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億：“小官巨貪”新紀錄

文_魏山（浙江上虞）

2018 年3 月15 日，江蘇泰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經二審審理，對泰州高港區刁鋪街道原農經站站長、農業服務中心原副主任楊榮富挪用公款上訴案，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此前泰州高港區人民法院以挪用公款罪，一審判處楊榮富有期徒刑十一年。作為一名基層股級干部，楊榮富心術不正，私欲膨脹，利用擔任街道農經站站長的職務便利，竟擅自將5.99 億公款借給別人，并從中賺取利息40 余萬元，時間跨度長達6年，讓辦案人員瞠目結舌！楊榮富制造的驚天大案，刷新了“小官巨貪”的紀錄！

“雙代管”制度被鉆空子

“黨組織是一座教育人、鍛煉人的大學校，我認為加入到該組織中去，是為了更好地充實自己，提高自己，服務于人民。”楊榮富24歲時加入中國共產黨，翻開他的入黨志愿書不難發現，年輕時的楊榮富也是一個積極上進的有志青年，心中充滿著為黨和人民的事業奉獻一切的熱情。

履歷顯示，楊榮富出生于1963 年，江蘇省泰州市高港區人。1980 年10 月，楊榮富參加工作后便一直在高港區刁鋪鎮（后改為刁鋪街道）薛李村擔任會計。經過長期的工作歷練，因熟悉會計業務，辦事沉穩老練，楊榮富于2007 年走上了街道農經站站長的崗位，掌握著刁鋪街道下轄各村居經費使用審核大權。2010 年，刁鋪街道進行機構改革，農經站被劃歸至農業服務中心，楊榮富被任命為農業服務中心副主任，仍然負責原農經站的相關工作。從村會計一步步成長為街道中層干部，楊榮富用了“三個九年”。然而，由于抑制不住貪婪，當上農經站站長的他心態發生了變化，人生由此變味。

就在楊榮富擔任農經站站長時，泰州全市推出的農村財務“雙代管”制度已經在刁鋪街道全面鋪開，這是江蘇全省一項新的農村財務管理制度。所謂“雙代管”，是指村級賬目（賬簿、憑證）和貨幣資金（現金、存款）由村級管理改為鄉鎮（街道）代記、代管，賬目資金監管等方面由上一級農委統一實施行政指導。在這一制度下，村集體經濟所有權和使用權歸村，管理權和審批權歸鄉鎮，從而實現專款專用，使用權與審批權相分離。村集體收入全部上交鄉鎮，村級支出按季度向鄉鎮報賬。按照泰州當時的規定，鄉鎮（街道）農經站設立代管賬戶，農經站站長成為“雙代管”中心的主要負責人。

然而，這項旨在強化群眾“參與、知情、決策、監督”權力的農村財務制度改革，在某些人眼中，卻成為一塊令人垂涎欲滴的“肥肉”。2009 年6 月，楊榮富的老朋友曹某找到他，一番寒暄后，開門見山地提出想從“雙代管”中心借款100 萬用于驗資。礙于朋友情面，又覺得曹某一向辦事比較穩重，楊榮富猶豫片刻便點頭答應。辦好手續后，楊榮富叮囑曹某：“這是單位賬上的錢，不能用于其他地方，要確保用于驗資。”曹某滿口答應。曹某在驗完資后，將100 萬元錢如期轉入“雙代管”中心賬戶。第一次挪用公款，一切都人不知鬼不覺。

但是垂涎代管資金的人還多得很。2009 年12 月底，泰州醫藥高新區某社區黨支部書記陳銘（已另案處理）在外幫一些企業驗資、過橋（歸還到期貸款，然后再抽回資金）需要一些資金，他知道楊榮富所管的農經站有錢，于是拿著兩條軟中華煙找到楊榮富，向他提出借錢用于企業增資。見楊沒有吱聲，陳銘當場承諾愿意支付月息1 分。聽說陳銘愿付利息，楊榮富動了心。但他口中仍表示：“如果能確保萬無一失，做到資金絕對安全，錢可以考慮借給你使用。”陳銘當場拍著胸脯，信誓旦旦保證安全。

就這樣，陳銘在楊榮富的“雙代管”處第一次借得公款630 萬。出于謹慎，楊榮富將陳銘的增資企業財務章“扣”在了農經站。通過幾次接觸，楊榮富發現陳銘辦事牢靠，借款本息能及時到位，漸漸放下心來。加上逢年過節陳銘給楊榮富送點煙酒禮品，兩人“合作”得非常愉快。其實，從陳銘向他主管的農經站第一次借款開始，楊榮富就開始覺得有利可圖，個人貪欲由此萌發，他將陳銘支付的利息一部分入賬，一部分落入自己的腰包。2009 至2015 年，陳銘先后向楊榮富借用公款8000 余萬元，幫助他人注冊公司驗資等，從中賺取手續費，楊榮富也從中“吃”到了好處。兩人你情我愿，心照不宣。

最多借給一人公款5.04 億

因泰州行政村一級集體經濟發達，街道農經站代管的資金十分龐大，因此，作為農經站“一把手”的楊榮富成了各個村居眼中的“香餑餑”，有時甚至比街道書記、主任還吃香。村居負責人看到他都會當面恭維幾句，有的逢年過節還會帶上煙酒登門拜訪。案發后楊榮富在懺悔書中寫道：“我這幾年來，理想追求發生了嚴重的偏差，‘貪’字當頭，一切向“錢”看，一切為了錢而干，見‘代管資金’有利可圖，我就動起了歪腦筋，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滑向了犯罪泥潭……”

2012 年年初，從事民間借貸生意的吉某（另案處理）經人介紹找上了楊榮富，想從農經站管理的集體資金賬戶上借錢，并允諾還款時會附上利息。此時的楊榮富在出借公款謀取利益中已嘗到甜頭，他正在進一步物色合適對象，尋找“可靠”的發財門路。幾經磋商，楊榮富一口答應下來。當年4 月，吉某第一次向楊榮富借錢，雙方約定按1%的月息支付利息。第一筆借出的80 萬元，吉某很快就連本帶息打回了集體資金賬戶上。楊榮富見吉某為人可靠、守信用，從此開始了和他的“長期合作”。借了幾次錢后，楊榮富暗示自己有一些費用要處理，要求吉某將利息以現金的形式交給他，吉某連聲說“好”。楊榮富拿到利息后，一部分交給會計入賬，一部分就留在自己身邊使用。

2013 年年底，楊榮富看到社會上拆借資金的利息提高，為了能多得好處，便要求吉某從2014 年開始按照1.2%的月息支付利息，其中0.6%打到集體資金賬上，剩下的0.6%以現金的形式直接交給他本人。金錢使人墮落，貪念讓人瘋狂，一心想著收受利息“吃好處”的楊榮富膽子越來越大。為一己私利，楊榮富罔顧相關規定，省去了鎮（街）分管領導審批這一關口，在借與不借、借多借少等關鍵事項上都是他自己一個人說了算，單筆借出的資金從幾十萬元逐步發展到幾百萬元、上千萬元。截至2015年9 月，楊榮富累計“借”給吉某一人的公款就高達5.04 億元，他個人從中獲利近40 萬元。

合作“天衣無縫”仍東窗事發

為了盡可能地杜絕問題暴露的可能性，“老到”的楊榮富早在第一次借款給吉某時，就交代他不要對別人透露半點向街道農經站借款的事。“畢竟是集體的錢，萬一出了問題是要丟‘飯碗’的。”吉某點頭稱是。在和吉某交易的過程中，楊榮富也沒有將所有的利息都放進自己的口袋，而是將部分利息交到了單位賬戶。從2014 年開始，他讓吉某把給農經站的利息直接打到單位賬上，自己根本不經手，擺出一副公事公辦、自己沒有謀利的假象。

此外，楊榮富還從吉某交給自己的“利息”中湊了20 萬元，長期放到吉某那兒吃高利息。考慮到政府工作人員不能放高利貸，楊榮富還將借條上的出借人寫成自己妻妹的名字。經過這些周密安排和偽裝之后，楊榮富以為事情做得天衣無縫，可以坐享高收益了。然而，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2015 年9 月，他先后借給吉某1150 萬元，吉某用這些錢以更高的利息“放”給了“下家”，結果因“下家”資金鏈斷裂“跑路”，連同吉某本身部分資金在內，都打了水漂。楊榮富知曉后嚇得臉色慘白。雖然經他多次催要，歸還了一部分，但最后還剩578 萬元，吉某無力償還。為此，楊榮富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2016 年3 月，楊榮富發現自己補不了如此大的“窟窿”，認為紙包不住火了，無奈之下他才找到街道主要負責人，大打“苦情牌”，聲稱自己多年來為了給集體增加收入煞費苦心，多次挪用公款完全是為了給集體資金保值，卻絕口不提從吉某那里收受好處的事實。“事情真的是這樣嗎？你要實事求是向組織講清楚。”街道負責人對楊榮富出借公款“吃好處”的事早已略知一二。“是的……是的！”楊榮富強裝鎮靜，但他的額頭冒出了汗珠。機關算盡太聰明，卻逃不過組織的火眼金睛。2016 年3 月28 日，高港區紀委對楊榮富立案調查，將楊榮富挪用公款的事查了個一清二楚。

那么，如此巨額的公款，楊榮富是如何輕易挪用的呢？原來，在實際運行中，資金的支付流出必須經由現金、總賬、站長以及鎮街分管負責人逐級報批，這也形成了代管中心的運作規范。正常的村居資金撥付環節，楊榮富能按照慣例走完全部審批流程，但對于擅自決定出借資金的錢，楊卻省去了鎮街領導審批這一關口，借多借少完全由他一個人說了算。

令人意外的是，楊榮富任職6年間，在代管資金逐年遞增、風險隱患不斷增大的情況下，街道僅組織過1 次審計。并且，對于當時審計中發現的楊榮富挪用資金出借問題，街道時任相關領導僅僅簡單地批評訓斥了之，并未及時做出調離崗位、移送組織審查等嚴肅的組織和人事處理，致使楊榮富短暫驚恐后更加恣意妄為，將代管資金作為牟取不當得利的資本,在違紀違法的道路上越滑越遠，在犯罪的泥潭里越陷越深。

終審裁定判11 年

泰州市高港區紀委對楊榮富立案調查后，很快查清了他在6 年間挪用公款161 次、累計5.99 億元、平均每次達370 余萬，個人非法獲利40 余萬元的事實。并將楊榮富的相關涉案材料及時移送給了當地檢察機關。楊榮富作為一個鄉鎮（街道）的小小農經站站長，竟犯下如此驚天大案，讓區紀委及檢察院辦案工作人員都震驚不已！此案還引起了省紀委相關領導的重視。2016 年6 月15 日，高港 區 紀委給予楊榮富開除黨籍處分，刁鋪街道辦事處給予其開除公職處分。

2017 年4 月15 日，泰 州 高港區人民法院公開開庭審理了高港區刁鋪街道農經站原站長楊榮富挪用代管村集體資金一案，根據指控，在6 年的時間里，楊榮富竟然挪用公款金額高達5.99 億元。據悉，這也是泰州法院系統迄今為止審理數額最大的職務挪用公款案。楊榮富在最后陳述時淚流滿面地說：“我一時糊涂，貪性發作，對上愧負組織，對下愧負家人，不僅毀了自己，也把家庭給毀了，我真是千不該萬不該啊……”

2017 年8 月30 日，高 港 區人民法院對萬眾矚目的楊榮富挪用公款案作出一審宣判：以挪用公款罪，判處楊榮富有期徒刑11 年。法院經審理查明：2009 年6 月至2015 年9 月，被告人楊榮富利用其擔任刁鋪街道合作經濟管理站（農經站）站長、刁鋪街道農業服務中心副主任職務之便，與吉某、陳某等人共謀，先后從刁鋪街道合作經濟經營管理站賬戶上挪用公款161 次，累計人民幣59923.4 萬元。截至目前，尚有578 萬元未歸還，給集體資金造成重大損失。

楊榮富不服一審判決，向泰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認為自己有自首坦白情節，被判11 年太重。泰州中院在二審前，合議庭經過商議，認為一審判決并無不妥。2018 年3 月，泰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裁定駁回楊榮富上訴，維持原判。

主審法官指出，楊榮富墮落固然與其法治觀念淡薄、人生觀發生偏離有關，但也與單位內部監管制度存在漏洞分不開。因此二審結束后，泰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向相關單位下發了司法建議書：相關部門應建立網上審批平臺，健全審批程序，做到有審核、有簽批、有復核、有監管，全程流痕；資金和賬目分離，分設現金會計和總賬會計，互相監督；審批和支出分離，加強對“一把手”經手使用資金的制約，嚴格審批程序，防止權力過于集中；定期抽查相關財務賬冊和按時審計，對抽查和審計過程中發現的問題責令相關責任人員作出書面情況說明，及時報告，集中研究制定解決方案，并全程留痕。要消除監管盲區，對“雙代管”資金形成強大監督合力。楊榮富之所以淪為典型的“小官巨貪”，與其平時使用公款“太隨便”有關。如果能建立隨時監控其資金使用的網絡“后臺”，經常對其單位進行審計、督查，事情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