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八百里”與彼“八百里”

李潤和

留心處處皆學問。正史野史，小說筆記，詩詞歌賦，“八百里”字樣，隨處可見。初不以為意，見得多了，也就稍加留意，卻發現其意不盡相同。一般說來，“八百里”作為一個數量詞，通常指距離，如《三國演義》第九十四回寫到“宛城離洛陽約八百里”。然而，僅筆者所知，大致上至少還有以下幾種意思。

其一，指速度，形容人、動物速度快，或者事情緊急?！端疂G傳》第三十五回，借吳用之口說戴宗“有道術，一日能行八百里，人都喚他做神行太保”。此處八百里，即指戴宗速度之快，一日所行距離之遠?！度蔟S隨筆》卷十二所記，曹操殺了楊修之后，贈送給楊修的父親楊彪“八百里驊騮馬一匹”。此處的八百里，是用來形容馬跑得極快。再如文學作品中經?？吹降摹鞍税倮锛蛹薄?，八百里所指的就是事情、信息很緊急，驛站負責送信的人必須晝夜兼程，快馬加鞭傳遞信息。

其二，指面積，形容山水或地域廣闊。梅堯臣在《送李推官之兵州》中寫道：“風帆美滿八百里，夕從岳陽樓上看。”此處的八百里，指的是洞庭湖。姜夔在《昔游詩》中更是明確指明：“洞庭八百里，玉盤盛水銀?！彼^八百里，即是指洞庭湖水域面積方圓約八百里。又如“八百里秦川”，即是指秦川面積方圓約八百里。雖然古人在描述地域或水域面積時不是很精確，有時也有夸大的嫌疑，但“八百里洞庭”“八百里秦川”大概是實指。

當然，也有文學作品著意夸大渲染的例子，如《水滸傳》第十一回中所說的梁山泊“方圓八百余里”，林沖“見那八百里梁山水泊，果然是個陷人去處”。由于《水滸傳》巨大的影響力，給后人留下一個印象——“水泊梁山八百里”，即使是一些學者，也沿用這一稱謂，以致以訛傳訛。梁山泊面積究竟有多大？顧炎武的《日知錄》卷十二中記載：“近有一壽張令修志，乃云梁山爍僅可十里，其虛言八百里，乃小說之惑人耳。”梁山爍，即為梁山泊之別名。按顧炎武的記載，梁山泊大概方圓十里。由此可知，所謂八百里水泊梁山當是夸張說法。

其三，指牛。辛棄疾有一首很有名的詞《破陣子》，其中有三句是“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此處的“八百里”特指牛，典出《世說新語·汰侈》：

王君夫（愷）有牛，名八百里駁，?，撈涮憬?。王武子（濟）語君夫：‘我射不如卿，今指賭卿牛，以千萬對之。

君夫即恃手快，且謂駿物無有殺理，便相然可，令武子先射。武子一起便破的，卻據胡床，叱左右速探牛心來。須臾炙至，一臠便去。

很明顯，辛棄疾所說的“八百里分麾下炙”，就是吃烤牛肉。雖然耕牛作為重要的勞動工具，在宋朝時期，官方還禁止屠牛吃牛肉，但是一些人還是照吃不誤，這其中就包括蘇東坡。林語堂《蘇東坡傳》第十六章中記載了蘇東坡喝私酒，殺耕牛吃肉的事情。蘇東坡在《約公擇飲是日大風》一詩中更是與友人相約吃牛肉，并直陳吃牛肉的快事：“要當啖公八百里，豪氣一洗儒生酸。”

其四，指地名?！缎挛宕贰窃绞兰业谄摺酚涊d了吳越王錢镠屯兵八百里，智退黃巢的故事。唐乾符二年，黃巢的軍隊攻掠浙東，已經到了臨安，錢镠對部眾說：“今鎮兵少而賊兵多，難以力御，宜出奇兵邀之。”于是和二十個將士埋伏在山谷中，出其不意伏擊黃巢的先頭部隊并取得勝利，然后撤退到“八百里”這個地方。錢镠告訴路邊的一位老婦人：“后有問者，告曰：‘臨安兵屯八百里矣?！秉S巢趕到后，聽了老婦人的話，不知道“八百里”是指地名，感嘆地說：“向十余卒不可敵，況八百里乎！”于是他就引兵離開了。

（作者系北京日報理論部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