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西歐,中世紀城市,大學
中圖分類號:G63 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0457-6241(2019)07-0010-07
2002年人教版初中《世界歷史·九年級·上冊》(以下簡稱“舊教材”)僅用一個課時敘述中古時期的歐洲社會。2018年統編初中教材《世界歷史·九年級·上冊》(以下簡稱“新教材”)同樣主題用了一個單元四個課時,并使用了“中世紀”這個概念。過去歐洲中世紀被描繪成“無知和迷信的時代”,“宗教的言論置于個人經驗和理性活動上”,這是文藝復興和啟蒙運動造成的印象。20世紀中葉以后,在英語國家專業學者的文獻里,“黑暗時期”這個詞漸漸消失。查理·哈斯金指出:“歷史的連續性排除了中世紀與文藝復興這兩個緊接著的歷史時期之間有巨大差別的可能性,現代研究表明,中世紀不是曾經被認為的那么黑,也不是那么停滯;文藝復興不是那么亮麗,也不是那么突然。”①歐洲中世紀有著明顯的、不斷進步的影像。中世紀形成的歷史基因,使西歐率先進入工業社會。新教材體現了課程內容的時代性,新增西歐莊園、大學興起等內容。城市的興起雖然舊教材也有,但新教材的敘述變化很大。本文擬就新教材“中世紀城市和大學的興起”一課,從對比新舊教材入手,以求更好理解部編新教材的新內容及其歷史內涵,解讀西歐中世紀發展變化的軌跡。
舊教材指出:“西羅馬帝國滅亡后,西歐城市衰落了,經過幾個世紀的發展,10世紀開始出現作為手工業和商業中心的城市。”新教材這樣表述:“從10世紀起,西歐開始恢復,農業技術提高,農業剩余產品增加,商業貿易發展,人口增加,舊的城市開始復蘇,新的城市不斷產生。”西歐中世紀的新城市出現在10世紀。向前追溯,公元1—2世紀,羅馬帝國境內有幾千個城市。但是,3—5世紀的連綿戰火、疾病災害與帝國危機導致西歐一片衰敗,許多城市或成廢墟,或蕭條;農業萎縮、土地拋荒。10世紀前,西歐大部分土地都是森林、荒地、沼澤,伊斯蘭世界的封鎖、拜占庭帝國的敵對、海盜的劫掠使地中海成為“被封閉的大海”。10世紀是西歐中世紀的“轉折時代”。1050年到1300年的這段時期,西歐經濟復蘇,安全形勢不斷改善,西歐人不再像過去那樣擔心遭到干擾,可以集中精力改善自己的經濟生活了。②而城市的興起既為西歐中世紀盛期奠定基礎,又是西歐經濟發展、社會進步的一個重要表現。為什么10世紀左右西歐舊的城市開始復蘇,新的城市不斷產生?
舊教材對中世紀城市興起的原因含糊其辭,新教材明確了農業復蘇,剩余產品的增加,商業貿易發展,人口增長等因素是城市興起的基礎。關于中世紀城市的興起有多種說法,過去人們習慣認為中世紀城市興起的首要原因是遠距離的貿易,但實際情況比想象復雜得多,多數城市的興起初期的活力在很大程度上建立在周邊地區的財富之上。這些地區向城鎮提供了剩余農產品、用于生產商品的原材料,同時還提供了流動人口。換句話說,經濟生活普遍加速是城市產生的主要原因。①西歐封建化完成的10世紀同時也是城市出現的時代,這當然不是一種偶然的巧合,而是經濟發展的必然結果。所有的解釋不能脫離當時歐洲生產力發展的水平。農業生產的發展是城市興起的根源。10世紀左右,歐洲經歷了一場農業革命:莊園里農業技術提升,重型鏵犁、新式牲畜挽具已經出現,水車、風車的應用大大提高了生產效率;農田得到了更好的利用,三圃輪作制減少了休耕面積,增加了農作物的產量;大片的荒地、森林、沼澤得到了開發。農業生產出足夠的糧食,養活更多的人口,從而帶來了深遠的后果,更大的社會分工由此出現。大片土地用于養羊,或者種植葡萄來釀制葡萄酒,棉花種植和染料作物也成了莊園里的新項目。農業的發展使一部分農民從農業生產中脫離出來,農業和手工業逐漸分離,這個分離造就了城市。手工業是城市的基礎,大部分城市居民是手工業者。②手工業者既是生產者又是商人,后來隨著生產的發展,城市內部發生分化,手工業和商業分離出現了專門的商人,他們控制生產,與銀行家等一起構成了城市貴族,而幫工、店員等則成了城市里的平民。馬克思和恩格斯曾指出:“物質勞動和精神勞動的最大的一次分工,就是城市和鄉村的分離。”③另外,人口的增加和新式工具的出現,意味著無需所有人都待在莊園里,一些人可以遷到新興的城市,去過一種新生活。新教材指出城市分布在那些“能夠吸引人們聚集的地區”。這些地區交通方便、較為安全、有著各種機會。以現在的眼光看,當時的城市衛生條件很差,糞便遍地、人口擁擠,火災、瘟疫時常發生。但是城市里的居民還是以新生活為榮,比如一位12世紀倫敦的居民寫了一首詩歌頌倫敦,夸耀它的繁榮興盛、人們行為虔誠、氣候無可挑剔。④
除了經濟發展和精神需要以外,城市吸引人的地方還在于它的“自由”,德國諺語“城市的空氣使人自由”被新版教材所引用。意大利諺語“農村產生動物,而城市創造人”,說的也是其自由特征。⑤為何要爭取自由?這樣的自由從何而來?自由和自治的城市發展歷程是什么?對西歐社會又產生了怎樣的影響呢?
舊教材指出:“西歐城市是在教會或世俗封建主的領地上產生的。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封建主日益貪婪,對城市市民加緊剝削。十一、二世紀,法國一些城市的市民展開了與封建主的斗爭。”新教材則認為,“由于城市一般坐落在封建領主的領地上,因此,領主像控制莊園一樣。對城市居民任意征稅,甚至要求居民像佃戶一樣履行義務。城市居民采取各種方式反抗,爭取城市的自由和自治”。關于爭取自由和自治的方式,兩個版本教材都指出常用手段包括金錢贖買和武裝斗爭。新教材在這一基礎上繼續補充:“13世紀,許多城市取得了一定程度的自由與特權,成為自由城市。在這樣的城市里,市民是自由人,享有財產權,領主不得非法剝奪市民的財產,不得向市民任意征稅。部分城市還有權選舉市長、市政官員,設立城市法庭,成為自治城市。”兩個版本的教材都指出歐洲中世紀城市“自由、自治”的特性。新教材增加介紹了從自由城市到自治城市的歷程,特別提到了“城市取得自由和自治的形式是從國王或領主手里爭取‘特許狀。”中世紀城市并非全能自治,可以說,許多城市是自由城市,而其中一部分是自治城市。所謂自由城市,也可以稱作特權城市,即城市從國王或領主那里獲得特權證書,享有各自自由特權。⑥其實,西歐封建時代通行的原則是“沒有無領主的土地”,城市多受領主的管轄。有的城市本來就是具有開拓性的貴族們“種”出來的,他們在平地上建起一個城市,以加強貿易發展,或希望從中收稅。有的城市就傍著修道院的外墻建起來,有的則圍繞著城堡或者其他堡壘發展起來。①貴族提供保護,維護城市秩序,而商人們繳納賦稅。最壞的情況下,封建領主把商人視為擁有現款的方便財源,在路上攔阻商人,搶劫他們的騾隊,征收過河稅,或借口提供保護而勒索現金。最好的情況,本意良好的封建領主也不會管理商人的事務,因為封建法和習慣法根本解決不了商人的問題。在這樣的情形下,市民在商業活動過程中發展出一種他們自己的“商業習慣法”,以處理貨幣交換、債務與破產、契約、發票和提貨單等事務。他們希望擁有自己的手段去追捕盜賊、債務潛逃犯或奸商。因而,他們希望管理自己的城市。②可以說,生活在城市里的市民出于共同利益的需要,希望逐漸擺脫領主的控制,從而形成了一個共同體。維系市民共同體的紐帶不是血緣或封賜關系,而是經濟利益,由利益驅使達成了某種共識,形成一定的社會契約關系,為了城市發展和生存,不同階層的市民選擇了共同斗爭、爭取自由、自治。此時,城市居民手里有一個重要的武器——錢。有錢的城市居民討厭了領主的壓榨,想擺脫領主的控制,不愿接受無節制的盤剝,他們同領主談判,要求給一個固定的稅額,每年完稅后,領主就不去管他們。有些領主愿意這么做,于是雙方簽訂協議,由城市統一收稅,收齊了一起交給領主,通常這筆稅金會讓領主滿意,同時又免去領主很多麻煩。這以后,領主就不去管城市的事了,他只管收稅拿錢,同時不讓其他人來欺負他的城市。需要指出的是,城市雖然取得一些特權,但并未脫離封建體系,特權來自于領主的特許狀,每個城市都是一個集體,城市的自由是有條件的。而城市內部并非所有人都是自由的,有的城市對居民身份嚴格限制,要求必須進入行會或取得市民資格才能自由,這對于逃亡奴隸來說是非常困難的。另外,鄉村里也并非所有人都不自由,自由農民也有不少,只是說城市居民多為自由人。城市自由的實質是指城市脫離某種依附地位,有自由行動的和自主管理的權利。這種自由既是獨立于領主的程度,也指市民個人從業和活動的自由程度,還指城市作為一種社會共同性有集體行動的自由。③在取得財產獨立、司法自由的基礎上,有些城市進一步發展成為自治城市。自治城市有權選舉自己的市政官員,主持管理城市內部的各項事務,選舉市長,擁有市政機關和城市法庭。法國的城市在12、13世紀曾掀起公社運動,爭取自治。其中有的領主不同意,仍然想隨時隨地都可以到城市去拿錢,無限制的敲詐勒索,市民們覺得自己有力量的時候,就發動武裝叛亂,強迫領主接受條件,然后自治。兩個版本的教材輔助欄目都介紹了法國瑯城取得自治的史事,就是這一情況的表現。
新教材還提到城市興起之后,“國王給在封建領地上的城市頒發特許狀,既削弱了割據勢力,又獲得城市的擁護。但是,取得自治的城市并不能完全擺脫國王和領主的控制,城市貴族一般也都是國王的支持者”。這是歐洲特殊社會環境的產物。斯塔夫里阿諾斯在其名著《全球通史》中指出,西歐的城市,因為它是再從頭開始,而且處于政治上支離破碎的歐洲,而不是堅如磐石的帝國結構中,所以自治市的自由民從一開始就表現出自信和獨立,這種自信和獨立是歐亞其他大陸、其他任何地區所沒有的。④中世紀歐洲的分裂,給了城市特別的生存環境。每一座城市通過自治多少具有共和國性質,城市擁有了財富和權力,對領主的反抗促使他們情愿效忠那些離自己較遠的國王,而國王同樣為了錢頒給城市特許狀,得到特許狀的城市就受到國王的保護,城市和國王都樂意這樣做,這是一種交換。于是,西歐出現了一個新現象:王權和城市結盟,共同對付貴族。這是利益的結盟,國王收獲財富,擴大了權力,削弱了貴族;而城市活動受到國王的保護,減少了長途販運的風險,一種擁護王權、建立統一市場的傾向在各城市中蔓延。他們幫助國王打擊貴族,可以說,近代性質的民族國家就是在這種王權和城市的結盟中產生的。這種寬松的氛圍和王權的結合,與王權專制下的亞洲城市相比,可謂天壤之別。吳于廑先生指出,中世紀城市興起時,是封建農本經濟的補充和附庸,爾后演變為封建制度的侵蝕物和對立物。①
新教材首先說明,“手工工匠和商人是城市的基本居民,他們一般是從周圍農村的農民轉變而來的”。“手工業者主要從事小商品生產……家庭既是生產作坊也是店鋪”,表明當時西歐城市開始時主要居民是手工業者,而且往往是“前鋪后店”,既是手工業者也是商人。城市產生的重要因素——手工業與農業的分離,手工業者是城市的創造者,他們成為城市居民中的主要群眾,城市最初即是這種小生產者的團體。城市中的商人,則從手工業者分化而來。隨著手工業的進步,有些人逐漸脫離手工生產,專門從事商業,他們壟斷市場、控制生產、發放高利貸等。教材指出城市的“商人專事商業和貿易,通常比手工業者富裕”。這樣,從開始起,市民就是指手工業者和中小商人或那些兼營手工業和商業的人,以后這一階級屬性就被肯定下來了。兩個版本的教材還介紹城市手工業者和商人不斷分化,出現了富裕的大手工業作坊主、商人和銀行家等,他們成為早期的資產階級。同時,“自由的空氣”產生了巨大的吸引力,根據當時的“潛規則”,只要在城市居住超過一年零一天,農奴就可以獲得自由民身份,而不再受制于原來的領主。在城市萌發的過程中,逃亡農奴發揮了重要作用。為了擺脫封建領主的奴役與剝削,不少農奴,特別是其中有某種手藝的人,往往逃到城里謀求生計,成為城市居民的一大來源。許多農奴逃離土地,流入城市,不僅促進了城市的發展,也改變了當時的社會結構。新涌入的農奴,一開始無權參政,大多數淪為流浪漢或苦工,這也是后來無產階級的前身。
隨著城市的發展和工商業的繁榮,市民階層逐漸壯大,他們成了中世紀西歐新的社會力量。市民階層成為獨立的階級,為管理城市,他們組織自治政府,選舉自己的市議會、市長和法官,制定自己的法律,也有自己的警察、監獄和市徽。城市是一個共同體,它的自由和自治不僅表現在對領主的反抗上,還體現在對于城市自身的管理中。市民自我管理的重要的組織形式是商會或行會。新教材中用“相關史事”欄目,介紹了“行會”組織的產生,明確指出這一組織是“避免同行間的競爭,維護行業共同利益,同時防止封建領主的侵犯”。行會是為了保護和促進特別利益而組成的專業聯合體。行會的出現,一方面是為公眾提供服務,規定產品的質量,提高技師的技藝、保障自己的聲譽;另一方面,要保護會員,采取集體的措施對抗或排除附近市鎮同行的競爭。無論市鎮內人與人之間,還是市鎮之間,中世紀經濟上的風尚就是防止競爭,闖蕩、冒險、投機,統統是不需要的。②行會是排他性的、壟斷性的自發組織。行會不僅是經濟組織,還具有重要的社會功能。它經常起著宗教組織、慈善機構和社交俱樂部的作用。只要有可能,行會就對其成員的種種需要進行幫助。在某些城市里,它們后來變得與微型政府相差無幾。③但是,行會內部其實并不平等,成員間身份差異很大。當然,行會中也留給個人一些上升的通道,即學徒培養職業教育方法。新教材也作了相應的介紹。一個剛進入城市的年輕人想要學藝,首先必須拜行東為師,成為學徒,跟行東一起生活七年,滿師后可以成為工匠。工匠可以為任何行東工作,領取固定工資,許多工匠在中世紀只能做一輩子工匠。如果這個年輕人十分走運,通過自身努力或聯姻等方式也有可能成為行東。這樣的機會非常少有,出于自身利益的壟斷,許多行會逐漸凍結,行東們對接納新人變得格外謹慎。
無論是哪種人,進入城市后,獲取市民資格,融入市民階層,獲得相應的自由和權利,是中世紀城市的基本特征。這與同時代其他地區的城市截然不同。所有的中世紀城市都是一種社會共同體,或稱公社。城市共同體是地緣共同體,共同體成員即市民,多系移民,一般無血緣關系可言,即使有也退居次要地位。把他們結合起來的紐帶是一紙契約,或是封建主賜予的特許狀,或是大家共同遵守的城市章程。市民們共同享有在本城內經營工商業的權利,并且得到城市的保護。作為共同體成員,所有的中世紀城市市民的法理地位是平等的。以財富為基礎的社會等級是開放的、動態的,在名義上給予市民獲得財富的機會是平等的。①“人人生而平等”“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近代文明精髓在中世紀城市里得到了最初的體現。市民階級的出現,使歐洲政治格局發生改變,在領主和主教之外,增加了第三等級,他們地位雖然低下,但秉性固執,思想自由,富有錢財,不容忽視。12到13世紀,城市的代表開始正式被召喚去和領主、教士一起參加國王的大會議,議會開始形成。②相比中國、印度和中東的一些城市,歐洲中世紀的城市無論在人口和貿易量上都是微不足道的,新、舊兩本教材通過“課后活動”和“動腦筋”兩個小欄目探討了同一個話題,即“宋朝時的城市比西歐城市規模大、商業更加繁榮,卻沒有產生新的階級,也無法孕育資本主義萌芽”。究其原因,以宋朝的汴京城為例,城市不僅是經濟中心,也是政治中心,達官貴族、皇親國戚在城市里無處不見,工商業戶數明顯處于劣勢。加上君主專制、中央集權的統治模式,工商業者在城市里的力量愈加顯得弱小。③另外,強大的官營手工業,使得商人和手工業者始終無法獨立于封建勢力而存在,所以很難產生一個擁有自由、能夠自治、獨立和法理上平等的市民階層,也就無法挑戰專制體系,孕育新的政治格局。
相比舊教材,新教材中增加了“大學的興起”這一子目,并且指出“大學的興起被認為是歐洲中世紀教育‘最美好的花朵”。中世紀“大學”一詞含義十分模糊,一小群人以任何目的聚在一起就可以叫做“大學”。大學一詞由拉丁文——“社團”(universitas)演變而來,學生、教師組成社團的目的是保護自己的利益不受侵犯,它是一種自發組織。大學具有鮮明的社團特點,像早期商人聚集在一起發展成為有組織的行會一樣,學生和教師非正式的匯合起來,逐漸發展成各種有組織的學校。此時大學沒有校園和復雜的建筑群,只是一個享有特權的組織,人員包括學生或教師。大學與其他學校相比,區別就在于學生是從很遠的地方趕來,集中到一起,從學者那里接受關于醫學、哲學和法律等方面的知識,進行更為高深的研究。
大學是西歐社會深刻變革的產物。中世紀早期,混亂的戰局對羅馬帝國的破壞導致西歐人對知識普遍淡漠。舊教材中,介紹了西歐在中世紀初期“老百姓目不識丁的景象……當時只有教會的主教、神甫等神職人員屬于‘知識分子,他們長期壟斷著西歐的宗教、文化和教育等”。歐洲教育為教會所壟斷。為了培養僧職人員,教會在地方興辦僧院學校,在教區設立主教學校。10、11世紀以后,城市的發展和自由的空氣為大學的興起提供了物質基礎和精神條件。城市是學術文化復興運動的策源地和主要發生地。城市工商業需要各種實用的社會知識,需要掌握讀寫算基本能力,需要進行行業技巧訓練,還需要大量為工商業服務的管理者、律師、醫生、教師等專業人員。一些城市的手工業行會和商人公會,以及市政當局,打破教會幾百年來對教育的壟斷,自發地創辦了世俗學校。學校根據城市生產、交換和社會生活的需要,開設文法和計算方面的課程,培養各方面的人才。城市學校的普遍興起,促進了城市文化教育水平的提高,引起人們對古典藝術、古典哲學和研究羅馬法的興趣。這種新型學校不依靠教會,而是靠學生交納學費維持經費開支。校長和教師統由行會和市政當局共同聘任。這種新型學校在中世紀得到普遍的發展。同時,城市經濟的發展催生了一個專門從事知識研究的階層。雅克·勒戈夫指出:“在西方國家,中世紀的知識分子隨著城市而誕生。在城市同商業和工業(說得謙遜一點是手工業)共同走向繁榮的背景下,知識分子作為專業人員出現了,他們在實現勞動分工的城市安家落戶。”①隨著知識分子隊伍的壯大和聚集,在西歐某些城市學校和主教學校的基礎上,以世俗教育為主要目標,專門研究高深學問的大學產生了。
在大學里,學生的課程基本上以7門自由技藝為基礎,包括語法、修辭學、邏輯學、天文、幾何、數學和音樂,修完這7門后,還可以繼續學習醫藥、哲學或法律。法學是大學里重要的一門學科,古羅馬的法律思想在歐洲一直延續,只是10世紀以前對于民眾的生活似乎作用不大。商品經濟的發展、社會流動性的擴大、階層的分化、人際關系的復雜等因素促使人們重新關注羅馬法;教會本身的發展也需要不斷完善自身的法律體系;世俗國家的法律也逐漸自成體系。這些法律條文、思想要在大學中進行精深的研究和探討。博洛尼亞大學就是一所以研究法學而聞名的學校。11世紀后半葉,一些學者和青年人掀起了重新認識羅馬法的熱潮,被稱為“博洛尼亞輝煌和閃耀之星”的佩波、為《民法大全》作注釋的法學家歐內烏斯等一大批聞名遐邇的法學專家都云集在博洛尼亞進行教學和著述。“羅馬法的復興”“民法的世俗喚醒”,以及“教會法從神學中的分離”等一系列法學研究的重大突破,使博洛尼亞成為一座“法學之城”。②新教材總結大學課程時指出,大學的設置一方面仍受基督教會的影響,另一方面也反映了經濟和社會發展的要求。受教會影響是指在13—14世紀教會不允許大學傳播有悖基督教義的異端學說,學術自由有一定限度。③
大學出現以后,需要建立自己的規則、實行自我管理和保護,它成了城市里除了政府和行會以外的獨立機構。后來,國王和教皇也慢慢地認識到大學的價值,大學里能培養出他們所需的官吏、教士和法學家。經過大學培養的人才通過自己的學識而非出身獲取社會地位,大學地位得到了多方的認可。因此,國王和教會為大學頒布特許狀,如博洛尼亞大學由學生聯合組成,得到神圣羅馬帝國皇帝腓特烈一世頒發的特許狀;巴黎大學則由一群教師聯合創辦,分別得到了法王和教皇頒發的特許狀。通過特許狀,大學自治地位得到了確認,擁有免賦稅特權、司法特權、教育自主權。新教材提到13世紀大學的自治權利得到保證。大學有自己的管理人員,教授講授自己的課程,進行考試、并授予學位。大學成為了城市精神的“復制品”,自由、自治的氛圍在大學里彌漫。另外,大學雖是一個清貧的機構,但卻可以擁有財產,隨著時光的推移,樂善好施的捐贈者的贈與,使大學擁有可觀的基金。大學里良好的組織,擺脫了外界的干擾,又享有財產收入,因而能歷經人間滄桑成為一種永存于世的機構。④
歐洲中世紀城市的興起,不僅適應了生產力和商品經濟發展的需要,也孕育了許多近代因素:追求成功、滿足欲望的新觀念出現了;市場意識得到了認同;雇工、按勞取酬等原則普遍實行;產生了市政議事會和陪審法庭;新興的市民階層成為挑戰封建勢力的重要力量等。同時,為保護自己的利益,城市對外奉行貿易保護主義和排外政策,城市自私自利,一直保持足夠的警惕,殘酷無情,隨時為捍衛自己的權利而戰,城市間的斗爭和角逐,成了后來民族國家斗爭的先聲。①在大學里,研究學習公共性的知識成為了學生的主要任務。為了課程的需要,許多古典著作從希臘文、阿拉伯文翻譯成拉丁文,大量的古典著作和知識重新進入基督教世界。大學為歐洲人打開了一個全新的知識寶庫,從而使歐洲的教育很快出現了一個新面貌。伴隨著民族國家的發展和國王的支持,在大學的推動下,民族語言開始出現。基督教思想也在經歷著改變,經過大學深入探討和研究,理性思考與神學發生了奇妙的結合,一種將理性應用于宗教啟示的努力——運用哲學概念和邏輯解釋、闡明基督教義的嘗試,出現了“經院哲學”。大學里獨立思考的意識、對理性思想的回歸、對世俗知識的渴求最終產生了沖破基督教思想的力量,近代的科學理論也因此發展起來。總之,10世紀以后,歐洲發生了深刻的變化,城市開始發展、商業逐步繁榮,文盲率逐漸降低;大學教育興起,舊勢力正在衰落,而新的文明正在成熟。在教學中,對于歐洲城市和大學,不能將之視為古希臘、羅馬文明的再生品,而是西歐新興的文明產物。中世紀城市興起后,具有越來越多的新品質,在經濟、社會、文化、思想和政治等方面孕育著近代文明的諸多因素;這些因素在適宜的環境和氣候中進一步發展,最終促成了近代西歐文明的誕生。在某種意義上,近代西歐社會是這些文明因素的直接后裔。②
【作者簡介】陳紅,中學特級教師,南京寧海中學歷史教師。
【責任編輯:王雅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