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太理
官場表情的變化之快,總讓人有點反應不過來。長春市南關區教育局副局長譚智只怕腸子都悔青了。她在接待為“劃片入學”來訪的群眾時,因對一名來訪者說的幾句不中聽的話而曝光網絡,一日之間得“發飆女副局長”大名。這幾句不中聽的話是:“我目前給你鑒定是聽不懂話……你是哪個小區的,一會把她問一下子。”客觀地說,譚智的話還算不上發飆,只是工作失態而已。
稱得上發飆的是河南唐河縣政府辦干部鄒偉東,他在信訪局手指上訪群眾,言語激烈,大吼“你給我滾,滾出去”。這種簡單粗暴的態度,立即傳遍網絡,矚目大眾。
在鄒偉東發飆的前兩天,重慶律師張庭源在自己的微博里上傳了一段1 分21 秒的庭審視頻。在這段視頻中法官三次打斷律師發言:“你不一定能把事情講清楚,說明你水平不夠,抓不住重點,明白不?”法官說的“水平不夠”者,就是律師張庭源。法官這句話,輕一點說是不恭,擺官譜;重一點說,則是在羞辱律師。不止是張庭源,其他任何人面對如此官氣橫溢的法官,內心不爽是肯定的。
除了這名法官的表現還沒有看到相關法院的反饋,譚智和鄒偉東的后續已經有了交代:譚被通報批評,責令道歉(已經道歉);鄒被給予黨內警告處分。
譚智、鄒偉東、微博視頻中的法官,都是基層的公務員。按理說這些基層公務員離老百姓最近,對老百姓的甜酸苦辣應該感同身受,與老百姓有更多的共同語言和感情交流,為什么還會與老百姓格格不入?為什么還會高高在上盛氣凌人呢?
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先講一個故事。
一家生意紅火的蛋糕店門前站著一位衣衫襤褸、身上散發著難聞氣味的乞丐。旁邊的客人都皺眉掩鼻,露出嫌惡的神色來。伙計喊:“一邊去,快走吧。”乞丐卻拿出幾張臟兮兮的小面額鈔票小聲地說:“我來買蛋糕,最小的那種。”店老板走過來,熱情地取出一個小而精致的蛋糕遞給乞丐,并深深地向他鞠了一躬,說:“多謝關照,歡迎再次光臨!”乞丐受寵若驚般離開,要知道,他從來沒有受過如此善待。
店老板的孫子不解,問:“爺爺,您為什么對乞丐如此熱情?”店老板解釋說:“雖然他是乞丐,卻是顧客呀。他為了吃到我們的蛋糕,不惜花去用很多時間討得的一點點錢,實在是難得,我不親自為他服務,怎么對得起他的這份厚愛?”孫子又問:“既然如此,為什么要收他的錢呢?”店老板說:“他今天是客人,不是來討飯的,我們當然要尊重他。如果我們不收他的錢,豈不是是對他的侮辱?我們一定要記住,要尊重我們的每一位顧客,哪怕他是一個乞丐;因為我們的一切都是顧客給予的。”小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個店老板就是日本大企業家堤義明的爺爺。這里的“尊重”絕不是社交場合的禮貌,而是來自人心深處對另一個生命的深切理解、關愛、體諒與敬重,這樣的尊重絕不含有任何功利的色彩,也不受任何身份地位的影響。
聽完這個故事,我們不難找到某些公務員情緒失控、工作失態的原因了:你是“民”格,我是“官”格,哪怕是層級最低的“官”也是官,我有資格對你們“民”指手畫腳,頤指氣使,呼來喝去。

若認為他們是“個性使然”,或“修養不到家”,或“方法簡單粗暴”,便是膚淺之見。假如他們面對的是上級領導,恐怕早就變成另一副嘴臉了。的確,草民百姓與他們的升遷沉浮無干。所謂謙卑啊敬畏啊,那是場面上的套話,是他們演給百姓看的。現實是面鏡子。孰輕孰重,他們可以“無師自通”。
說到中國的封建意識形態,從來就是“官貴民賤”。其實這是典型的誤讀。關于這層關系的主次輕重,儒家的排序是“君輕,民重,社稷次之”。只是這種思想顯然不合封建統治者的口味,也做不到。于是歷朝歷代要么避而不提,要么口是心非;有的干脆就把孟子的這段話刪掉,而在實際操作中來個徹底顛倒,后者有如朱元璋。朱“老板”知道,既然他們的“家業”不是“顧客”給予,而是他們自己辛苦“掙”來的,那么憑什么君輕,憑什么民重?這才是真正的封建意識糟粕,誤國誤人,教訓深刻,后來者當哀之鑒之。
引一篇網文幾句話結尾,并送給本文前面提到的三位當事人。
陀思妥耶夫斯基曾說:對人不尊敬的人,首先是對自己的不尊重。
真正的尊重其實是一種平等,不仰望不俯瞰,不卑不亢。層次越高的人,越明白尊重意味著平等、價值、人格和修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