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玥
摘 要:作為世界級電影大師,英格瑪·伯格曼對于音樂的獨特感受幾乎也表現在其執導的每一部影片中。伯格曼曾說,“電影的第一性應該是音樂性。”作為巴赫的忠實門徒,伯格曼的影片中的配樂大多引用巴赫的作品。無論是音樂旋律、創作風格,甚至精神內涵,巴赫的音樂元素似乎與伯格曼的電影作品存在著獨特的聯系。本文將從電影形式、內容和主題等角度對英格瑪·伯格曼電影中的巴赫元素進行探究。
關鍵詞:英格瑪·伯格曼;巴赫;電影;音樂元素
指導老師:魏巍
[中圖分類號]:J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08--02
英格瑪·伯格曼作為世界級電影大師,其對于音樂也懷有獨特的情感,無論是規格精巧的古典主義時期音樂,還是奔放感性的浪漫主義時期音樂,他都能恰如其分的選取引用,使音樂與電影主題相契合。伯格曼曾說,“沒有什么藝術比音樂更接近電影,二者都直接影響我們的感情,而不是通過理智。”同時,他又認為“電影的第一性應該是音樂性。”伯格曼的電影幾乎沒有過多地配樂,而是常在影片開頭放一段音樂,曲目大多引用巴洛克時期的德國音樂巨匠——約翰·塞巴斯蒂安·巴赫的經典作品。巴赫的作品不僅在數量上浩如煙海,更具有極高的質量,尤其是那些虔誠而單純的慢板音樂作品,無疑給伯格曼的后期創作提供源源不斷的靈感。
巴赫的音樂簡潔而嚴謹,縝密的曲式結構闖入了電影感性的世界,平靜而純粹的情感創造出平和溫暖的氛圍。巴赫習慣用一種內斂而克制的表達方式將較為抽象的理性思考轉變為靈魂的低語,直擊人心,因此巴赫的音樂極適合作為電影配樂。涉及到 巴赫音樂的伯格曼作品有:《牢獄》、《猶在鏡中》、《呼喊與細語》、《秋日奏鳴曲》、《假面》等。巴赫的音樂作為復調音樂的典范,有著嚴格的平衡性與邏輯性,正契合了伯格曼“用音樂傳遞思想”的理性關切。
一.《野草莓》中的三個復調性夢境樂章
作為巴洛克晚期的音樂大師,巴赫的作品沒有浪漫派演奏手法常用的自由、時快時慢的節奏,巴赫作品從開始到結束都處在一個基本節奏中。無論是創意曲還是平均律,其作品都以嚴謹平穩而著稱。正確的使用漸快、漸慢常給人一種輕松愉悅之感,但濫用則令人心生厭煩。在對主題進行加工時,各個要素的有機統一使巴赫的復調音樂達到最高水平,具有很高的藝術價值。英格瑪·伯格曼執導的電影《野草莓》從故事形式上即與巴赫的復調作品有異曲同工之妙。
《野草莓》通過主人公伊薩克的四個“夢境”:一.夢見自己瀕臨死亡,氣氛詭異;二.夢見自己回到少年時代,并見到初戀情人表妹薩拉;三.夢見死去的妻子與人通奸,并接受眾人的審判;四.夢見薩拉拉著自己的手找到了父母。夢境在現實故事中穿插,與現實相交織。伯格曼讓主人公在時空中穿梭,將四個與現實平行而最后趨于結合的夢境貫穿影片。雖然影片中講述的是一位老人回憶過往、開啟心靈救贖之門的故事,但用四個相互平行的“夢境”引導主人公進行反思,在影片中講述多個故事來烘托主題、夢境故事的展開情節的時間點, 以及“夢+回憶+反思”形式的四個“模進”段落與巴赫的復調音樂創作形式有著很大的相似性。如果說音樂這種符號是抽象的,抽象的音樂符號則需要一定秩序才能排列成章。《野草莓》正是通過這種有序的排列規律,由現狀引起主人公的震驚,到回憶往事時對自我的反思,及最后完成心靈的救贖,這便是英格瑪·伯格曼電影創作的“復調手法”。
二.《呼喊與細語》中的巴赫語言
羅斯特洛波維奇在談如何演奏巴赫時說道:“音樂的脆弱,就像一個全神貫注的祈禱者。你不是為聽眾演奏這段音樂,你是在為你自己演奏——聽眾實是在偷聽、偷看達到白熱化強度的孤獨,和一個完全沉浸在音樂中的藝術家的身影。”
在《呼喊與細語》中,英格瑪·伯格曼直接將巴赫第五號大提琴無伴奏組曲《薩拉班德舞曲》作為背景音樂。伯格曼在這部影片中刻畫了四個性格迥異的女性形象,交談甚少的卡琳和瑪利亞姐妹緊緊地抱在一起,相互用溫柔的耳語輕聲回應著對方。這“貌似和解”的一幕,伯格曼卻沒有用任何一句對白來闡釋,而是用一段巴赫的大提琴組曲《薩拉班德舞曲》來替代。
《薩拉班德舞曲》是一種三拍子的慢速的西班牙舞曲,意譯為“神圣的”。大提琴組曲中,薩拉邦德這種古老的三拍子舞曲篇幅不長,作為組曲中的慢樂章,其音樂特點鮮明。而大提琴渾厚豐滿、開朗的音色、極擅長演奏抒情的旋律,來表達深沉而復雜的感情,獨特的音色可將簡單的旋律發出“嘆息”之感,使音樂情感更為豐滿。
在《呼喊與細語》中,孤獨和難以交流是影片的主題,貫穿全片的是悲憤的呼喊與毫無意義的耳語。而在一切有所緩和之時,巴赫的大提琴無伴奏組曲中《薩拉班德舞曲》如泣如訴的歌唱,如嘆息般的詠唱猶如清風般在一片黑暗與寂靜中輕撫著受傷的心靈,巴赫的音樂此時超越了語言,成為姐妹靈魂之間交流的橋梁。
三.《處女泉》中關于上帝與靈魂的拷問
《處女泉》取材于一首瑞典十三世紀的歌曲。影片以近似于神話傳說的角度講述了處女卡琳被牧羊人玷污、其父為女手刃仇人的故事。無辜少女之死令人惋惜,而少女父親為了復仇染上罪孽更令人嘆息。整部影片充斥著濃郁的宗教意味,無論是卡琳去教會送蠟燭,還是有關“奧丁神”的詛咒,都給影片抹上了一層神秘的宗教色彩。
巴赫所信奉的路德新教提倡人們從自身的宗教經驗上尋求真理與精神解脫。作為一個虔誠的教徒,他的宗教音樂洋溢著深厚而內斂的宗教情感,表達了作為一個信徒對于上帝的信賴與尊崇。巴赫的音樂仿佛是其與上帝對話的云梯,在客觀、理性、克制、縝密的音樂方式中對上帝的話語進行解讀。他虔誠的信仰使其作品具有嚴肅、樸實、和諧、圣潔的特點。作為一名教會音樂家,他用自己的宗教音樂宣揚救贖人類、接受苦難、自我解脫的精神境界。
然而《處女泉》則是對上帝是否存在的嚴峻拷問。同樣作為虔誠的教徒,陶爾一家在經受喪女之痛后是應選擇犧牲女兒、原諒惡人,還是有仇報仇,以命抵命呢?此時的陶爾困惑了,在痛苦的掙扎下,他還是選擇親手為女兒復仇。理性與感性的斗爭中,人的“感情”似乎起到了超越“理性”的作用。然而當眾人懷疑上帝的存在時,影片結尾卡琳的遺體下居然涌出了汩汩清流,仿佛告知眾人:上帝一直以旁觀者的身份審視著一切。
而此時伯格曼似乎受巴赫音樂中世俗性的影響,既是堅定的教徒,卻對個人自身價值孜孜不倦地追求。此時的宗教是一種信仰,而宗教信仰若是成了束縛,是可以將其沖破的。
英格瑪·伯格曼說:“如果我不得不在失去視覺或失去聽覺之間選擇,我寧愿留下聽覺,再沒有比失去音樂更糟糕的事情了。”作為巴赫的忠實門徒,伯格曼的電影中融入了許多與之相關的因素。無論是音樂旋律,還是創作風格,甚至表現手法和精神內核,巴赫似乎成為伯格曼電影藝術的靈感導師,巴赫簡單優美的旋律及高超的創作技巧給予了伯格曼電影的感人故事和思辨力量。因此伯格曼評價巴赫:“他賦予我們深邃、慰藉和靜謐,那是古人在宗教儀式中獲得的財富,巴赫的音樂是對理想世界清醒的沉思,沒有教堂也永遠能夠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