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因論視閾下網絡用語“中年油膩”的傳播研究

石希雅

摘 要：“中年油膩”作為網絡熱詞，成為眾人追捧的網絡流行語，其廣泛傳播即得益于強勢語言模因的巨大推動。本文以語言模因論為理論基礎，對“中年油膩”一詞進行深入研究，梳理其緣起流變的歷程，掌握其產生、發展和傳播的規律，并進一步闡釋其形成的機制和動因。

關鍵詞：模因論;網絡用語;“中年油膩”

一、模因論簡介

模因（meme）一詞最早出現在1976年，由英國著名行為生態學家查德·道金斯在《自私的基因》一書中提出，其含義是指“在諸如語言、觀念、信仰、行為方式等的傳遞過程中與基因在生物進化過程中所起的作用類似的那個東西”。2003年，學者何自然、何雪林將“meme”翻譯為“模因”，并把模因論介紹到國內。雖然我國對模因論的研究較晚，但是已經有不少學者關注到這一新的理論，將它引入到語言文化、外語教學和翻譯等各個領域。

作為一種文化基因，模因必須依靠復制、傳播而生存，語言就成為它的主要載體，因此，模因與語言之間有著密切的關系。當語言信息不斷被復制傳播時，就可以稱其為語言的模因。語言模因論認為，模因的復制和傳遞要經歷四個階段：即同化、保留、表達和傳輸。在傳播過程中，又可以根據語言模因的傳播力度，將模因分為弱勢模因和強勢模因。強勢模因在語言中穩定性最強，使用率最高，存活時間最長;反之，弱勢模因則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被人遺忘，甚至自行消失。

隨著網絡的普及與發展，一種新的語言變體——網絡語言被創造出來，有的網絡用語因為諸種原因而迅速躥紅，成為家喻戶曉、耳熟能詳的網絡流行語。實際上，網絡流行語正是所謂的“強勢模因”，如“打call”“freestyle”“XX不易，且X且珍惜”以及“中年油膩”等都屬于強勢模因。2017年12月12日，《咬文嚼字》雜志公布了2017年十大網絡流行語，“油膩”一詞即名列其中，可見這一流行語的火爆程度。本文結合相關材料，從模因論這一視角來分析“中年油膩”復制傳播的過程、闡釋其成為強勢模因的原因。

二、“中年油膩”流行的緣起

百度漢語對“油膩”一詞的釋義為：（1）指含油很多;（2）蓋上或擦上動物油脂的;（3）網絡釋義，是對某些中年男子特征的概括描述，這些特征包括不注重身材保養，不修邊幅，談吐粗魯等。百度百科則將其定義為：“形容某人活的不清爽、不體面、不優雅。”經常和“油膩”一詞搭配的詞組有兩個：一個是飯圈中常見的“油膩小生”，常用來形容那些油頭粉面、很愛耍帥、讓人有點膩味的小鮮肉;另一個就是本文重點分析的“中年油膩”，多指代那些油腔滑調的中年人，他們世故圓滑，不修邊幅，沒有真才實學，卻又喜歡吹噓。

2017年10月24日，微博博主@胖虎鯨發了一條博文——中年男性去油膩步驟。其中提到：1.不戴各種串。2.簡單運動，底線是沒有大肚子。3.勤刷牙洗澡保持衛生。4.不穿唐裝僧袍等類似服裝，也不穿得老來俏，盡量純色為主，等。于是，“中年油膩”一詞開始在網絡走紅。

著名作家馮唐隨即在其微博發表了一篇文章——《如何避免成為一個油膩的中年猥瑣男》，文中提到了以下幾點：1.不要成為一個胖子;2.不要停止學習;3.不要待著不動;4.不要當眾談性（除非你是色情書作家）;5.不要追憶從前（哪怕你是老將軍）等。截止10月30日，這篇文章轉評數達1.2萬+，點贊數1萬+，“中年油膩”火爆社交媒體。

2018年4月，在芒果TV推出的綜藝節目《向往的生活》中，何炅、黃磊、徐崢、彭昱暢等人就“中年油膩”一詞展開討論，再一次帶火這一詞語。

在清博指數系統中搜索關鍵詞“中年油膩”，截止到2018年4月，相關文章累計2891篇，總閱讀數1146萬+，同時出現了相應的表情包及各語言版本，它也成為大眾調侃幽默的常用語。“中年油膩”的復制、傳播與使用，使得它進一步拓展成為強勢模因。

三、“中年油膩”的復制與傳播

曾有學者（王英，2009）對網絡流行語界定如下：“網絡流行語，是指伴隨著現實社會事件的發生，在網絡上幾乎同步發生、迅速流行、風靡于網絡內外的熱門詞語，有時還被稱為‘網絡雷詞或者‘網絡熱詞，從屬于網絡語言。”確實如此，網絡流行語是網絡時代網民這一語言社團在網絡上進行交流時所模仿、復制和使用的語言形式，網絡語言同樣遵循語言的模因規律，網絡流行語的形成、發展乃至大放異彩在很大程度上都要歸功于模因的力量。

著名模因論學者Francis Heylighen認為，模因的成功傳播與復制要經過以下四個階段：同化（assimilation）、保留（retention）、表達（expression）、傳輸（transmission）。這四個階段循環往復，構成了模因完整的傳播過程。

（一）同化

同化是指人們在對一個模因進行初步了解時，會將所獲得的信息納入自己的認知體系，一旦這個模因與人們的文化傳統、認知心理相符合，就會引起強烈的情感共鳴，最終被同化。“中年油膩”一詞也經歷了這樣的同化階段。

該詞產生之際，人們就為“中年油膩”確立了大致的衡量標準，如何炅等在《向往的生活》中所提到的：a.保溫杯泡紅棗加枸杞;b.大肚子;c.家里老是珍藏普洱茶并吹噓;d.手機上帶有左右翻開的保護皮套，等。有時還會對“中年油膩”的總體特征進行詳細描述，如暨南大學語料庫《老俞閑話》中曾總結了“油膩男（亦包括油膩女）”的五大特征：第一個特征是貪;第二個特征是俗;第三個特征是放棄自己;第四個特征是裝;最后一個特征就是懶。

這些標準和特征描述了一部分中年人的生存境遇、心理狀況與生理特點，具有一定的時代特征、生活氣息和幽默色彩，十分吻合當下中國人的審美觀、價值觀，因而被受眾所喜聞樂道，人們很順利地將“中年油膩”納入到自己的認知體系并產生相當程度的認同感。

（二）保留

同化之后，就進入保留階段。保留是指模因留存在個體的記憶之中并維持一段時間，“一般而言，保留時間越長，此模因傳播和影響其他個體的可能性就越大”（張名章，2009）。具體而言，一旦人們關注到“中年油膩”，并且對這一流行語產生認可時，他們會將各種與之相關的語用功能相聯系到一起，在大腦中予以或長或短的留存。當這一流行語與人們的認知產生共鳴時，保留這一階段就基本完成了。如：

（1）遇見幾位中年油膩大叔唧唧歪歪：運動使人年輕，你看那個女的，那么肥很像大媽。我心里想：別人胖運動能瘦下來，您這脫發和殘疾矮身高可就沒得救了，臭男人。

（2）媽呀！我這個網課的老師怎么這么啰嗦，一股中年人自以為有趣的油膩感，廢話又多，兩句話能解釋完的東西都能扯二十分用，我已經無聊到一邊看八組一邊上課了……

（3）妹紙事件后續，今天又思考了下，覺得最渣的是我介紹的那個小哥哥，沒事找事，沒有分寸，人到中年妥妥是油膩男。

上述例子，作者所遇到的各式各樣的中年人，有著不同的行事特征，如例（1）的“唧唧歪歪”，自以為是;例（2）的啰里啰嗦，廢話連篇;例（3）的“沒事找事”“沒有分寸”。這些特征與保留在大腦中有關“中年油膩”的印象相互疊加、相互印證，與各自的認知產生共鳴，這樣就會在記憶中維持更長的時間，并有可能對其他個體產生更大的影響力。

（三）表達

表達是指將保留在個體記憶中的模因傳達給其他人。它需要通過各種媒介來實現，最常見的表達方式是語言，其次還有文字、動作、圖片等。與傳統語言形式相比，網絡用語以新奇性、創新性和時尚性見長，因此，無論是在網絡虛擬世界中還是在現實社會生活中，都會引起受眾的爭相模仿與廣泛傳播。“中年油膩”一詞也是如此，它出現在不同的載體、場合、語境，反映了不同個體對不同中年人的表達與理解。如：

（4）油膩的第四個特征是裝。我身邊碰到過不少人，有年輕人、中年人、老年人，就是在裝。裝自己好像已經獲得了智慧，把自己裝成個國學大師，動不動就背《道德經》，動不動就背《論語》;把自己裝做某個領域的專家，在年輕人面前裝得自己正氣凜然。如果有錯誤的話，還堅決不承認自己犯了錯誤，在任何人面前不敢坦蕩地面對自己這樣的裝，我覺得這也是一種油膩。（暨南大學語料庫《老俞閑話》）

（5）我的微博和那些中年油膩大叔的日常段子是很不同的。你們要是覺得看我微博心里慌，可以晚上看會新聯播中和一下。我的很多微博現在看沒什么感覺，等過段時間被驗證了，你就覺得神奇。不光你們有這種感覺，我自己也有。

（6）自從中年油膩男刷屏，中年大叔都紛紛不敢暴露年齡，狠狠把自己往年輕靠，中年是不是真的這么糟糕？今天年輕的我們，萬一有一天老了，是不是也一樣頹廢？一刻君奉獻這篇文章，讓已經中年的你，和還在年輕的你，放下對中年的怕，迎接人生成熟季。（來自微博博主@一刻talks：我們誤會了油膩的蜀黍，撕開中年大叔的20個生活真相）

上述例子中，通過不同的媒介載體對“中年油膩”的特征進行了表達與傳遞，如不懂裝懂、冒充內行，“中年油膩大叔”日常段子的庸俗無聊，以及恐懼年老、心態頹廢等;同時也從各個方面表達了不同個體對中年人的不同看法與情感態度，如嘲諷、調侃、同情等。

（四）傳輸

傳輸是指模因所借助的傳播物質載體或媒介。隨著社會的發展，模因的載體越來越豐富，尤其是互聯網傳播便捷迅速，互動性強，為網絡流行語的風行提供了便利，網絡也就成為當代最有力的模因載體。“中年油膩”一詞的迅速走紅即得益于網絡這一載體。

如前所述，此詞最早出現于微博的博文，然后有馮唐、俞敏洪等人助力，由于他們在社交網站上知名度高、影響力大、號召力強，有超高的轉發量、評論量與點擊量作保障，使得越來越多的人關注這一流行語。而影視媒體（如綜藝節目《向往的生活》）與平面媒體（如報紙雜志）的加入，也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它們以各自的影響力，加快了“中年油膩”的傳播速度，拓展了其傳播范圍，提高了其知名度。由此可以看出，各種媒介載體的共同用力，名人效應的立竿見影，使得“中年油膩”成為了強勢模因，為大眾的順利接受打開了通道。

上述四個階段，是任何一個成功模因都不可或缺的。無論哪一個階段出現問題，都可能會導致模因在復制、傳播的過程中出現差錯，使模因的發展功虧一簣。作為一個強勢模因，“中年油膩”也嚴格遵循了四個階段的循環歷程，這從一個側面體現出網絡流行語的強大生命力和表現力。

四、“中年油膩”模因的產生緣由

（一）模因自身的特性

道金斯在《自私的模因》中提到，模因的自身特性分別是長壽性、多產性和復制的忠誠性。長壽性即可以在人腦或者其他載體間流傳很長時間;多產性即以很快的速度在廣泛的范圍中流傳;復制的忠誠性是指模因在流傳中大量保留原有的面目，較少改變，因為模因的復制不會百分之百原樣復制，而只是在流傳中保留其中的重要部分。根據道金斯的觀點，任何事物只要在出現后被他人模仿、復制以及傳播，都可以看成是模因。“中年油膩”一詞，通過他人的模仿、復制和傳播，形成長壽性、多產性和復制的忠誠性三個特點，成為了強勢模因。

（二）宿主（人）的能動作用

當潛勢模因順應特定的語境引起人們的心理聯想時，它就會帶著自己的某種意向形成一些信息表征，并加以復制、傳播，在大眾中流行開來，從而成為一種強勢語言模因。“中年油膩”將人們頭腦中的中年男性的生活狀態與詞語相聯系，對以往的中年男性的特征進行改造、重組，形成了新的語言模因。

（三）社會環境的推動作用

1.隨著社會的迅猛發展與科技的巨大進步，互聯網成為了人類交流的主要渠道之一。QQ、微博、微信等各類載體的開發也使得人們的交流越發暢通，網絡流行語的傳播和復制也越發便利。

2.公眾人物的積極模仿和宣傳，推動了流行語的傳播。因為這些流行語適應時代的發展，反映了社會實際需要，促使人們產生了不同的聯想和認識，引發了人們的心理共鳴。

3.廣大民眾多樣化的心理訴求。網絡流行語是民眾情緒表達和宣泄的一種方式，具有求新、求異、前衛等特征。

4.社會包容性增強。這體現在社會心態更加開放，能有限度地接受一些不宜出現在書面表達中的詞匯，“中年油膩”一詞，已經泛化為對大部分中年男子的生活狀態、形象及情緒的評價和表達。

綜上所述，模因論是基于達爾文進化論的觀點解釋文化進化規律的一種新理論，它為人類語言的進化與發展提供了一個新的研究視角。本文從模因論的角度來解讀網絡流行語“中年油膩”，可以看出：作為一個強勢模因，“中年油膩”在復制與傳播過程中，經歷了語言模因的四個階段：即同化、保留、表達和傳輸。了解模因的復制、傳播，能夠幫助我們更深刻地理解一些與之相關的社會現象，同時也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語言進化發展的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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