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時間的人

李嘉瑩

茜茜今年十歲，愛好是發呆。

望著天，望著地，望著人。也不想什么，純粹只是望著，癡癡地。在茜茜的概念里，時間是一個經得起揮霍的東西。

家里的鬧鐘有夜光針。她躺在床上也不睡覺，就盯著那兩道指針發呆，兩道細細的條紋在黑暗中的光芒是清清淺淺的綠，“嘀嗒嘀嗒”的聲音永遠準時地響著，一下接著一下，永遠沒有盡頭。

這是一種很奇異的感受——時間在你的注視下正一點一滴地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茜茜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睛，她感覺鬧鐘的指針好像停在了某刻……

夢里，她面前的不再是有著綠瑩瑩指針的小鬧鐘，而是一個比她更高的落地擺鐘。金屬的鐘擺一下一下地晃著，她的視線也跟著來來回回。

“你知道這循環往復的鐘擺是什么嗎？”茜茜看到一個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不知何時靠在了擺鐘的邊上。

“時間！”茜茜脫口而出。

“是的。”女孩子看起來有點驚訝，“咦，你明知道這是時間，可你卻不在乎，難道你不知道……”

“算了，提點你一下也挺好的。”女孩子不知想到了什么，滿意地點點頭，“從明天開始，你的‘一部分時間就由我收下了。”

“為什么？”茜茜一方面很疑惑，不知道時間怎么能被拿走，另一方面也很害怕——她總覺得這個孩子不是在開玩笑。

“為什么……”女孩子做出一副努力思考的樣子，“嗯，大概是因為你對你的‘時間不好吧，我專門負責偷你們這些對‘時間不好的人的時間。”

女孩子沖茜茜眨了眨眼睛，向空中隨手一抓，竟然將茜茜床頭的小鬧鐘抓了出來。她舉著鬧鐘沖茜茜揮了揮，“暫時歸我啦！”

茜茜猛地從夢中驚醒過來。天已經亮了，她聽見媽媽在廚房做早飯的聲音，排氣扇呼呼直響。她床頭的鬧鐘卻不見了蹤跡。

茜茜慌張極了，翻箱倒柜，甚至連床都被她掀了個底朝天，但她的鬧鐘依然行蹤不明。

這天，茜茜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快進鍵：課堂上，其他小朋友奮筆疾書的勁頭直讓茜茜頭暈眼花。下課后，小伙伴們玩游戲時跑得飛快，茜茜在后頭追得氣喘吁吁。回到家，爸爸媽媽吃飯的速度也變快了，茜茜還沒吃飽他們就開始收拾桌子……茜茜覺得自己累壞了，不停地跟大家說讓他們慢一點，可是沒有人聽她的。茜茜沒有一點辦法，心想，躺在床上休息就不會那么累了吧。

然而，這次她睡著的速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

夢里，她又見到了那個女孩子。

這一回女孩直接坐在擺鐘上面，看到茜茜后甚至還很高興地揮了揮手。

“快把我的時間還回來！”茜茜很生氣地看著她，沒有一點好臉色——就是這個偷了她時間的壞蛋，害她今天這么累！

“你可別冤枉我！”女孩像是知道茜茜心里在想什么一樣，她從擺鐘上輕飄飄地跳了下來，她身后的鐘擺依舊不知疲倦地來來回回，“我只拿走了你平時發呆的時間，你自己看看，除去睡覺的九個小時，你還剩多少時間。”

女孩將鬧鐘遞到茜茜面前，茜茜仔細看了看又算了算，她發呆的時間占了兩個小時。

“看起來也不是很多嘛。”茜茜有點摸不著頭腦。

“不是很多？”女孩擺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恨鐵不成鋼地敲了敲她的腦袋，“一般人一天發呆的時間至多也不過半個小時，而你足足有兩個小時，你說多不多？”“我只偷對時間不好的人的時間。”女孩這句話說得意味深長。

茜茜低著頭不敢出聲，她有點明白小女孩口中所謂的“對時間不好”是怎么回事了。

“知道你今天為什么會很累嗎？”女孩背過身子，又走回到擺鐘旁邊。

茜茜本想理直氣壯地說是因為被她偷走了時間，但隱隱覺得這應該不是女孩子想聽的答案，便回答“不知道”。

“因為你今天被迫在更短的時間里完成了跟別人一樣多的事情。平時你一邊發呆一邊做事，雖然不累但卻浪費了大把時間。但是今天……”女孩回頭沖茜茜笑了一下，“你發呆的時間都被我偷走了呀。”

“那你把它還給我好不好！”茜茜急得都要哭了，淚水在眼眶里直打轉。茜茜很后悔，如果自己能多愛惜時間一點，時間就不會被偷走了。

“好啊。”女孩不知為什么笑得很滿意，她大大方方地將茜茜的鬧鐘遞過去。

茜茜瞪大了眼睛，完全沒有想到她會答應得這么容易，懷疑地瞟了女孩子好幾眼才飛快地將自己的鬧鐘護寶一樣地抱在了懷里——“你可不許反悔！”

“我當然不反悔，可如果你以后還對時間不好的話我會再來偷走它的。”女孩子沖茜茜眨了眨眼，“這點也說到做到。”

“我不會再讓你偷走我的時間！”

茜茜這次不是被嚇醒的。她的“夢話”嚇到了來叫她起床的媽媽。

“忘了和你說，你的鬧鐘我昨天拿去換電池了。”媽媽一邊說著，一邊將她的鬧鐘放回床頭的空位，“怎么醒得這么早？”

“因為我不會再讓人隨便偷走我的時間了。”茜茜一字一頓。說得義正詞嚴。

編輯/胡雅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