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少文 鄭子杰
摘要:韓國電影《老男孩》包含著許多古希臘的悲劇元素和理念。從亞里士多德著作《詩學》中悲劇理論角度來看,《老男孩》其中的情節安排、人物性格設置以及電影主題上都與亞里士多德稱贊的《俄狄浦斯王》有著異曲同工之處。《老男孩》通過電影藝術改編,將古希臘悲劇解構后重新結構,將古希臘悲劇繼承和發展。
關鍵詞:《老男孩》;古希臘悲劇;亞里士多德;情節;人物性格
一、古希臘悲劇的題材
古希臘時代的悲劇創作中,往往聯系的是關于家族的題材。亞里士多德認為:“現在最完美的悲劇都取材于少數家族的故事”。并且是“只有當親屬之間發生苦難事件時才行,例如弟兄對弟兄、兒子對父親、母親對兒子或者兒子對母親進行殺害或企圖殺害,或作這類的事———這些事件才是詩人應當追求的”因此,古希臘悲劇的內核往往是來自于家族倫理現實中的藝術效仿。亞里士多德對于悲劇的定義進行了特殊強調——“一種嚴肅、完整、有一定長度的行動的摹仿”。首先,悲劇主題需要以人為本,人是戲劇作品描寫的首要對象,戲劇作品就是要展示出對象激烈的矛盾沖突。其次,情緒通過恐懼和憐憫而得到凈化,而取材于家族苦難的悲劇往往更能產生這種強烈效應。
二、古希臘悲劇要素的核心
古希臘是一個專注于因果關系的本質的時代,在事后嘗試找出每一個行為背后的原因,以避免無意間造成謬誤。這種信念根源于當時人們的普遍意向,每個個體的生命都是由神靈規定的,沒有人能逃脫他的宿命,這種思維的基調在他們悲劇創作中是十分顯著的。同時古希臘悲劇有著一套十分特定的敘事方法,更需要十分特定的元素才能被歸類如此。亞里士多德在其戲劇理論著作《詩學》中劃分最為仔細,在其著作中,他提出了創作成功悲劇的幾大要素,可以將其思想簡略概述為悲劇的本質是戲劇沖突(敘事情節)而不是非敘事結構,這意味著行為才是悲劇的推動力,展示總比講述更有力。
亞里士多德按重要程度依次列出了悲劇的六要素,即情節、性格、言語、思想、戲景。而情節是其中最重要的核心部分。亞里士多德將情節定義為呈現給觀眾的確切事件,悲劇情節的核心組成則是其結構要著重于因果關系。而在悲劇情節中,事物鏈在當時被認為是宇宙變化本質的因果結構,也成為了古希臘劇作者塑造他們故事的哲學理念。這種悲劇方案是一系列行為的合集,且每一個事件的發生都必然引起下一個事件的發生,這種技巧可以在弗賴塔格的三角形式戲劇結構在《老男孩》中得到直觀體現。
三、《老男孩》中的情節悲劇性
亞里士多德曾言,最失敗的悲劇在于其偶然發生的情節。如此一來,將所有時間聯系在一起的僅僅是因為這些事件都發生在同一人身上。但如若你想要創作一出真正的悲劇,那就不能有任何的巧合。
在弗賴塔格的三角中,引起因果鏈的最初事件即為“激勵事件”(Incentive Moment)。在《老男孩》中,這個事件即是吳大秀處于未知的原因被綁架。這種結構源于宏大的哲學因果關系,并非能夠通過幾個橋段而鏡頭能夠獲取相關信息,但是那這一幕背后同樣也該有一個原因,從而悲劇中淡化動機的誘因能使其效果得到強調。因此,吳大秀要被綁架是未知的,但重要的是這個事件之后造成了很大的影響。從這個“激勵事件”起,之后的每個事件必須要引發下一個事件,這種將情節推向高潮的因果鏈被稱為“復雜化”(Complication),它被用來拋出故事中的疑問,因為一定有什么在聯系著一切,也許就是最初被淡化的誘因。
亞里士多德強調了“復雜化”在悲劇中的重要性,而這意味著它有著兩項基本需求,“突轉”(anagnorisis)和“發現”(peripetia)。為了創作出真正的悲劇,這個結構是必不可少的。其中“發現”與高潮相關聯,而“突轉”即是顯露高潮且同時導致高潮的事件,“突轉”通常在角色做出其背離其初衷的行為時發生,亞里士多德稱之為“意向反轉”(Reversal of intention)。在《老男孩》中即為吳大秀去到李有真公司準備復仇。而接下來的場景就是發現,或者說是悲劇的高潮,即為從無知到認知。這個場景就是吳大秀發現了他已經和他女兒亂倫的可怕事實,這個事實是以對角色的啟示和線索而展開的,因此最終導致“發現”的影響獲得著重強調,最終觀眾意識到為什么這一切會發生,以及它對人物的影響。但為了實現這個著重強調的劇情點,我們需要回顧這因果鏈的“激勵事件”。正如之前所說,“激勵事件”同樣也有誘因,只是很少人將其看作電影情節中的線索和事實罷了。
根據弗賴塔格三角,實質上事件的起因反而存在于電影世界之外,也就是電影中的一種情節的預設,筆者在此稱之為“起源”(Genesis)。“起源”通過為動機設計一個原因,在弗賴塔格三角并不只是重點隨時間延續的簡單呈現,更是對敘事關系的實證,通過最后悲劇按例會給出的結尾,讓觀眾知道導致這一系列不幸事件發生的原因已經解決,由此弗賴塔格三角展現了解答是與誘因聯系在一起的。然而,基于電影里的上帝視角來審視整個情節時候,就可以看到在電影世界有限的空間的更高的層次,本質上沒有任何事情得到解決,因為結局不過是抵達了動機背后的原因罷了。吳大秀知道了自己為什么被綁架,但這并不能消除那些已經發生過的事,“起源”是真正的悲劇性情節中的核心。情節中事物鏈也許會被打破,但因果律卻告訴一個規律——有始必有終。事件的“起源”必然會與其影響聯結在一起,直到一個特定的時刻觀眾才知道,所忽視的正是時間的最初的起因,這樣正是悲劇該有的情節結構。
整個《老男孩》情節結構中,因果原因要著重強調,而其影響則是淡化,這樣的情節產生的效果讓觀眾了解劇情為何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卻仍然不知道之后會發生什么。同樣,這也是使《老男孩》高潮更具感染力的原因,它誘導人物的衰落,這種衰落也常被稱為最后苦難前的顛覆。在古希臘戲劇中,這一幕要求真正的不公平的實證,以示敵人最終通過兩者共有的過度自傲徹底摧毀了主人公。或者說狂妄自大,當吳大秀認為他終于可以復仇時,他再一次讓人想起他行為的可怕之處,敵人的狂妄自大的意義不在于渲染他自己,而簡單地是為了對主人公造成進一步傷害,低潮是結局的高潮,為了解答所有在“復雜化”過程中提出的問題,它也是戲劇的終幕。
四、《老男孩》中的角色悲劇性
根據重要性排列,亞里士多德緊接著把角色置于情節之后。在悲劇中,情節更多地塑造了故事的情緒狀態,人物的決心決定了他們的品質,但行為決定了他們幸福與否。在悲劇中,性格的作用是充當對環境做出反應的動力,并且需要符合悲劇的結構的復雜性,能夠引發恐懼和憐憫。
一方面,悲劇中人物性格要良好,這里的良好指的是既不是至善或者極惡,而是出于兩者之間偏善的程度。良好的性格對于大多數人具有共同性和共鳴性,這樣的設置,能夠讓人物由好至壞的轉變會更具感染力。事件“發現”的起源不應是悲劇英雄本身的邪惡,而應僅僅是人物良好性格脆弱的一方面,對應吳大秀的例子,其起源應是其不了解內情,對真相的探尋正是其被懲罰的原因。為此,亞里士多德杜撰了新的術語,“悲劇反諷”(Hamartia),一個小錯誤而引起的嚴重后果,正是在看悲劇時激起絕望感的原因。
另一方面,人物還有性格要一致且真實,亞里士多德曾提出:“忠于生活,而高于生活。”亞里士多德的意思是性格應該在某種程度上理性化,很多偉大的悲劇都在某種程度上涉及神靈,許多這類故事都與神格的人性化有關,這樣由神性墮落到人性本身就是一出悲劇。人們總想到達神靈的層次,卻最后連人性都被剝脫,不就是悲劇一場嗎?這正是吳大秀的境遇,他最初也是相對有良知的人物,從在開始的無堅不摧,而最后,正如悲劇反諷的套路,將他塑造成如此的事物最終也摧毀了他,悲劇的規則便是如此,展現一個墮落的過程,吳大秀的性格幾乎加速了其自身墮落的過程,他已脫離純粹的血肉之軀,他成為了復仇的化身。從中可以看到其理想化的性質,雖然他的人生已經破敗不堪,但觀眾仍然可以從他身上得到些許共鳴。
五、結語
古希臘悲劇就是一種直視人類疾苦的方式,通過精巧排列的元素來展現不公正以及悲痛,以激起那些強烈的情感。關于古希臘悲劇要談到的最后一點是,這種情感的宣泄正是連接藝術與受眾的關鍵,見證可能會發生常人身上的事件,意味著現實所經歷的這些遺憾,恐懼的情感得到了凈化。悲劇要求故事必須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最后結局是吳大秀成了一個精神瘋癲的啞巴,而李有真自殺。因為這正是宇宙的自然法則,某時某地總會有人成為這樣的悲劇英雄人物,有一句關于悲劇人物的古語,他們再也不能注視著太陽了,正如最后片尾字幕滾動時,主人公吳大秀正看著落日,這也許暗示他們人生,悲劇意味著命中注定你將擁有悲苦的人生,但正如《老男孩》告訴我們的,“歡笑吧,世界也與你一起歡笑,而若哭泣,則只有你獨自哭泣。”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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