吉尤姆·格拉萊 范欣 譯
你寫這本書的初衷是?
我的初衷非常簡單:知識遠比石油金屬等資源更為寶貴,而大自然正是知識最廣闊的礦床。我和我的基金會都致力于的一點,簡單地說,就是使人們對于探尋生物多樣性的興趣能夠多過對于探索石油的熱情。
其實自然界帶給我們的知識啟發(fā)已經有許多例子。比如貓頭鷹,它的翅膀邊緣密布著細小的鋸齒,這種結構能夠最大限度地減小飛行時所產生的噪音,使它成為當之無愧的飛行聲音最小的動物。正是這種構造激發(fā)了軍用飛機飛行中的靜音設計靈感。同樣影響了信息科技領域的動物還有蝴蝶:高通公司從蝴蝶翅膀的顯色結構獲得靈感,設計出了可以在多種光線條件下自動調節(jié)亮度的Mirasol蝴蝶屏。而這項科技被蘋果公司以十億美元的價格收購。由此可見,把生態(tài)與經濟發(fā)展放在對立面上的想法是錯誤的,關注生態(tài),并不意味著減速發(fā)展經濟,相反,它還能夠為發(fā)展增添動力。
你這個觀點似乎并不新穎,以前也有人提出過。
是的,所以這次我是站在他們的肩膀上。我視作前輩的艾伯特·戈爾,他們那一輩人的觀點是:在提到生態(tài)環(huán)境的問題時,你不能假裝不知道,避而不談。而我的書則更側重于告訴大家:這些問題有時并不成問題。當生態(tài)能夠幫助解決一些其他的問題時,你自然不會否認它的存在。這就是我想通過這本書表達的積極生態(tài)學理論。
伊德里斯·阿貝爾坎:他是應用神經科學領域專家,Bioniria 基金會主席,也是法國Auraé 生態(tài)科技公司的領導人,如今已在世界各地開展了440多場報告。
那么你認為,在生產力的革新當中,自然的力量和優(yōu)勢體現在哪里呢?
自然不用替未來擔憂,也從不懊悔過去。“未來讓我們心生恐懼,而過去令我們止步不前。”這是福樓拜在1850年的一封往來信件中就已經揭示的道理。自然的每一次革新都是如此出色而富含智慧,正是因為它從來不害怕犯錯。如果一味地被畏懼的情緒牽制,研究的進程就不免會受到影響。比如飛機之父萊特兄弟,他們沒有什么文憑,也沒有資金支持,就靠自己鍥而不舍地每天進行飛行實驗,最終成功將飛機送上了天。而反觀在哈佛大學天文臺供職的塞繆爾教授,研究卻至今毫無進展。因為他在美國政府的關注與壓力下做事,每一步都必須謹小慎微,如果做的事情不能成功,似乎還不如停滯不前。
貓頭鷹的衛(wèi)星天線貓頭鷹眼周的神奇輻射結構就像一臺聲學探測天線,能夠放大獵物發(fā)出的聲音,效率甚至比軍用監(jiān)聽設備還要高許多。同時貓頭鷹的翅膀組織也很有特色,上面的微小鋸齒能夠精細地控制飛行的空氣斡旋,使它成為世界上飛行聲音最輕的動物。美國空軍正是根據這一結構研發(fā)出了超靜音飛機。
像虎鯊一樣完美的身形虎鯊已經在地球上存在了四萬萬年,它們當中有一些甚至可以活到400 年之久。這種動物可以說是自然與科技完美結合的產物。虎鯊的皮膚能夠極大程度地減少阻力,這一點給了空客A350 飛機的設計者以啟發(fā)。同時,虎鯊的抗體也是世界上最穩(wěn)定的。這一生物科學價值如今已經體現在了一些醫(yī)藥領域的應用上,比如用于治療阿爾茨海默病、帕金森病、心臟瓣膜鈣化等。
蝴蝶的光譜藍蝶的翅膀展現色彩并不靠色素,而是通過表面細小結構的轉向反光來實現。這種結構性的色彩顯示,如今被應用在屏幕展示科技上,實現了即使在陽光照射下也能清晰展示的屏顯技術,且并不需要借助于常用的背光或像素。這個被稱為Mirasol 的項目,引起了一向選擇慎重的蘋果公司的注意,后者已在2015年收購了這項技術。
你認為大自然中有一位安排一切的神明般的人存在?
這就像愛因斯坦說的:“告訴我你所說的上帝指的究竟是什么,我再告訴你我是否相信他的存在。”作為我本人來說,也并不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著一個長著大胡子可以呼風喚雨掌控雷電的神,應該說,我所信仰的是一種不可描述的神秘力量,就像斯賓諾莎的觀點那樣——自然即神化身。培根也說過類似的話:“一點點兒哲學使人傾向于無神論,但是深究哲理卻會引人再度歸向宗教。”更有意思的是,最先提出宇宙大爆炸假說的勒梅特恰恰是一名神職人員。這位愛因斯坦的朋友在1927年發(fā)表了自己的理論,隨后便被以弗雷德·霍伊爾為代表的堅持永恒宇宙論的天體物理學家們猛烈抨擊。大爆炸理論從誕生開始便面臨著被不斷嘲笑抨擊的命運。
那么你認為,自然給予了我們更多的靈感?
當然。比較直接的例子就是醫(yī)藥學領域的一些發(fā)現。比如屠呦呦女士從植物中提取了青蒿素,并因此獲得了2015年的諾貝爾生理學或醫(yī)學獎。青蒿素對于治療瘧疾有重要的作用。值得一提的是,在它被發(fā)現之前,我去非洲旅行都是通過服用馬拉隆來抵御瘧疾的。很明顯,它比青蒿素要難用多了。
但是人類在發(fā)展的過程中一直在對自然環(huán)境造成的破壞,難道還沒有到達一個無法挽回的地步嗎?
并沒有。自然界的自我修復能力比我們想象的要強得多。就像24億年前地球上首次出現大量氧氣的時候,這種變化也對當時的生物和環(huán)境產生了破壞,但同時,它也帶來了新的契機。同樣地,當樹木出現在地球上的時候,先于他們出現的菌類也用了幾百萬年的時間來學習如何與這些競爭者共存。19世紀的種族隔離,21世紀的工業(yè)廢料,等等等等,每一次確實都是巨大的挑戰(zhàn),但地球都會找到自己的辦法來應對。
如今人類已經不滿足于對于地球本身資源的探索了,科學家們開始涉足其他的太空領域,比如馬斯克和貝佐斯的火星移民或火星城市建立計劃。你認為這是一種提前規(guī)劃的逃避行為嗎?
我認為探索其他太空空間恰恰也有助于地球自身生態(tài)的改善。比如探索火星這件事,在我們有能力解決地球自身存在的沙漠化問題之前是很難實現的。人造衛(wèi)星也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它的發(fā)明和制造原本都是出于探索太空的目的,如今卻也更多地在為地球本身服務。
埃隆·馬斯克帶領的“神經蕾絲”(Neuralink)計劃,致力于將電極植入大腦。這個想法聽起來令人覺得不安……
埃隆·馬斯克的想法是,與其去制造那些根據人類制定的規(guī)則來運轉的機器,不如想辦法讓自己的大腦和機器相連,激發(fā)更多可能……我是不支持這個觀點的。不過還是給“神經蕾絲”一些時間吧,比如先從幫助植物人開始,這也許是個不錯的想法。
這款名叫Mine Kafon的掃雷裝置由一名年輕的阿富汗人發(fā)明,它長得就像風滾草,可以在風力的推動下前進,并且可以承受數次殺傷性地雷爆炸的傷害。
你在不到30歲的年紀就成名,面對了很多批評和指責。對此你有什么需要做出解釋的嗎?
這一點我從岡特·鮑利身上學到很多。他告訴我恰恰要去感謝這些批評我的人:如果他們說的是對的,那么這些批評能夠豐富我的知識;如果他們只是胡亂指責,這種壓力也能幫助我成長。丘吉爾也曾這樣寫道:“你有敵人?很好。那說明在你的人生中,你曾經為某些事堅持過。”我從來不認為這個世界上有不流血的戰(zhàn)爭。叔本華也曾說過,所有的革命在剛開始時看起來都是荒謬的,隨后慢慢變得危險,最后改變歷史。而我所憧憬的那些英雄們,比如伊德里斯·沙阿,比如雅克·德里達,都是在質疑的聲音中堅持,最后獲得了崇高的成就。在我們如今所處的這個時代,如果你沒有敵人,那說明你沒有真正努力過。
最后你有什么想對法國領導人提出的建議嗎?
我希望他們不要再將環(huán)境和經濟發(fā)展放在對立面上。經濟(法語:économie)和生態(tài)(法語:écologie)兩個詞有同樣的前綴,這并不是毫無來由的。21世紀的人類應該學習到的最大啟示,就是積極面對生態(tài),而不是將它們視作阻礙經濟發(fā)展的因素。
人類的大腦是復雜的,我們目前還沒有完全掌握其運轉機制,但已經能夠注意到的是,創(chuàng)造力總是局限于自身的固有知識,在等級制度、官僚主義作風下自我封閉。這些森嚴的結構分級確實是高級的、智慧的,但它們對于智力豐富性的破壞要遠大于它們的貢獻。
一位年輕的阿富汗科學家發(fā)明了一個排雷裝置,用以探測和排除本國境內仍然埋藏存在著的一些殺傷性地雷。這個裝置的造型靈感來自于植物風滾草,它長得像一個巨大的真空吸盤,重量極輕,可以在風力的推動下前進,并且能夠承受幾次爆炸,這樣便可以反復利用。這種裝置的掃雷效率很高,造價卻一點也不昂貴。
還有一些其他的發(fā)明也從自然界獲得了靈感:塞薩爾·哈拉達設計的清理海上石油泄漏殘余的帆船機器人,吸收海面垃圾的懸浮式垃圾桶,等等……
我們必須承認,大腦的運轉方式是有局限性的:首先調用本地已有的資源來解決問題,而非關注外部世界。人類的大腦是復雜的,我們目前還沒有完全掌握其運轉機制,但已經能夠注意到的是,創(chuàng)造力總是局限于自身的固有知識,在等級制度、官僚主義作風下自我封閉。這些森嚴的結構分級確實是高級的、智慧的,但它們對于智力豐富性的破壞要遠大于它們的貢獻。
如果說現在已經有了人工智能,那么也會有一種人工進化:一種來自于仿生學的信息技術,可以使人工智能更加具有創(chuàng)造力。如今已經有許多人開始關注演化算法和遺傳算法的研究。人工智能的開發(fā)實際上有一些剝削與控制的意味——我們制定一個目標,再給一些可以衡量的參數,然后對機器進行訓練;而人工進化則側重于讓機器通過算法自主發(fā)現一些新的解決方案,這些方案是絕對具有創(chuàng)新性的。比如通過人工進化發(fā)明的一種微型衛(wèi)星天線,這是我們在最初完全沒有想到的。
通過演化算法和遺傳算法,AI可以寫出詳細的公式,幫助完善咖啡豆的配比和啤酒的釀造。未來我們也可以通過這種算法來對城市規(guī)劃進行完整的設計,或是搭建世界互聯網的防毒免疫系統。這正是現今美國人工智能殺毒公司Cylance的創(chuàng)始人所構想的前景。同樣地,因為“把國家安全局帶回家(in bedwith the NSA)”口號而在美國家喻戶曉的Palantir公司,通過數據資料的收集,利用演化算法推導出了一系列戰(zhàn)爭或犯罪樣品模型,并因此獲得了數十億美金的收益。
喬布斯曾經說:“軟件開發(fā)之于現在,就是石油資源之于80、90年代。”那么如今我們可以預想的是,在即將到來的2020-2030年,為我們繪制新的知識藍圖的,將是生態(tài)學啟示下的新型軟件開發(fā)。
貓頭鷹眼周的神奇輻射結構就像一臺聲學探測天線,能夠放大獵物發(fā)出的聲音,效率甚至比軍用監(jiān)聽設備還要高許多。同時貓頭鷹的翅膀組織也很有特色,上面的微小鋸齒能夠精細地控制飛行的空氣斡旋,使它成為世界上飛行聲音最輕的動物。美國空軍正是根據這一結構研發(fā)出了超靜音飛機。
伊德里斯·阿貝爾坎的新書——《知識時代》
虎鯊已經在地球上存在了四萬萬年,它們當中有一些甚至可以活到400年之久。這種動物可以說是自然與科技完美結合的產物。虎鯊的皮膚能夠極大程度地減少阻力,這一點給了空客A350飛機的設計者以啟發(fā)。同時,虎鯊的抗體也是世界上最穩(wěn)定的。這一生物科學價值如今已經體現在了一些醫(yī)藥領域的應用上,比如用于治療阿爾茨海默病、帕金森病、心臟瓣膜鈣化等。
藍蝶的翅膀展現色彩并不靠色素,而是通過表面細小結構的轉向反光來實現。這種結構性的色彩顯示,如今被應用在屏幕展示科技上,實現了即使在陽光照射下也能清晰展示的屏顯技術,且并不需要借助于常用的背光或像素。這個被稱為Mirasol的項目,引起了一向選擇慎重的蘋果公司的注意,后者已在2015年收購了這項技術。
[譯自法國《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