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從《會飲篇》對愛的討論入手,通過分析《蝴蝶君》中法國外交官伽里瑪與京劇演員宋麗玲之間神秘復雜的愛戀關系,來探究劇本中所展示的柏拉圖式愛情,同時也預示因為最終伽里瑪沒有遵循柏拉圖式愛情中克制與向善的原則,所以造成了劇終幻想破滅,進而選擇自殺的人生悲劇的結局。
關鍵詞:《蝴蝶君》;《會飲篇》;柏拉圖式愛情
作者簡介:楊佳(1994-),漢族,云南祿豐人,研究生在讀,云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文學碩士,研究方向:英語語言文學。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08--02
1.引言
美籍華裔作家黃哲倫的戲劇《蝴蝶君》是以著名歌劇《蝴蝶夫人》作為顛覆的原型,以冷戰背景下一位法國外交官與一位中國京劇旦角演員之間的間諜迷案為主線創作而成。國內外學者通過探究其中的民族與種族、東方與西方,性別與政治、身份與認同,乃至殖民與后殖民等重大文化命題來研究該劇本。因此主角兩人之間的愛戀是否屬于柏拉圖式的愛情也值得討論。而《會飲篇》所要傳達的“柏拉圖式的愛情”是一種被后人曲解的愛情觀,它長期以來被大多數人理解為精神戀愛的代名詞,或簡單地歸結為同性之愛都有失偏頗,其真正要義在于向善和節制。本文將把《會飲篇》中的頌詞歸納總結同《蝴蝶君》中伽里瑪和宋麗玲之間隱秘的愛戀相結合,來探求柏拉圖式愛情的重要性。
2.“柏拉圖式的愛情”——向善與克制
《會飲篇》中柏拉圖對愛情的看法非常獨到,遠超出常人思考的范圍。但是他所描繪的愛情如同他構建的理想國一樣,雖然美,但是帶有遙不可及的理想色彩。他將愛情比作宗教,足見他對于愛情所表現的一種虔誠和執著的追求 。與現代人想法相悖的是,柏拉圖式的愛情并不是指一般的男女之愛,而是指發生在男性之間的愛。因此,領會“柏拉圖式的愛情”,并不是去體驗那種簡單意義上由于時空阻隔而產生的精神契合,而是要實踐那種在愛情的迷狂下,節制使愛情高尚而給人帶來的善和快樂。[1]
2.1愛使人向善
在《會飲篇》中,鮑薩尼亞認為天上的愛神單純由男性而來,對象只專注在男性上。這種對象生來就比較堅強,贊揚了同性戀者的優越性。裴德羅則認為屬天的愛源于一位其出身于女性無關的“女神”,它的性質也完全是男性,年輕人最高幸福莫過于有鐘愛自己的“情人”或“愛人”。古希臘崇尚男風,年齡較長的為“情人”,較幼的為“愛人”。這里可以聯想到初登場的由宋麗玲扮演的蝴蝶:“讓我們來了解一下她的年齡——十五歲……但就她的年紀來說,已經很成熟了”。[2]16恰巧伽里瑪結婚很晚,三十一歲才結婚。雖說第一幕第5場是一個劇中之劇的演繹,通過伽里瑪對宋扮演蝴蝶巧巧桑等待平克頓的歸來的敘述,可以歸結為是一種強大的西方權威在敘述東方被支配者的故事。所以也給兩人發展成為情人和愛人做了鋪墊。愛情可以超越自身產生牢固的友誼和親密的交往,人們對于“情人”給予很大的鼓舞并且把追求愛情的勝利看作光榮。裴德羅認為建立并維持關系的紐帶則是品德。情人幫助愛人在愛智或品德上更進一步,而愛人則應盡量用恩情來報答。這便將愛的功用引向了智慧、道德上,實現了三者的統一,升華了愛情的層次。在《蝴蝶君》中,作者恰恰將“情人”和“愛人”相互顛倒:
這也是在兩人沒有見面的八周以后,在與大使圖倫的對話中,圖倫認可了伽里瑪的才能,說到“如果是一年前,你可能就不在了,但是在過去的幾個月里,我不知道這是怎么發生的,你已經變成一個有進取心的自信的……家伙。”[2]60于是伽里瑪興奮地趕到宋的公寓:“我被提升了!做副領事!”[2]61在宋還沒清楚這對自己來說意味著什么時,伽里瑪連續問了三次:“你是我的蝴蝶嗎?”他要宋真誠的回答,兩人之間不應該有虛偽也不需要妄自尊大。當得到的回應是肯定之后,伽里瑪向宋做出了大膽的表白:“就是因為你,今天晚上我才被提升。你永遠地改變了我的生活。我的小蝴蝶,不應該再有更多的秘密了:我愛你。”[2]63可見,“情人”宋給予的愛幫助“愛人”伽里瑪擁有雄心壯志,擁有向上的動力,最后獲得榮譽。
在第二幕11場中,伽里瑪向妻子海爾佳坦白自己已經有了情人,也仿佛是宋用其似幻似真的愛滋養了伽里瑪,正是在宋的催促下,伽里瑪回巴黎后又找了外交信使的工作,處理敏感的文件。而在第3場法官的審訊得知伽里瑪也沒有問過其中緣由,只是知道宋需要那些文件就夠了,是否是傳遞機密的情報對于伽里瑪來說或許不那么重要,這也可以被認為是對宋的特殊回報。
再看《會飲篇》,根據阿里斯多芬的“球形人”原理,無論是同性戀還是異性戀,愛情都是出于對自我的另一半的慕求。阿里斯托芬也重點提到:“那些由剖開男人而造成的男人從少年時期起都還是原始男人的一部分,愛與男人做伴,乃至互相擁抱。他們在少年男子當中多半是最優秀的,因為具有最強烈的男性氣質。有人罵他們為無恥之徒,其實這是錯誤的,因為他們的行為并非由于無恥,而是由于強健勇敢,急于追求同聲同氣的人。最好的證明是這樣的男人到了成年之后就在政治上顯示出雄才大略。一到壯年,他們就會眷戀青年男子,對娶妻生子并沒有自然的愿望,只是隨俗而行;他們自己倒是寧愿不結婚,常和愛人相守。”[1]這也說明了同性的愛情是非凡的,正如伽里瑪娶了一個比自己還大的女人海爾佳——她的爸爸是澳大利亞的大使,所以她在犯罪和袋鼠間長大。伽里瑪同時表示自己跟她走上了婚姻的祭壇,他發誓斷然拒絕愛,因為夢想的女人不會要他,因此他滿足于在事業的階梯上快速躍升,追求缺少激情的實用性。但就在婚姻的第八年,一直忠誠婚姻的他邂逅了宋,宋也在法庭上表示他們在一起享受了很多之后,伽里瑪愿意為宋舍棄婚姻,就連海爾佳也在關于離婚的爭執中表示:“你無法和他生活在一起,但你仍然不想和我生活在一起。” [2]118所以宋和伽里瑪原本就可以比做是一體的“球形人”。
2.2愛是克制
在《蝴蝶君》中,雖然以前伽里瑪從來沒有任何理由撒謊,但是他對妻子撒了謊,只是因為好奇克服了他的膽怯,摸索著去了京劇院再睹宋的風姿。甚至連做夢伽里瑪都覺得宋不會喜歡自己,自己是個外國人,不可能是個模范丈夫,夢中的朋友馬克也說這是個禁忌,但是馬克表示有個東西深深地埋藏在宋的心里,宋一定會向伽里瑪屈服,因為“這是她的命運”。[2]40此后,宋仿佛對伽里瑪有一種特殊的執念,并在向他打來了電話:“我一晚上所能采取的自律就這么多了。”[2]42宋同時期待著他表演《貴妃醉酒》時伽里瑪的到來。
多次往返京劇院后,伽里瑪有一絲絲埋怨:“他控制著我們見面的時間,很短”,所以每星期他都帶著“被強化的渴望離開”京劇院。可他認為這時的宋對自己是有興趣的——表面上她大膽而坦率,然而她的內心卻是害怕和恐懼的,“這是她體內的東方教養在和西方的教養交戰”。[2]44當伽里瑪第一次被邀請到宋的公寓,宋似乎在向伽里瑪暗示自己的性別和身份:“甚至我自己的心,盡管被束縛在這西方的衣服里……甚至它在訴說著什么東西——我并不愿意聽的東西。”[2]48宋的希望是“在我想變得現代、像一個男人一樣講話、擁有西方女人的堅強、去勇敢地面對我自己的時候……我的魯莽的行為讓我的皮膚發燙。”[2]49兩人間微妙的感情就這樣持續升溫且并無克制之意。
然而,伽里瑪決定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做個實驗”:他一連幾個星期回避不見,不寫信也不打電話。一方面他感到人生的第一次權力的涌動:“這是一個男人的絕對的權力。”[2]51另一方面可以稱之為“愛的克制”,不愿這種曖昧的感情發展得太快。直到六個星期后收到了宋的來信,他倍感幸福,也為自己的節制和策略上成功而得意。
作為一個西方白人,伽里瑪來華以前,或許已經把自己深深地嵌置在東方主義觀念之中,而他的中國之行剛好為他提供了一次驗證的機會。初次與宋相遇是在北京的德國大使住宅,宋所表演的《蝴蝶夫人》結束后,伽里瑪的想法是“我要把她擁抱到我的懷里——她是多么的柔弱,甚至,我都可以保護她,把她帶回家,縱容它,嬌慣她,直到她露出笑容。” [2]26與其他觀眾相比,他更為投入且倍感興奮,甚至表現得癡迷。因為他一直期待的畫面終于如期展現在他的眼前,現實完美匹配自我的預設。頓時, 他第一次遁入了自我的虛幻世界。在宋身上,他看到自己期待已久的東方“女性”形象。之后宋舉例了這樣的例子:“如果一個金發碧眼的女神愛上了一個矮小的日本商人……當她知道那個日本男人已經再婚后,她自殺了。你會認為這個女孩是個精神錯亂的白癡……但是,就是因為是一個東方女人為了一個西方人自殺——啊!你就發現它是美麗的。” [2]28雖然伽里瑪勉強表示他明白宋討厭這部戲,但始終表示“這就是酸葡萄心理”。[2]32當“幻象一旦成為狂熱的信仰,就具有了否定現實的力量”。 [3]131
在審判之后, 宋向伽里瑪展示自己的真實性別,擊碎外交官二十多年的夢幻,但伽里瑪依舊說:“你只存在于我的現象中!所有的這些都在我的想象中!”[1]135 “我心里的某個地方始終知道,我的快樂就是暫時的,我的愛情是一場欺騙。但是我的心牽制著這個認識。使等待變得可以忍受。”[2]137 伽里瑪始終無法克制自己對宋的愛戀,即使那是一場騙局。當面對一絲不掛的宋時,他在再次爆發出大笑:“看看你!你是個男人!” [2]137但宋宣稱“我不并非‘只是一個男人,我是你的蝴蝶。在這件長袍下面,在所有的東西的下面,始終是我”。[2]139在此,宋的愛也不在純粹和克制,那是組織派給他間諜身份的變質的愛,所以兩人的感情終究無法繼續。
3.結語
在劇末之時,伽里瑪坦白自己所愛的就是個完美的謊言:“我終于學會區分現實和夢幻。而且,我知道了它們的差別,我選擇夢幻。” [2]141他認為宋麗玲向他展現了真實的自我,“公開的,我還是繼續否認宋麗玲是個男人,獨自一人的時候,我早已證實了事實。” [2]143愛情扭曲了伽里瑪的判斷,就像宋說的,他變得更像一個女人。總之,即便面對事實真相,伽里瑪也不愿舍棄自己的幻覺,他依然沒有做到對愛的坦誠和釋懷,所以最后將刀尖對向了自己。現代人在領會“柏拉圖式愛情”的時候把靈魂的契合看成是最關鍵的因素,說明人們看到了柏拉圖指稱的愛是靈魂間至高無上的愛,但是卻遺忘了節制對于這種愛情的重要意義。[1]伽里瑪與宋麗玲最初的結合使得伽里瑪仕途得意,雙方都表現出了對愛的美好憧憬,但隨著宋麗玲身份的暴露,伽里瑪依舊無法克制自己的幻想之時,他們之間的故事也自然演變為悲劇。
參考文獻:
[1]樊麗萍.“柏拉圖式的愛情”:一種被后人曲解的愛情觀[J].河北學刊, 2004,24(5):77-80.
[2] 黃哲倫.蝴蝶君[M].張生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0.
[3]周寧.想象與權力:戲劇意識形態研究[M].廈門大學出版社,2003.
[4]柏拉圖.王太慶.柏拉圖對話集[M].北京:商務印書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