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選》之宮殿賦研究

劉倩

《文選》是南朝梁昭明太子蕭統(tǒng)所編，是我國現(xiàn)存第一部以“文體編次”的詩文總集，此書選材嚴謹。注重辭藻，而賦體尤為蕭統(tǒng)所重，因而被置于各類文體之首，賦篇十九卷占全書三分之一，蕭統(tǒng)其序云：“詩賦體既不一，又以類分。”（1）蕭統(tǒng)又將詩、賦二體作了進一步劃分，其中就賦體而言，將所選之賦按照題材細分為十五類目，即京都、郊祀、耕藉、畋獵、紀行、游覽、宮殿、江海、物色、鳥獸、志、哀傷、論文、音樂、情，而本文則著重針對“宮殿”類目的賦作進行一番探討，對其所涉文本的描寫特征及藝術(shù)創(chuàng)新之處略抒己見。

一、關(guān)于宮殿賦的定義

“宮殿”這一題材的出現(xiàn)最早可追溯至先秦的《詩經(jīng)》，清代學者程廷祚的《騷賦論》曰：“《斯干》、《靈臺》，宮殿、苑囿之始也。”程氏將《詩經(jīng)·小雅·斯干》一篇視作宮殿題材的發(fā)端，這一見解值得肯定。《斯干》一詩中前五章集中描寫周王建造的宮殿建筑，可看作是最早以描述宮殿為題材的創(chuàng)作，而長久以來，對于“賦”之特征大致可總結(jié)為“鋪陳”和“夸飾”，因而筆者將“宮殿賦”概述為：專門以帝王宮殿建筑為描寫對象的一類賦作。

二、《文選》宮殿賦兩文本簡析及對比

《文選》中宮殿類賦作收錄有東漢王延壽的《魯靈光殿賦》和曹魏何晏的《景福殿賦》這兩篇。此二篇對靈光殿和景福殿雄偉壯闊的建筑形象以及內(nèi)部結(jié)構(gòu)進行了細致的還原，并且通篇借此表達對王朝政治文化的弘揚和頌美，在具體的描寫手法和藝術(shù)表現(xiàn)方式上，兩賦各具特色，魯靈光殿賦在對于宮殿的外觀體勢及內(nèi)部結(jié)構(gòu)描繪更加細致，景福殿將宮殿外部描寫與對帝王功德圣明的頌揚相結(jié)合來對賦文進行鋪排，也極具特色，兩作都堪為宮殿賦的杰作，并且由于建筑客體的介入，賦作家以其獨特的視角對其所述客體（建筑）進行還原，對我們了解當時的建筑及文化背景研究具有極高的價值，拓寬了賦作研究的另一方新天地。

（一）東漢王延壽《魯靈光殿賦》

《魯靈光殿賦》是東漢王延壽的一篇賦作，王延壽“觀藝于魯”，親睹靈光殿，由于西漢時期大多宮殿都遭到破壞，但此殿卻保存下來，王延壽感時而作，以為“神明依憑支持，以保漢室”，由此便有了此篇佳作。

《魯靈光殿賦》通篇氣勢恢宏，在對于宮殿整體走勢的描寫上文辭雄勁有力，對于內(nèi)部雕梁畫棟的描寫上華麗典雅，整體描寫生動細致，刻畫形象精美逼真，在寫作特色和其描繪建筑的藝術(shù)特色的表現(xiàn)上都極具代表性。在其句式上以四、六言為主，間以七言長句，文章讀之鏗鏘有力，賦文最后贊揚大漢“永不朽兮”，以兮為拖聲，用韻巧妙，以此對宮殿華美與帝王功德直接進行謳歌。在還原宮殿建筑的藝術(shù)表現(xiàn)上，此賦既極力描寫其整體外觀的雄偉壯闊，“彼靈光之為狀也，則嵯峨嶵嵬，峞巍。”（2）又深入宮殿其中的各個小的結(jié)構(gòu)部件，比如集中描繪梁棟天窗以及藻井的雕刻，其各種圖畫涉及人物、動物、歷史事跡，神話等等，生動細致：雕刻因木生姿，山神海靈，千變?nèi)f化，如奔虎梁倚、虬龍蜿蜒、朱鳥舒翼、白鹿孑蜺、猿狖攀椽等，對于這些飛禽走獸的描寫細致入微，活靈活現(xiàn);其繪畫，品類群生，如五龍比翼、伏羲麟身、女媧蛇身等，還有三后媱妃、忠臣孝子、烈士貞女等，皆以誡世示后，屋內(nèi)壁畫丹青、碧石金玉鑲嵌門上，以此將靈光殿雄偉宏麗的整體形象和其殿內(nèi)雕梁畫棟的細節(jié)形象展現(xiàn)在世人眼前。

（二）三國魏何晏《景福殿賦》

何晏的《景福殿賦》作于魏明帝時期。此賦當時應詔之作，一起作賦的還有韋誕、夏侯惠，三人皆同題而作《景福殿賦》，其中以何宴此作最佳。

《景福殿賦》在句式上也以四六句為主，讀之朗朗上口，賦中大量采用了鋪陳夸飾的手法分別描寫了宮殿外觀和內(nèi)部結(jié)構(gòu)裝飾之美，但與《魯靈光殿賦》不同的是，由于他是應詔而作，因而多了一些“贊揚”或“諷諫”的意味，“不壯不麗，不足以一民而重威靈。不飭不美，不足以訓后而永厥成。故當時享其功利，后世賴其英聲”。（3）其開篇先頌揚明帝建景福殿的政治功用，可看出作者認為對于弘揚君主聲譽威名以及功德離不開宮殿壯大華麗的外部形象，文中盡頌皇帝之美政，言建立景福殿乃是“備皇居之制度。”從整體來看，景福殿室宇殿堂星羅棋布、色彩豐富又金壁輝煌，就如文中所言“兼苞博落，不常一象”。“遠而望之，若摛朱霞而耀天文;迫而察之，若仰崇山而戴垂云”，描述其總體外貌，除此之外，對局部建筑也進行了細致的描繪：比如寫宮殿外廓則“鳥企山峙，若翔若滯”，如飛宇之形;寫宮殿結(jié)構(gòu)之巧妙，則“桁梧復迭，勢合形離。”其寫宮殿裝飾之華美時，雖不如《魯靈光殿賦》中靈光殿那樣細致入微，但也其寫宮殿裝飾之華美時，雖不如《魯靈光殿賦》中靈光殿那樣細致入微，但也“赩如宛虹，赫如奔螭。”宛虹和奔螭皆為梁上精雕細繪的飾物，展示了宮殿建筑之精奇巧妙。之后，作者又對宮殿外部的四周環(huán)境加以敘述，“清露瀼瀼，綠水浩浩。樹以嘉木，植以芳草”，景色清麗，風景迷人。賦作通篇都能看出對于明帝功德的贊頌，在這一點上，《景福殿賦》比《魯靈光殿賦》政治教化作用更加明顯。

三、《文選》中宮殿賦的藝術(shù)創(chuàng)新

《文選》中的宮殿賦以宏大的體制極力描繪宮殿的雄壯，對于宮殿的內(nèi)部裝飾也有精美絕倫的刻畫，一方面，表達作者對于宮殿建筑的贊美之情，更深一方面，則表達對帝王功德的頌揚，這一點在何宴的《景福殿賦》中尤為明顯，總的來說，此二篇，在句式和語言上，或蒼勁有力或清麗典雅，帶給讀者真切的藝術(shù)體驗，在宮殿建筑的還原上，或在整體風貌或在內(nèi)部結(jié)構(gòu)的刻畫上，也都具有自己獨特的展現(xiàn)方式，可謂宮殿賦的杰出代表。

在藝術(shù)手法上，宮殿賦繼承了賦體“鋪陳”和“夸飾”的特征，尤其是宮殿建筑本身華美的特征與賦體“夸飾”的文風相結(jié)合，并輔以“鋪排”的寫作手法，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藝術(shù)魅力。前文說到“宮殿”最早可追溯到先秦，而宮殿賦的代表為西漢劉歆《甘泉宮賦》，此篇雖只有一部分保留下來，但在題材上，他開創(chuàng)了宮殿賦之先河，之后的賦作大都基本上保持了其漢大賦鋪排的風格，賦文跟隨作者視角上轉(zhuǎn)換進行鋪排，形成了自己相對固定的寫作模式，大都先寫宮殿的整體外觀走勢，再深入到宮殿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雕梁畫棟、壁畫裝飾等，以方位來描述側(cè)宮等，最后輔以宮殿周邊景致來豐富所描繪的宮殿整體形象，直言不諱地表達對它的肯定和贊美，并以此起到對于帝王“贊揚”或“諷諫”的積極作用。眾所周知，漢大賦總是反對奢靡，而這種贊嘆宮殿的巨大華麗之美，并將之與社會政治功用結(jié)合起來的鋪寫方式，在創(chuàng)作手法和賦學觀念上也產(chǎn)生了一定的變化。

此二篇更多的是使讀者對于靈光殿和景福殿的雄偉外觀、華美的殿內(nèi)裝飾、精巧的宮室結(jié)構(gòu)以及它的整體建筑風格、內(nèi)部結(jié)構(gòu)特色，色彩審美心理都有了一定的了解。比如《魯靈光殿賦》對殿內(nèi)壁畫的精美刻畫，雕梁畫棟栩栩如生，《景福殿賦》墻面、廊柱等色彩斑斕等，也使其擁有了自己獨特的藝術(shù)風采。而今，二殿皆早已不復存在，今人對于彼時建筑的原貌亦難以見到，而此類賦作的存在，使其當時建筑的風貌依舊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展現(xiàn)在世人面前。從這一點來說，宮殿賦不僅對于宮殿賦的文體研究具有重要價值，而且對研究漢代宮殿建筑整體特色有更深刻的意義。與此同時，宮殿建筑也在一定程度上展現(xiàn)了當時帝王的生活環(huán)境，這對于我們了解當時的文化環(huán)境也起到了一定的啟示意義。

注釋：

[南朝·梁]蕭統(tǒng)，文選[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南朝·梁]蕭統(tǒng)，文選[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南朝·梁]蕭統(tǒng)，文選[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參考文獻：

[1][南朝·梁]蕭統(tǒng).文選[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2]梁思成.中國建筑史[M].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1998.

[3]李澤厚.美的歷程[M].天津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1.

[4]劉敦杭.中國建筑史[M].北京：中國建筑工業(yè)出版社，1980.

[5]劉毓慶.詩經(jīng)[M].北京：中華書局出版社，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