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千春光不如你（三）

賞雨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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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期回顧：賀銘南因為冰冷的態度和與姜醒關系的改善，讓嚴俊昊對他很不滿。嚴俊昊讓賀銘南吃點苦頭，哪知人沒教訓到，還被趕來的姜醒用大掃帚“教育”了一番。姜醒身為“問題學生”，經常因為學習不好被老師點名批評，“學霸”賀銘南主動承擔起輔導姜醒功課的重責。而直到賀銘南提著水果上門拜訪，姜醒才知道他能在林城私立高中讀書，都是因為姜家的資助。

荒蕪貧瘠的沙漠里，能不能開出花？

能。

賀銘南是花朵，亦是荊棘。

他來自南方的小地方，那里的植物格外高大葳蕤，野蠻生長。賀銘南似乎也是其中一員，帶著草木的堅韌與清香，未經修剪馴化，憑借本能，用尚未粗壯的枝丫去夠高遠的天空。

幾個月前，賀銘南因為《林城日報》城市人物系列報道策劃進入記者的視線。

《林城日報》社會版塊長久以來是林城人民的歡樂的源泉，里面報道的民生日常趣聞軼事，總是在一本正經的新聞里透著一股淡淡的不正經。

比如，某日的報道——

林先生在牽狗散步時，路遇大犬，兩犬相遇，必有一爭，林先生家小Q遭遇狗生慘敗。你以為就這么算了嗎？

不。它，小Q，很記仇的！

于是，它天天蹲在路口等大狗，可一個月、兩個月過去，大狗沒有出現。

主人怎么勸小Q，它都不聽，一定要復仇。

“風里雨里我在等你”，林先生不得已，只好求助記者，尋找大犬。

記者問林先生：“如果找到，你想怎么辦？”

打量自家狗的小身板，林先生無奈地說：“求它把我家崽再揍一頓，幫它認清現實”。

讀者、網友：“……”

這報紙，就是當年的“網紅”制造機。

因為居高不下的人氣，林城電視臺還專門搞了個晚間欄目，讀報十五分鐘，讀的就是《林城日報》。

賀銘南在被《林城日報》采訪的時候，記者問他：“你來林城做什么的？”

“打工，掙錢。”賀銘南答。

“為什么賺錢？”

“掙學費。”

“掙了學費之后呢？”

“回去念書。”

“所以，你是為了念書跑出來的。”

“對。”

記者突然忍不住說了一句：“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特別好？”

正兒八經回答問題的賀銘南愣住。

他眨眨眼，似乎有點不好意思：“還行吧。”

記者姐姐笑道：“真謙虛。”

哪知他還有后半句：“比智商差點。”

“……”

記者姐姐的內心飛過一串“啊啊”，哪家的小孩這么臭屁？但看他少年氣十足，思索之后一臉認真回答的模樣，還是覺得……有點可愛怎么辦？

想捏臉，記者拼命克制自己。

新聞出來之后，《林城日報》的主要閱讀群體叔叔阿姨輩的讀者，抱著報紙心疼化名“冬至”的賀銘南，這是哪里來的小可憐，命運讓他過早承擔起生活的風霜，看了他側臉的照片之后更心疼了，長得這么俊呢。

完全不覺得自己可憐的賀銘南打了個噴嚏。

而這其中有熱心市民——姜家父母，用最快的速度，第一個與報社聯系，給賀銘南提供了繼續讀書的機會。

送走賀銘南，姜醒好奇地問她老媽：“你們怎么想起來資助賀銘南的？”

姜媽媽正在忙著收拾東西，姜爸爸替她回答：“在《林城日報》上看到這孩子的報道，之后，你媽一晚上沒睡好，就惦記著他的事。”

“哪一期？我也想看。”

“一會兒找給你。”

就在這時，有人按響姜家的門鈴。

“誰呀？醒醒，你去開門。”

姜醒一開門，發現白棠棠等一群同學站在門口，姜媽媽探了個頭出來，白棠棠一行忙和她打招呼：“阿姨好。”

見是姜醒的朋友們，姜媽媽讓姜醒好好招待。

“謝謝阿姨，我們就不進去啦。”白棠棠拉著姜醒，“你剛剛在干什么？電話不接，短信也不回，快出來。”

姜醒愣了一下，下意識地隱去了賀銘南來她家的事：“哦，出來喂貓，沒帶手機。”

“這個點喂貓？”

“別管那么多了，快去拿東西啦。”一群人七嘴八舌，還好他們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

等跟他們下了樓，姜醒才發現跟著白棠棠一起過來的這幫男生，整齊地騎了一排嶄新的自行車，還帶后座的那種。

姜醒詫異地看著他們，如果她沒記錯，程舟這幫男生愛車如命，年紀不大，騎的都是昂貴的機車，造型一個比一個炫酷。

有次一排機車開進學校，還驚動了校長，按教導主任的說法，這程舟就是個禍害頭子，帶了一幫來自不同班級的小禍害無視校紀校規，一定要給他們個教訓。后來也不知道事情怎么擺平的，總之，程舟沒事人一樣，每天早晨大家都能聽見他的機車轟轟響。

程舟比姜醒他們高一個年級，高二年級就他最出名，在學校里橫著走。

所以，同學們私底下都叫他們“機車幫”。有一次被程舟聽見了，對方被他嚇得腿軟，他不咸不淡地來了句：“這名字不錯。”

現在機車換自行車，什么意思，消費降級？

叮鈴鈴，程舟板著臉按響了兩聲鈴，筆直的大長腿跨在自行車上，問白棠棠：“還走不走？”

白棠棠笑著跳到他的車后座上，解釋說：“我跟程舟說了，摩托車太危險，交通安全，人人有責。他也覺得有道理，是不是？”

聽見“摩托車”三個字，程舟臉上忽晴忽陰，最后還是忍住了，什么都沒說，輕輕地嗯了一聲。

姜醒表情石化了一秒鐘，她突然想起來，白棠棠的爹是交管局局長……

她心里快要笑瘋了，在程舟面前，誰的話也不管用，結果就只因為小姑娘一句話，他就把車換了，這哥們兒可以啊。

姜醒不要人載她，“搶”了一輛自行車一個人騎，另外兩個男生只好共騎一輛車擠擠。一群人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巷口大廈一樓新開的一家電玩城。

“這里的老板是程舟的表哥。”白棠棠說。

程舟點頭：“嗯，你們隨便玩。”

姜醒是個玩跳舞機的高手，她和白棠棠一人一邊，跟著音樂節奏跳動，很快跳舞機周圍圍了不少人。程舟帶來的人還在給她們起哄鼓掌，場面一度十分浮夸。

“白棠棠，你怎么在這兒？”這時，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

白棠棠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回頭一看，一個穿著校服、戴著黑框眼鏡、圓頭圓腦的男生目光譴責地看著她。

她隨口道：“來玩啊，你呢？”

男生說：“我上補習班剛下課，正要坐車回家，從這里穿過去，就是車站。”

“哦。”白棠棠不說話了。

男生又說：“你怎么跟他們玩在一起？”

白棠棠皺眉。

男生不懂看她的臉色，不依不饒：“你快點跟我走，不要在這里不學好。白棠棠，我一直以為你是潔身自好的好學生。”

不學好？不潔身自好？

白棠棠莫名其妙，她的成績一直保持在班級前十名，雖說沒有什么遠大志向，但是也沒有放松過自己的學業。她爸媽都沒有干涉過她的交友，這位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男同學卻一口一個她不學好，把她的朋友全罵了。

“這呆子是誰？”剛拿了汽水過來的程舟陰沉沉地問。

“競賽班的同學，不熟。”

程舟把汽水塞到白棠棠的手里，轉身向男生走過去。他用胳膊圈住男生，推著那人向外走：“來，我們出去談談。”

男生慌了神：“你干嗎，放開我。”

程舟的一幫兄弟起哄：“找你聊天而已，走、走、走。”

“醒醒，你等我，我馬上回來。”白棠棠擔心他們動手，又把汽水塞到姜醒的懷里，急匆匆地追程舟他們去了。

可憐的姜醒，就這樣抱著好幾瓶汽水，被留在了原地，她好歹也是林城私立“一姐”，說出去面子往哪里擱？

這時，姜醒突然聽見電玩大廳的另一邊傳來一陣歡呼，循聲望去，一群家長帶著的小蘿卜頭正圍著一個穿著大熊貓玩偶服的工作人員歡呼尖叫，“熊貓好棒”的叫聲此起彼伏。

原來，“大熊貓”正在帶他們玩投籃游戲，別說，大熊貓的玩偶服看著笨拙，但是，他動作利落瀟灑，投籃更是一投一個準，顯示板上的分數噌噌往上漲，很快投籃機就把一長條游戲贈券吐了出來。

“大熊貓”取過贈券，遞給其中一個小孩子，摸摸他的頭：“拿去換禮品吧。”

然后，他又給了家長幾張宣傳單：“我們的課程了解一下。”

家長們樂呵呵地接過傳單，有幾個還仔細咨詢了一下培訓中心的課程內容。

姜醒不由得心生佩服，現在教育機構招生的套路不得不服。只是，在電玩城里面發傳單，老板不介意嗎？后來，她才知道她多慮了，因為大廈樓上的教育培訓機構部也是程舟表哥的，孩子玩的錢要掙，學習的錢也要掙，教育娛樂兩手抓，失敬失敬。

孩子們散開之后，“大熊貓”走到邊上摘下了他的頭套，在無人注意的角落蹲下休息。姜醒眼睛一花，再定睛一看，才發現她真的沒看錯，發傳單的人就是賀銘南。

頭套悶熱，戴久了根本堅持不住，賀銘南的頭發被汗水打濕，他正口渴，就見一瓶清涼的橘子汽水被遞到他的眼前。

“喝水。”

他抬頭一看，姜醒跟批發飲料似的，抱著汽水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你在這里兼職？”

姜醒也跟著蹲在他的身邊，她真懷疑他是不是有三頭六臂，不然，他怎么能一邊兼職，一邊保證成績。

“嗯。”賀銘南接過她手上的汽水。

“那我跟你說話，不打擾你吧？”

賀銘南搖頭。

這時，有個聲音替他回答：“不打擾，他下班了。”

賀銘南驚訝地看著老板——程舟表哥。

程舟的表哥遞給賀銘南一個“我懂的”的眼神，對他說：“有你在，我們的宣傳工作進展快多了，所以，你放心跟你的小同學玩吧，工資我照樣給你一分不少。”

程舟的表哥走后，姜醒終于有機會仔細觀察賀銘南身上的玩偶服。

賀銘南捧著汽水喝了一口，見姜醒盯著他看，有些疑惑。他看了看姜醒，又看了看旁邊的投籃機。

他的目光就這樣在姜醒和投籃機之間逡巡了好幾回，突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站起來，走到投籃機前，拿起一個籃球遞到姜醒的跟前：“你也想玩嗎？”

姜醒搖頭，還是盯著他看。

賀銘南：“你……”

姜醒的左腳輕輕碰了一下右腳的后跟，小聲道：“你轉過去，我能不能……”

賀銘南頓時緊張，小姑娘要干嗎？

他心想，姜醒是要抱他嗎？不，不行。如果同意了，是他占了人家便宜，還是他被城里姑娘占了便宜？可他轉念又想，姜醒一個人落單，被留在這里，看起來好像蠻可憐的，被朋友丟下了嗎？她還叫他背過身去，不會是要哭了吧？

——你永遠不會明白，為什么一個表情看起來冷冷淡淡的少年，腦內活動這么多。

結果，只聽姜醒向往道：“能不能……摸摸你的尾巴？”

嗯？尾巴？

姜醒是如此不按常理出牌，賀銘南那剛剛吐出一半音節的“你”字被尷尬地卡在喉嚨。

“當，當然可以。”

姜醒頓時喜笑顏開。

她滿足地、狠狠地擼了一頓熊貓玩偶服的尾巴，她幸福地想，果然，跟她預想中的一樣，手感又軟又舒服，跟擼貓似的。

她半瞇著眼，仔細感受著這尾巴，圓、滑、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