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晴
《笑傲江湖》中任盈盈的出場,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這“聲”并非指說話音調,而是指古琴彈奏之聲。那時,眾人不識《笑傲江湖之曲》的曲譜,非說那是林家的《辟邪劍譜》,污蔑是令狐沖偷來的。為證清白,令狐沖遍尋名家,終于借任盈盈之手彈奏,聽到了那首完整的琴曲。
曲譜既覓知音,令狐沖自是毫不猶豫便送了出手。所送之人,便是被他喚作“婆婆”的任大小姐。也是這一來,任盈盈走入了大眾的視線。然而,你越往后看越發現,這位年紀輕輕的大小姐實在活得通透,令人不得不愛。
任盈盈自小伶俐過人,對江湖之事看得通透。但她為人低調,懂得收斂鋒芒,是那種“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的聰明人。
東方不敗曾暗中對日月神教的“管理層”采取過一系列“清除”行動,愚昧的人看不懂他的手段,看懂的人敢怒不敢言。年僅七歲的任盈盈卻在端午節大宴上,對爹爹任我行輕飄飄地甩出一句:“爹爹,怎么咱們每年端午節喝酒,一年總是少一個人?”
不仔細想,真以為只是一個小姑娘的童言無忌。任我行聽得一怔:“什么一年少一個人?”任盈盈回答:“我記得去年有11個人,前年有12個。今年……咱們只剩下了10個人。”任我行這才恍然大悟,發覺東方不敗的不良居心,連連感嘆:“我猶在夢中,竟自不悟。”后來,東方不敗造反,將任我行囚禁十多年。而任盈盈作為前任教主的女兒,非但沒被斬草除根,反而被尊為圣姑,在教中呼風喚雨,可見其本事。
《菜根譚》有云:“藏巧于拙,用晦而明,寓清于濁,以屈為伸。”這話用來形容在“仇人”眼皮子底下長大的任盈盈,再貼切不過。任盈盈有高調的資本,卻活得低調,藏巧于拙,能屈能伸,以一顆平常心為人處事,實乃人生大智慧。
任盈盈算得上金庸筆下愛情觀最正的女子了:她不像趙敏愛得張揚,也不像岳靈珊愛得卑微,她的愛是理性而控制的,就像一杯溫開水,雖沒有烈酒那般痛快,卻能讓你在宿醉后不那么難受。
對令狐沖,任盈盈愛得全心全意:她會掛念他的傷勢,召集整個武林予他方便;她會因為思念他,甘愿遠離故居只身跟隨;她會為了救他性命,置生死、自由于不顧,甘愿去少林寺誦經禮佛十年……就連以毒辣聞名的五毒教教主藍鳳凰都說令狐沖:“這個不把天下男子瞧在眼里的人,對你也會這樣好……”可就是這樣為愛不顧一切的任盈盈,在愛情面前始終保留著自尊和驕傲。《笑傲江湖》第27章,有一段最能說明任盈盈愛情觀的文字。
當時,令狐沖、任我行、向問天等人與“名門正派”大戰,跟岳不群交手時,令狐沖念舊情,不忍勝了“師父”,有意相讓。見狀,任我行數次知會任盈盈到對面去,讓她去影響令狐沖,要令狐沖想起任盈盈待他的情意,盡力取勝。任盈盈拒絕了,心想:“我待你如何,你早已知道。你如以我為重,決意救我下山,你自會取勝。你如以師父為重,我便是拉住你衣袖哀哀求告,也是無用。我何必站到你的面前來提醒你?”
作家李碧華曾說:“若他愛你,不必討好,若他不愛,更不必。”任盈盈就是這樣的心態,她可以為愛放棄名利和生命,卻不肯放棄驕傲和尊嚴,她可以輸給愛情,卻絕不允許自己輸得姿態難看。這樣的任盈盈,委實可愛又可敬。
在和令狐沖的這場戀愛中,任盈盈面臨著很多女子都頭疼的難題—心上人的前任。岳靈珊是令狐沖的初戀,二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若不是半路殺出個林平之,岳靈珊跟令狐沖該是在一起的。
愛上心里有“白月光”的人注定很苦,無論你怎么做,都很難抹去對方心心念念的那個影子。可任盈盈愣是用自己的大度,一步步掌握了愛情的主動權。
華山之上,林平之向青城派尋仇,卻全然不顧青城派對岳靈珊的攻擊。見小師妹危在旦夕,令狐沖心急如焚,卻礙于承諾,無法讓恒山派的弟子出手相助。這時,任盈盈大氣地站出來,說:“你們看清楚了,我是日月神教的任盈盈,不是五岳劍派的人。”從而救下了岳靈珊,使令狐沖感激不盡。
后來,岳靈珊被林平之刺死,令狐沖悲痛暈倒,是任盈盈親手將岳靈珊收葬,給她留下最后的體面。每一次令狐沖因小師妹愁容滿面時,任盈盈都會大度地裝作沒看見,或是裝睡,或是岔開話題,不讓令狐沖過意不去。
原本,令狐沖對任盈盈有尊重,有感激,但著實愛得不夠。可任盈盈通過一次又一次大氣地幫助他,慢慢拉近了彼此的距離,讓令狐沖對她從感激到感動,從感動到傾心。最后,在青紗帳外的大路上,令狐沖和任盈盈同處大車中才驀然發覺,原來他竟是愛任盈盈勝過岳靈珊了的!
李斯有言:“泰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成其深。”可見自古成大事者,必有大氣度。任盈盈曾說過這樣一句話:“直到此刻我才相信,在你心中,你終于是念著我多些,念著你小師妹少些。”
你看,任盈盈也很在乎令狐沖心里究竟是愛她多一些,還是愛小師妹多一些,可她的教養、大氣,不容許她做拈酸吃醋的小女人,她大度、包容,是心里有一片海的那種大女人!
小說《笑傲江湖》讀多了,你會發現,任盈盈說的每句話都盡顯情商:在一針見血的同時,令人如沐春風,言語間就像高手過招,不必說透,點到即止。
令狐沖在向還是“婆婆”的任盈盈辭別時,任盈盈說道:“令狐少君,臨別之際,我有一言相勸。”令狐沖道:“是,前輩教誨,令狐沖不敢或忘。”但那婆婆始終不說話,過了良久,才輕聲說道:“江湖風波險惡,多多保重。”
任盈盈明知令狐沖這一走將面臨江湖的腥風血雨,她想勸他,想幫他,最后卻說了這樣一句不痛不癢的話。這句話卻能讓令狐沖“心中一酸”,足見盈盈說話之高明。
跟任盈盈在一起后,令狐沖對岳靈珊依舊不能忘卻,他心下歉疚,盼任盈盈不要見怪。任盈盈卻說:“我自然不會怪你。如果你當真是個浮滑男子,負心薄幸,我也不會這樣看重你了。”她還安慰令狐沖說:“岳姑娘原是個好姑娘,她……她便是和你無緣。如果你不是從小和她一塊兒長大,多半她一見你之后,便會喜歡你的。”這樣的話如暖暖春風,似涓涓細流,任誰聽了,心里的傷痛也會被撫平大半。
得知岳靈珊和林平之不睦,令狐沖明明想去幫她,卻不便出手,怕傷了林岳夫妻間的和氣,任盈盈卻一針見血地說:“別要為了避甚么嫌疑,致貽終生之恨。”令狐沖矍然而驚:“致貽終生之恨,致貽終生之恨!”
蔡康永曾說:“好的說話之道,就是把你放在心上。”意思是,最高明的說話之道,是時刻把對方放在心上,急對方所急,在對方拿不定主意時,給他遞一顆定心丸,任盈盈就特別懂得這一點。
俗話說,人活著有三種境界:活著,體面地活著,通透地活著。不得不說,任盈盈達到了第三種:她為人低調,處世懂得藏拙;她自尊自愛,從不卑微遷就;她雍容大度,心里有一片海;她情商爆表,言語令人如沐春風。所以她配得上最好的結局,跟心上人袖手天下,笑傲江湖:“想不到我任盈盈,竟也終身和一只大馬猴鎖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了。”說著嫣然一笑,嬌柔無限,唯留遐想與后人傳說。
編 輯/夏 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