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瑋杰
(南京師范大學 文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7)
反切,又稱反語,是我國古代的一種注音方式。相比于直音法,反切更為便捷明了,一般認為是在東漢末年出現。目前文獻中所能見到的最早的反切注音,是《史記》三家注和顏師古所注《漢書》中引用的服虔、應劭的音切。不過,雖然留有文獻上的證據,但對服虔、應劭是否已經使用反切注音這一問題上,依然歷來就有爭議。
南北朝時期的顏之推,唐代的陸德明和張守節都認為反切起源于孫炎。顏之推在《顏氏家訓》中說:“逮鄭玄注六經,高誘解《呂覽》《淮南》,許慎造《說文》,劉熹制《釋名》,始有譬況假借以證音字耳。而古語與今殊別,其間輕重清濁,猶未可曉;加以內言外言、急言徐言、讀若之類,益使人疑。孫叔言創《爾雅音義》,是漢末人獨知反語。至于魏世,此事大行。 ”[1]陸德明《經典釋文》:“古人音書止為譬況之說,孫炎始為反語,魏朝以降漸繁。 ”[2]張守節《史記正義》:“然則先儒音字,比方為音。至魏秘書孫炎,始作反音,又未甚切。今并依孫反音,以傳后學。”[3]可見,他們都認為反切起源于孫炎。
不過,也有學者不同意這一意見,他們從現存于 《史記》、《漢書》的服虔、應劭等人的注釋中,找到了反切音注,從而認為反切并非孫叔然始創,服虔、應劭就有應用反語。
唐代的景審在為《一切經音義》所作的序文中說:“古來反音,多以旁紐而為雙聲,始自服虔,原無定旨。”[4]唐末的日本沙門安然在《悉曇藏》中引唐武玄之《韻詮·反音例》,亦云:“服虔始作反音,亦不詰定。 ”[5]
清代的郝懿行也認為:“案:反語非起于孫叔然,鄭康成、服子慎、應仲遠年輩皆大于叔然,并解作反語,具見儀禮、漢書注,可考而知。”
章太炎先生也認為服虔、應劭已作反音:“服子慎、應中遠訓說《漢書》,其反語已箸于篇,明其造端漢末,非叔然創意為之”、“案:經典釋文序例,謂漢人不作音,而王肅周易音,則序例無疑辭,所錄肅音用反語者十余條。尋魏志肅傳云:‘肅不好鄭氏,時樂安孫叔然授學鄭玄之門人,肅集圣證論以譏短玄,叔然駁而釋之。’假令反語始于叔然,子雍豈肯承用其術乎?又尋漢地理志廣漢郡梓潼下應劭注:‘潼水所出,南入墊江。墊音徒浹反。’遼東郡沓氏下應劭注:‘沓水也,音長答反。’是應劭時已有反語,則起于漢末也。”[6]
章太炎先生的弟子吳承仕承其師說,也認為服虔、應劭已作反語:“尋顏師古注《漢書》,引服虔、應劭反語不下十數事。服、應皆卒于建安中,與鄭玄同時,是漢末已行反語,大體與顏氏所述相符。 至謂創自叔然,殆非情實”[7](8)。
黃侃先生則對以上看法提出反駁,認為服虔、應劭并沒有作過反切注音,他提出:“服、應《漢書》音非復原本;服氏《左傳》音,純系依義翻出;《通俗文》主名未定服虔”[8](134)。
不過,現在的許多學者依然把《史記》《漢書》注中所引用的服虔、應劭的音切,當做服虔、應劭本人所作,如張渭毅在《論反切起源問題》中認為:“黃季剛先生認為,今本《漢書》注解中的服虔和應劭的反切是后人依義翻出的,經過晉灼、臣瓚和蔡謨的編排整理,‘屬輯乖舛,錯亂實多’,‘穿鑿妄起’,‘注中之音顛倒竄移’。對此我們有不同看法”,并提出三條反駁:首先,顏師古“下了很大功夫進行糾正舊注錯亂和還原舊注本來面目的工作。”,其次,“假如三家刻意按照服、應箋注翻出反切來,為什么保留了大量的讀若、直音?”,最后,“再次,服、應的同一個反切,劉宋的裴骃、唐代的顏師古、司馬貞、李善等引錄的相同”[9]。 萬獻初《服虔、應劭〈漢書音義〉音切考辨》中也認為服、應二人所作的反切“是今見最早的反切,是漢語語音發展史上最珍貴的資料”[10]。
但是,通過對《史記》《漢書》注中所留存的服虔、應劭的注文的比對,和對他們二人注釋體例的考察來看,其是否有作反切音,是很值得懷疑的。
現存的服虔、應劭的反切,按萬獻初《服虔、應劭〈漢書音義〉音切考辨》統計,服虔存反切8條:
(1)《漢書·陳勝項籍傳》“諸侯軍人人惴恐”,顏師古注引服虔曰:“惴音章瑞反。”
(2)《史記·張耳陳馀列傳》“吾王孱王也”,司馬貞索隱引服虔曰:“(孱)音鉏閑反,弱小貌也。”
(3)《漢書·張陳王周傳》“鯫生說我距關毋內諸侯”,顏師古注引服虔曰:“鯫音七垢反。鯫,小人也。”
(4)《初學記·皇王部·廢帝海昏侯》“大王不好書術而樂逸逰,憑試樽銜”注引服虔曰:“字樽促也。或曰:掛也,撙音子本反。”
(5)《漢書·宣元六王傳》“又姬朐臑故親幸, 后疏遠”,顏師古注引服虔曰:“朐音劬。臑音奴溝反,又音奴皋反。”
(6)《漢書·揚雄傳》“河靈矍踢”,顏師古注引服虔曰:“踢音石反。”
(7)《史記·平準書》“而天下賦輸或不償其僦費”,司馬貞《索隱》引服虔云:“雇載云僦,言所輸物不足償其雇載之費也,僦音子就反。”
上引7條,共八個反切。
應劭存反切11條:
(1)《漢書·諸侯王表》“騁狙詐之兵”,顏師古注引應劭曰:“狙,伺也,因間伺隙出兵也。狙音若蛆反。”《史記·留侯世家》“良與客狙”,裴骃集解引應劭曰:“狙,七預反,伺也。”
(2)《漢書·武帝紀》“文山郡”, 顏師古注引應劭曰:“文山,今蜀郡山,本冉駹是也。”《史記·西南夷列傳》“冄駹最大”,司馬貞索隱引應劭曰:“汶江郡本冄駹,音亡江反。”
(3)《漢書·禮樂志》“寂漻上天知厥時”,顏師古注引應劭曰:“言天雖寂漻高遠,而知我饗薦之時也。漻音來朝反。”
(4)《漢書·五行志》“石砮”, 顏師古注引應劭曰:“砮,鏃也,音奴,又乃互反。”
(5)《漢書·五行志》“是我迋吾兄也”,顏師古注引應劭曰:“迋音君狂反。”
(6)《漢書·地理志》“梓潼”,顏師古注引應劭曰:“潼水所出,南入墊江。墊音徒浹反。”
(7)《漢書·地理志》“僰道”,顏師古注引應劭曰:“故僰侯國也。音蒲北反。”
(8)《漢書·地理志》“罕幵”, 顏師古注引應劭曰:“音羌肩反。”
(9)《漢書·地理志》“沓氏”, 顏師古注引應劭曰:“(沓)氏,水也,音長答反。”
(10)《漢書·陳勝項籍傳》“夥,涉之為王沉沉者”,顏師古注引應劭曰:“夥音禍。沉沉,宮室深邃之貌也。沈音長含反。”
(11)《漢書·楚元王傳》“五大夫爭權,三君更立”,顏師古注引應劭曰:“周景王崩,單穆公、劉文公、鞏簡公、甘平公、召莊公,此五大夫相與爭奪,更立王子猛、子朝及敬王,是為三君也。更音工衡反。”
以上這些服、應二人的反切,似為確證,但細細考察,其實多有疑點。
首先看上引服虔的第三條反切:
《漢書·張陳王周傳》“鯫生說我距關毋內諸侯”,注文為:“服虔曰:‘鯫音七垢反。鯫,小人也。’臣瓚曰:‘楚漢春秋鯫姓。 ’師古曰:‘服說是也。 音才垢反。 ’”[11]
這一條被當做是服虔有作反切的堅證。因為這一條中,服虔不僅作了反切,而且也符合他一般先注音再釋義的注釋習慣。在之后的顏師古注中,顏師古還對這條服注做了評析,認為“服說是也。音才垢反”,這表明,顏師古認同服虔的釋義,但認為服虔的注音不對,所以又加上了自己的音注。顏師古對漢書的諸家注釋,做了大量的校勘考訂的工作,對其所引用的注文,也是“具而存之,以示不隱”,不會對前人的注釋妄加改動,看來此條似無疑問。但黃侃先生已對此提出過質疑:“《史記·高祖本紀》:‘鯫生’,《集解》 引服虔音淺,小人貌也。 而《漢書·張良傳》注引服虔,則云:鯫,七垢反。 ”[8]
可見,《史記集解》和《漢書》所引的服注,一個采用直音法,一個則采用反切。但問題依舊存在,《說文解字》:“鯫,白魚也。 從魚,取聲”[12]、“淺,不深也。 從水,戔聲”。 “鯫”與“淺”的讀音差異巨大,“鯫”不可能音淺,而查《史記》和《漢書》的各個版本,均如此,這里顯然存在問題。
回到這條注文本身。此條“鯫音淺”的注文實出自《史記·項羽本紀》,原文為“骃案:服虔曰:‘鯫音淺。鯫,小人貌也。’”,但此處如此斷句實有錯誤,應當斷為:“鯫音淺鯫,小人貌也。”段玉裁《說文解字注》:“淺鯫,漢人有此語。通作鄒。釋名:奏者,鄒也。鄒,狹小之言也。又盾,約脅而鄒者曰陷虜。淺鯫即淺鄒。俗人不曉,乃讀為音淺,句絕矣”,《集韻》:“鯫,淺鯫小人貌”,《廣韻》:“鯫,淺鯫小人不耐事貌。”而且服虔在注音時,也常用一個包含所注之字音的詞來注音,如 “蒯音菅蒯之蒯”、“阽音反坫之坫”等,此處的注音,也應該遵循的是同樣的方法,用一個當時人們口頭常用的俗語來注音,即“鯫音淺鯫”。
再看這兩條有歧義的注文,為何服虔對同一字的注釋,會有不同的注音?查現存不同的版本,凡《集解》所引均作“音淺鯫”,《漢書》所引均作“音士垢反”,則裴骃和顏師古所看到的服注可能就是如此。裴骃是以徐廣的《史記音義》為本,并廣采經傳百家之說,而其所引的《漢書》注文,則主要來自臣瓚的《漢書集解音義》。而顏師古注《漢書》是受太子之命,他時任秘書少監,其掌握的圖書資源應該是相當豐富的,按其《漢書敘例》,他所主要參考的包括晉灼的《漢書集注》、臣瓚的《漢書集解音義》、蔡謨將臣瓚的注文散入原文的《漢書》等,且當時服虔的《漢書音訓》尚存,亦可供為參考。
顏師古所能參考的資料,當比裴骃更為豐富,但這并不能表明顏師古所引便為正確。兩處服虔注的差異,主要是《漢書》中的“士垢反”變成了“淺”,另外“小人”后缺一“貌”字。
考慮到“淺鯫”這一詞為漢時俗語,距其時代越遠,人們對這一詞語也越陌生,極易導致斷句失誤的情況,黃侃先生所引,就是錯誤的斷句;中華書局的點校本《史記》在此處也同樣出錯。那么,可能出現這種情況,載有服注的一書,在流傳的過程中,由于時人去漢已遠,“淺鯫”一詞已不再流行,用“淺鯫”為“鯫”注音顯然已不可能,可能會在“鯫”字旁加注“士垢反”為其注音,再進而出現斷句失誤,并認為音“淺”為誤,遂將字旁的后加音切變為正文,而將“淺”字刪去,于是形成顏師古所見的版本。而這兩個版本,顏師古可能都見過,但他最終選擇了反切音的版本,考慮到他為唐初人,可能也是由于他對“淺鯫”一詞的不熟悉所造成的失誤。
應劭的第一條反切也存在這一情況:
《漢書》應劭曰:“狙,伺也,因間伺隙出兵也。狙音若蛆反。”
《史記集解》應劭曰:“狙,七預反,伺也。”
很明顯,“狙音若蛆反”中的“反”字為誤衍的,而裴骃所引,則直接變為了反切注音。
此外還有《漢書·五行志》“是我迋吾兄也”,顏師古注引應劭曰:“迋音君狂反。”此條白鷺洲本、蔡琪本、北宋遞修本均作:“應劭曰:迋音若狂反”,南宋慶元本作:“應劭曰:廷音若狂反”,明汲古閣本作:“應劭曰:迋音若狂”,王先謙的《漢書補注》作:“應劭曰:迋音君狂反”。顯然,這一條應劭本作“迋音若狂”,后來又衍一“反”字;而由于“若狂反”不能切出讀音且“若”與“君”二字形近,遂演變成為“迋音君狂反”。
上引應劭的第二條反切,則顯系誤認。
同樣的例子如《漢書·匈奴傳》“有罪,小者軋,大者死。”下的注文:“服虔曰:‘刃刻其面也。 ’如淳曰:‘軋,杖也。 ’師古曰:‘二說皆非也。軋謂輾轢其骨節,若今之厭踝者也。軋音于黠反。輾音女展反。’”,可見,顏師古所見的服虔注,并無音注。而此條的《史記索隱》的注文為:“服虔云:‘刀割面也。’音烏八反。鄧展云:‘歷也。’如淳云:‘撾,抶也。’三蒼云:‘軋,輾也。’說文云:‘輾,轢也。’”此條也是司馬貞首先引用他認為最恰當的解釋為字釋義,然后加上自己的音注,再引用其他諸家的解釋,服虔在這里并沒有注音。
上引服虔第七條,《史記·平準書》:“弘羊以諸官各自巿,相與爭,物故騰躍,而天下賦輸或不償其僦費”下的注文為“《索隱》不償其僦。服虔云:‘雇載云僦,言所輸物不足償其雇載之費也。僦音子就反。’”,此條亦極可疑。
《漢書·食貨志》:“弘羊以諸官各自市相爭,物以故騰躍,而天下賦輸或不償其僦費”下的注文為:“師古曰:‘僦,顧也,言所輸賦物不足償其余顧庸之費也。僦音子就反。’”與上一條基本相同,但為顏師古所作。顏師古為此字所作的注釋還有《漢書·張馮汲鄭傳》“任人賓客僦”下注為:“師古曰:‘僦謂受顧賃而載運也。言當時保任其賓客于司農載運也。僦音子就反。’”、《漢書·酷吏傳》“大司農取民牛車三萬兩為僦”下注文為:“師古曰:‘一乘為一兩。僦謂賃之與雇直也,音子就反。 ’”、《漢書·王莽傳》“皆輕則僦載煩費” 下注文為:“師古曰:‘僦,送也,一曰賃也,音子就反。 ’”。
司馬貞所引的服虔注和顏師古的注基本一樣,兩人同時想到,連字句都不差,顯然不可能,其中必然有誤。顏師古治學嚴謹,不可能將服虔的名字劃掉再填上自己的名字,且其四處為“僦”所作的注,無一處提及服虔,說明顏師古并無見過服虔為此作的注,此處應當是司馬貞在引用時誤將顏師古的注當做服虔的注。
其他不合體例的如“服虔曰:‘朐音劬。臑音奴溝反,又音奴皋反。 ’”“應劭曰:‘砮,鏃也,音奴,又乃互反。 ’”。 服、應二人除此之外再無云“又音”的地方,這可能是后人所加,并混入了正文。
又如:“索隱案:服虔音鉏閑反,弱小貌也。小顏音仕連反。”,如果是服虔所作的音,按司馬貞的習慣,應該引為“服虔云”,此處只作“服虔音”,可能是根據服虔的釋義所翻出的反切。
其他的注音在整條注釋的最后的,亦很可疑,服虔、應劭一般先注音,在釋義,而這些先釋義,最后才加上反切音的,很可能為后人所加,混入了正文。
現將服虔、應劭二人的反切列表整理。
服虔:

漢書 注文 史記 注文《陳勝項籍傳》“諸侯軍人人惴恐”服虔曰:“惴音章瑞反。”《項羽本紀》“諸侯軍無不人人惴恐。”集解漢書音義曰:“惴音章瑞反。”《張耳陳馀列傳》“吾王孱王也”索隱案:服虔音鉏閑反,弱小貌也。小顏音仕連反。不符索隱體例《張陳王周傳》“鯫生”,服虔曰:“鯫音七垢反。鯫,小人也。”《項羽本紀》:“鯫生”駰案:服虔曰:“鯫音淺鯫,小人貌也。”后改為反切《食貨志》:“而天下賦輸或不償其僦費”師古曰:僦,顧也,言所輸賦物不足償其余顧庸之費也。僦音子就反。《平準書》:“而天下賦輸或不償其僦費”《索隱》不償其僦。服虔云:“雇載云僦,言所輸物不足償其雇載之費也。僦音子就反。”《索隱》將人名弄混《宣元六王傳》:“又 姬朐臑故親幸”服虔曰:“朐音劬。臑音奴溝反,又音奴皋反。”不符服虔注釋體例《揚雄傳》:“河靈矍踢”服虔曰:“踢音石反。”images/BZ_92_1457_1466_1487_1498.png
另外《初學記·皇王部·廢帝海昏侯》“大王不好書術而樂逸逰,憑試樽銜”注引服虔曰:“字樽促也。或曰:掛也,撙音子本反。”,此條“或曰”之后,顯然不是服虔所作,故不再加入。
應劭:

漢書 注文 史記 注文《諸侯王表》“騁狙詐之兵”應劭曰:“狙,伺也,因間伺隙出兵也。狙音若蛆反。”《留侯世家》“良與客狙”《集解》服虔曰:“應劭曰:“狙,七預反,伺也。”應劭可能無注音或注音為直音法《武帝紀》“文山郡”應劭曰:“文山,今蜀郡 山,本冉駹是也。”images/BZ_92_1573_2057_1604_2088.png《西南夷列傳》“冄駹最大”《索隱》:“案:應劭云‘汶江郡本冄駹。音亡江反’”為司馬貞的注音,非應劭所作《五行志》“是我迋吾兄也”應劭曰:“迋音君狂反。”實為“迋音若狂”《五行志》“石砮”應劭曰:“砮,鏃也,音奴,又乃互反。不符應劭注釋體例二《禮樂志》“寂漻上天知厥時”應劭曰:“言天雖寂漻高遠,而知我饗薦之時也。漻音來朝反。”《漢書·地理志》“梓潼”應劭曰:“潼水所出,南入墊江。墊音徒浹反。”《漢書·地理志》“僰道”應劭曰:“故僰侯國也。音蒲北反。”注音皆在最后,可《漢書·地理志》“沓氏”應劭曰:“(沓)氏,水也,音長答反。”能為后人所加《漢書·陳勝項籍傳》“涉之為王沉沉者”應劭曰:“夥音禍。沉沉,宮室深邃之貌也。沈音長含反。”《陳涉世家》:“涉之為王沉沉者”《集解》應劭曰:“沉沉,宮室深邃之貌也。沉音長含反。”《漢書·楚元王傳》“五大夫爭權,三君更立”應劭曰:“周景王崩,……是為三君也。更音工衡反。”《漢書·地理志》“罕幵”應劭曰:“音羌肩反。”
綜上,服虔的8條反切,有6條都為可疑,只有:“惴音章瑞反”“踢音石反”這兩條反切難以找到證據。
應劭的11條反切,4條可疑,6條反切均在釋義的最后,剩下1條為:“音羌肩反”。
服虔、應劭現存的音注均有一百余條,除去這些反切,全為直音法。就算是這些為數不多的反切中,仍然可以看出許多后代篡改的痕跡,真正難以找到證據去質疑的不過幾條,因此,服虔、應劭是否有作反切,實在是相當可疑的。若他們已經開始使用反切,為何還要使用不太方便直音法而且反切不過數例?
針對一些質疑,如顏師古進行了大量的校勘工作和他對服虔音切的改定等等,從上面的“鯫音淺鯫”一條可以看出,服虔的注在流傳的過程中已經被后人所改動,形成不同的版本,而顏師古在引用時,也可能會引用到被改動的版本。
至于裴骃、顏師古、李善、司馬貞對同一個反切引錄相同情況,裴骃所用的《漢書集解音義》也是顏師古的重要參考資料。而顏師古注的《漢書》完成之后,“似乎很快就達到了人們依靠它來讀《漢書》的情形……這樣,在成書于高宗顯慶三年的《文選》李善注中很多地方引用師古注也是很自然的”[13](275),顏師古注的《漢書》流行于世,自然李善、司馬貞會引用顏師古的注文,而出現引用相同反切的情況。
總之,服虔、應劭二人是否作過反切,就現有的情況來看是很值得懷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