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金
我是上個世紀70年代末生人,算起來工作的年頭不少了。要說在職場這么多年,我曾非常想要什么,倒真有一樣,就是一個不算高端的身份——政府雇員。
作為一個輾轉過幾個單位的長期臨時工,我曾無比希望有個正式編制,和我最接近的就是政府雇員。我們縣以前招收的雇員相當于事業編制,由縣財政負責開支,有“三險一金”,還不用通過考試,對我來說,這是一條魚躍龍門的捷徑。我曾幾次嘗試,但最終還是與這個身份擦肩而過,用一句老話說就是有緣無分。
第一次嘗試是在六七年前,我那時在縣報社當記者,當然,是臨時身份,沒編制。事情最初起因是縣法院政治處準備把我聘為合同制法警。作為一個寫稿子的人,當時我在縣里還算有一號。縣法院名為聘法警,其實想讓我去寫材料。
總編知道這件事后,一面勸我不要辭職,一面去找當時的縣委書記,重點把我在日常工作中表現和在報社發揮的作用做了介紹。縣委書記聽完表態:“培養一個新聞人才不容易,不要上法院了,事業編制解決不了,給進一個政府雇員吧。”書記還當即指示,由報社起草進人報告,遞到宣傳部,請宣傳部長牽頭辦理這件事情,如果有什么阻力就來找他協調。總編回報社馬上落實書記的指示,打了進人報告找到宣傳部,宣傳部長聽完情況介紹也表示:“這樣的人才我們得留住,決不能讓外單位挖了去。”
報告遞上去的最初幾天我十分興奮,熱切地等著領導批完了拿回來。可整整兩個多月,一點兒音訊都沒有。我有些坐不住了,去找總編商量:“是不是得運作運作,您去跑跑,看需要什么就和我說。”總編卻斬釘截鐵地拒絕:“什么都不需要,你就踏踏實實地等吧,辦這事得時間。”
又過半個月,宣傳部長調任常務副縣長,這下不等我開口,總編就急忙去找了。但常務副縣長解釋,第一批雇員已經簽了,而且他不再分管宣傳工作,以后有機會再研究吧。總編大約也聽出這事沒什么戲,趕忙又去找書記。書記很驚訝,“這么點兒事還沒辦呀?那就先放放吧。”
這下,總編想不出其他辦法了,法院合同制法警的招聘工作也已經結束,辦理雇員的事就這樣擱淺了。
就在我對此事不抱什么希望時,事情卻有了點兒柳暗花明的勢頭。突然有一天,我以前單位的一位老領導,現在某政法部門的二把手給我打來電話,詳細詢問各方面的情況,最后表示,如果我同意,這個政法部門聘我寫材料,待遇就是政府雇員編制,還表示在其他各項福利上也與正式員工相同。
好事啊,我同意了,還偷偷到這個部門填寫了政府雇員審批表,不用說,當時又是一陣歡喜,只是表格填完了,又沒了動靜。當時填表在11月8日記者節前后,到了陽歷年沒消息,出了正月還沒動靜,一直到第二年“五一”左右,縣里一家單位通過關系給我傳話,也要聘我寫材料。雖然沒承諾政府雇員編制,但可以出高薪。
我一想,某政法部門的雇員審批表已經填了,辦事不能沒有次序,于是趕緊給老領導打電話:“如果你們辦不了手續,我就準備去某單位了。”老領導急忙找部門的一把手,一把手又緊急和縣里主要領導溝通,最后讓我馬上去該政法部門報到,說是雇員手續決不會差,上班后慢慢辦理。
那可能是我離政府雇員最接近的一次。我歡歡喜喜地去這個部門報到上班了,還跟所有關心此事的人說,這回是政府雇員編制。我第一次參加了部門工作人員大會,老領導也公開宣布,我就是政府雇員身份。雖然手續還沒辦,但看起來已經是三只手指捏田螺——穩拿,一種多年媳婦熬成婆的欣喜油然而生。
然而,事情遠不像我想的那樣簡單。在這個部門工作4個月了,我還沒辦理雇員的相關手續,就去找領導催促,可不知為什么,一直沒有明確的答復。沒有手續就沒有工資,我得吃飯啊,于是,一邊要求辦手續,一邊提出開工資。其實要求開工資的目的也是為了促進辦手續。可沒想到,一把手竟然說:“開工資也可以,就先按臨時人員的標準吧,等雇員手續辦下來再補。”我一聽這話心里就涼了,這不是意味著手續遙遙無期,甚至不準備辦或辦不了嗎?
正在這時,縣紀委一位副書記找我,希望聘我到他那兒去寫材料,給出的條件也是辦理政府雇員編制。有了這個選擇,我就跟老領導開門見山了,“開多開少都無所謂,大不了就再換地方,上紀委也是干這活兒。”
老領導把這話如實跟一把手轉述。聽說,一把手當時的原話是“哪個單位想要他,還不得先問問我?”但這信息還是起作用了,兩天后,一把手就去找縣里主要領導簽字,主要領導表示,政府雇員已停辦了,但可以給政府雇員的待遇。
就這樣,我和政府最終也沒簽訂雇員合同,但工資卻由縣財政直接承擔了,并且我生平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工資卡。
所有的手續都辦利索那天,一把手和我談了話,說我是“不是雇員的雇員”。但別人有不同的觀點,一個好友轉述了另一個領導的話,說我“就是縣政府的高級臨時人員”。仔細想想,還是第二個說法比較準確。
因為沒和縣政府簽訂合同,我內心始終糾結。
單位的政治處主任對我說:“不過差一張紙,工資待遇一樣也行了。”我強調:“說是一張紙,其實是身份證,只怕到關鍵時候沒合同不管用。”
起初,每月到銀行去領取工資,也沒感覺和真正的政府雇員有什么差別。可兩年后,政府雇員漲工資,每月漲500元,并一次性補發10個月的。我卻沒有漲,問財政局的人,對方解釋說人社局沒我的名字,沒辦法漲工資。慶幸的是,這時我的工作已經得到一把手的認可,我索性直接找他談漲工資的事。
一把手這次很積極,立即給縣政府打報告,要求給我提高待遇漲工資。縣里領導很快做出了批示,我的工資也跟著雇員一塊漲了。
這算是我這個“不是雇員的雇員”最后一次享受雇員待遇。因為很快傳來消息,省里要對我工作的政法部門實施人財物垂直管理。
我有種預感,我的工資卡可能要沒用了。因為這種編制省里不會承認,我又沒簽正式雇員合同,垂直管理后縣財政也不會再負擔我的工資了。我和政治處主任講了自己的憂慮,主任說:“別想太多,那是不一定的事。”不過,我明顯感覺出那是一種安慰。
沒多久,我的預感就被驗證了。去年初,新規正式啟動后,縣財政果然不再往工資卡打錢,“不是雇員的雇員”待遇被取消,我又成了地道的部門臨時人員。唯一的收獲是,工資沒有降,還保持著原來數額。
如今,我不知是該徹底灰心,還是應該繼續努力實現這個可望不可及的“小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