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我親愛的甜橙樹》

林羊

我想大概每個人在長大后一定會回憶起關于童年的某個片段，想起自己就是這樣變成大人的，就是那樣的片段，讓自己變成了和別人不一樣的大人。看巴西電影《我親愛的甜橙樹》時，電影最初是成年的作家回到一座墳墓前，鏡頭一轉回到了他的童年時代，我也慢慢進入了童年的回憶，回想起在我還是孩子的時候，我是個怎樣的小孩。

電影的小男孩是主角，他叫作澤澤。

1925年的巴西，澤澤的爸爸失業(yè)很久，媽媽和姐姐為生計所迫不得不去工作。在這個破敗的家里，沒有人來關心澤澤。想要引起大家注意的澤澤，心里的小惡魔一再作祟，不停指使自己干壞事，當然，他也遭到一頓又一頓毒打。爸爸因為生活壓力而粗暴地對待身邊的人。他認為，圣誕節(jié)為他降生的不是圣嬰，而是魔鬼。澤澤成了他的家人情緒的發(fā)泄口。心灰意冷的澤澤甚至說自己的爸爸已經“死了”，因為“當你停止喜歡一個人，他就會在你心里慢慢死去”。

可即便身處這樣的家庭，澤澤仍然是一個天真充滿幻想的孩子，他喜歡美國西部電影，常幻想自己是西部電影里的主角騎著馬馳騁。沒有人陪伴時，澤澤會跟后院里的一棵甜橙樹對話，甜橙樹就是他的朋友，沉默地陪伴著他，每當挨罰的時候他就去找甜橙樹聊天。直到有一天，澤澤認識了老葡。最初是因為爬了老葡的車，澤澤遭到了老葡的教訓，而在誤打誤撞中，兩人成了忘年交。澤澤跟老葡分享自己的奇思妙想，兩人一起聊天，一起釣魚，老葡取代了那棵小甜橙樹，成為澤澤最想念的傾訴對象——這甚至引發(fā)了那棵會說話的小甜橙樹的不滿，因為它無法參與澤澤和老葡那么多好玩的活動。澤澤在老葡這邊收獲了擁有朋友的快樂，這是他生活里少有的快樂時光，他很珍惜。

快樂的日子總是短暫的，因為修路的原因，后院的小甜橙樹要被砍掉，老葡也因意外遭遇車禍去世，無論是幻想世界還是現實生活里的朋友都突然與他告別，澤澤因為受打擊太大傷心過度發(fā)起了高燒，這一次他與他的幻想世界告別，與他的童年告別，在這樣的瞬間成長為一個大人。

電影里澤澤與老葡的關系很有趣，一開始澤澤貪玩地爬到老葡車上的保險杠，然后被老葡抓住，在眾人面前打他的屁股進行懲罰。我那時還以為老葡是個嚴肅不好惹的老頭。而后面，澤澤的腳不小心被玻璃扎到一瘸一拐地走著路時，老葡關切地問他怎么了，帶他去看醫(yī)生，還帶他去吃好吃的甜點。這時我看到了老葡溫柔的一面，他真誠地對待澤澤，帶他吃甜點，聽他說自己的事，送給他自己傳家的鋼筆，讓他站在自己車的保險杠上兜風。而當老葡聽到澤澤對生活喪失興趣有臥軌自殺的念頭時，他擔心澤澤會出事于是整夜守在鐵道口。后來澤澤聽到老葡出事的消息，趕到出事的鐵道口時，看到這一切直接昏倒了，在昏睡的夢里，澤澤騎著馬，看到所有人的夢想都實現了。姐姐穿上了漂亮的衣服，流浪歌手登上了璀璨的舞臺，唯獨沒有看到老葡，只見到他的屋子是亮的，接著馬兒不受控制，與迎面而來的馬撞上。

因為這一場昏睡，爸爸媽媽重新關心起他，爸爸找到了新的工作，生活走上了正軌，澤澤停止了幻想，就這樣瞬間長大。

電影《我親愛的甜橙樹》是根據巴西作家若澤·毛羅·德瓦斯康塞洛斯的同名自傳小說改編的，他是巴西極富傳奇色彩的作家，自小在伯伯家長大，就如他筆下的五歲男孩澤澤一樣，他也是自己學會了識字看書，在九歲的時候還獲得過游泳冠軍和足球冠軍。他天性好動，曾學過醫(yī)，后又學繪畫、法律和哲學。他愛好旅游，曾到歐洲和巴西的各地旅行。從事過眾多職業(yè)，他作品中的人物和情景許多都來自他豐富的生活經歷。他的一段創(chuàng)作談常被人提及，而且也是理解他的作品意蘊的一把鑰匙：“文學是最復雜的藝術，因為它要賦予作品繪畫的色彩和線條、音樂的聲音和旋律，以及動感。寫作是我找到的用以展現我的生活經歷、傳遞我的喜怒哀樂和一種久被遺忘的感情的溫柔的方式。沒有溫柔的生活毫無意義。”在這部電影里，我們也可以感受到這份溫柔，被生活的困苦壓迫著的澤澤遇到老葡，遇到甜橙樹，遇到生命里最重要的朋友，被這些溫柔保護著長大。

可能有些人的童年里有像老葡一樣重要的朋友，就像一道陽光照在你的身上溫暖著你的記憶，又或是有一個“不存在的朋友”，就像電影里的甜橙樹一樣陪伴著你，無論發(fā)生了什么都可以安心地傾訴。床頭的毛絨玩具、養(yǎng)著的寵物狗，都可能是這樣的朋友，當年遇到委屈的事情，不開心的時候，覺得天灰的時候，就需要這樣的朋友照亮你的生活。

“不存在的朋友”消失的時候，就是我們不再相信圣誕老人傳說的時刻，我們長大了，擁有更堅強的心智，擁有真正的朋友，就會擁抱更真實的生活。成長就是，最終你會發(fā)現，那些你愛的和愛你的都不能永久地存在。感謝這個又溫柔又殘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