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英華
我來到首都師范大學,算是個一語成讖的偶然。高二的時候,一堂心理課上,老師讓大家寫出自己對于未來的期望和規劃。那個時候,我和很多人一樣,還分不清首都師范大學和北京師范大學,就在紙上龍飛鳳舞地寫“高考后進入首都師范大學語文教育專業學習”。但其時我心高氣傲,覺得自己一定不止于此。彼時,我還不知道,關于未來的預言竟然無比應驗。高考經歷了滑鐵盧般的慘敗,成績比歷次模擬考的平均成績低了幾十分。我“如愿以償”地來到了首都師范大學。
心有不甘,一股扭結著的氣流在我的身體里來回亂竄。來到北京的第一個夜晚我躺在機場旁的旅店里,徹夜未眠,看著窗外樹的黑影一點點被陽光剪碎。北京的天亮得好早。面對未來,晨光熹微,那股氣流伴隨著星星點點光明般的期待,伴隨著對于未知旅途的忐忑,混雜在一起,沖刷得我兩眼發酸。
大一新生統一到良鄉校區報到。良鄉地處北京西南角,算得上是遠郊,首都師范大學良鄉校區坐落在大學城內,周圍有郁郁蔥蔥的綠化園林,人煙稀疏,有點荒涼,但我卻覺得安靜非常。
報到時候的九月,正是北京最美的時候,從校園南門進去,路兩旁的樹,葉緣微黃,右側人行道再往里是大片的草地。左手邊是學生宿舍和食堂,這是兩棟十分具有特色的建筑,延續了整個校園磚紅色的建筑風格,學生宿舍是五棟互相連接在一起的樓,內部構造十分復雜,常常讓初到此地的我摸不著頭腦地轉圈圈。食堂是一棟圓形的建筑,一共三層,算不上高大,常常被同學們笑稱是“電飯煲”。從南門進來,沿著道路向前看,是高高聳立的校訓琮,低矮的灌木掩映在四周,相得益彰,夜晚路燈點亮,照得一切都溫柔可親。通體棕紅的綜合樓是教室、圖書館的所在地,也是學生活動的主要場所。校訓琮背后是一個小廣場,再往后是操場,操場邊是一片小樹林。后來,我和室友常常到這里來跑步。
開學之后很快就入冬了,北京的秋天總消失在眨眼之間,像是一個衣袂翩躚的女子從眼前走過,還沒來得及讓人伸手觸摸到,僅僅只是手指在衣擺上劃過,就又眼看著她走遠了。秋冬之際的良鄉格外寒涼,早起晨練的時候,常常能夠看到小草上浮現起一層白霜,迎著初升的太陽,漸漸融化成折射出七彩光芒的露珠。作為一個南方人,我常常因為看到寒冷帶來的自然現象而感到興奮非常。河流結冰、天降大雪,概莫如是。那年冬天,綠化管道被凍裂,涌出來的水變成了長長的冰棱,掛在小松上,又從雕塑上倒吊下來,晶瑩剔透,美得讓我大呼小叫。入冬之后,天總是早早就黑了,五點半下了課,邁出教學樓,就看到太陽在天邊隱匿的痕跡,只有淡淡的光芒,染黃幾朵流云,裝點在青黑的天幕上。我總是感到一陣難以言明的失落,仿佛天黑得早了,手中握著的時間也變得少了。好在,冬去春來,總是輪回,流轉不息。
一年之后,褪去大學新生的青澀和懵懂,我們就搬到西三環邊的校區了。到了本部,我和過去的室友分開,搬進了新的房間,結識了新的室友,也邂逅了新的校園。我始終覺得,本部是首都師范大學所有校區當中最像大學的一個。其他的校區囿于地域面積太過有限,又或者像良鄉那樣太過空曠,總像是一個中學校園或者是一個公園。但本部不一樣,本部有長長的校道,高高的樹,下沉的廣場,生機勃勃的學生活動中心,更有歷經歲月,帶著光陰沉淀之后古拙光芒的老樓,還有攀緣其上,層層疊疊的爬山虎。春天,爬山虎萌發出青紫色的嫩芽,幼軟地蜷曲著,怯生生的外表之下,藏著巨大的生長能量;盛夏之時,爬山虎張開手掌般的葉片,向著似火驕陽招搖,片片向上,生猛沖動,不負時光;但是一旦入秋,它仿佛就脫胎換骨,不單是變了樣子,更變了骨子里的氣質,變得溫柔而妖冶,夏日里清一色墨綠的樹葉變成一道暖色的光譜,是流動的,是搖擺的,從黃色到紫紅,顏色之豐富和諧,遠遠超過言語能夠描述的限度。秋日微涼的空氣,把爬山虎變成了風姿綽約的女子,眼波流轉,搖晃著顏色。當氣溫再變涼一些,爬山虎的葉子漸漸零落,只剩下光禿禿的枝丫攀緣在樓宇的墻壁上,像是老樓的皺紋,鐫刻著時光,褪去顏色,卻更顯風韻。
我身體里的那股扭結亂竄的氣流,漸漸被良鄉冬日的暖陽融化,漸漸被穿過楊樹樹梢的清風撫平,漸漸被爬山虎葉片攪碎的陽光揉碎。大學生活的點滴時光,終于變成一份不負此行的篤定。
我身體里的那股扭結亂竄的氣流,漸漸被良鄉冬日的暖陽融化,漸漸被穿過楊樹樹梢的清風撫平,漸漸被爬山虎葉片攪碎的陽光揉碎。大學生活的點滴時光,終于變成一份不負此行的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