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首位女空降兵1000萬積蓄捐家鄉

徐炯權

馬旭老人狹小的房間內四處張貼著讀書筆記

馬旭淵右冤和老伴

2019年2月18日晚，“感動中國2018年度人物”頒獎盛典在央視綜合頻道播出。現年86歲的我國首位女空降兵馬旭當選本年度十大感動中國人物之一。組委會給予馬旭的頒獎辭是：“少小離家鄉音無改，曾經勇冠巾幗，如今再讓世人驚嘆，以點滴積蓄匯成大河，灌溉一世的鄉愁，你畢生節儉只為一次奢侈，耐得清貧守得心靈的高貴。”

這位中國首位女空降兵有著怎樣鮮為人知的故事？是什么讓她“感動中國”？

跳傘140次，首位女空降兵破兩項紀錄

1933年3月，馬旭出生在黑龍江省木蘭縣建國鄉建國村李國寶屯。1947年，她剛滿14歲就參軍進入東北軍政大學吉林分校，并很快成為一名女軍醫，和戰斗英雄黃繼光在同一個師。1948年，著名的遼沈戰役打響，她背著紅十字藥箱奔赴戰場。在激烈的戰斗中，戰友犧牲在身邊，她毫不畏懼地端槍痛擊迎面來襲的敵人。她曾光榮負傷并立功，被授予“解放勛章”。在1950年抗美援朝戰爭中，馬旭成為一名在上甘嶺立下赫赫戰功的志愿軍戰士。回國后，作為優秀衛生員，馬旭被保送到第一軍醫大學深造。1957年，24歲的她又被分配到15軍45師，成為一名光榮的野戰部隊女軍醫。

1961年，中央軍委決定以參加過上甘嶺戰役、涌現出黃繼光等英雄的某部為主體，組建中國人民解放軍空降兵第15軍。時年28歲的馬旭作為武漢軍區總醫院的一名軍醫，奉命擔任空降兵第15軍45師（駐湖北黃陂）跳傘訓練的衛勤保障工作，成為所在部隊僅有的兩名女兵之一。

當時，男兵擇優錄取當空降兵，女空降兵卻還未提上日程。向來不服輸的馬旭，竟向部隊首長提出了一個請求——她要像那些被挑選出來的男戰友一樣去當空降兵。接到她的申請書，部隊負責傘兵訓練的張治銀師長來到衛勤保障處，考察馬旭。見馬旭個子嬌小，還很單瘦，張治銀師長問她：“你身高多少？體重多少？”

“身高1.53米，體重35公斤。”馬旭抬頭挺身，十分自信地回答。

“你這個條件也想當女空降兵？”張師長忍不住笑了。

馬旭不甘心，她想：作為軍醫，自己必須和戰士們在一起。戰友跳傘下去如果負傷，沒有醫生及時處理怎么辦？所以，她必須學會跳傘。

“師長，您就讓我跟著學習吧。”幾天后，她壯著膽子再次找到張治銀師長。“小馬，跳傘可不像踢毽子那樣好玩。”張師長往馬旭手里塞了兩個蘋果，“你太瘦了，回去多吃點，把身體養好再說。”

再次遭到師長的委婉拒絕，馬旭仍不死心。在訓練場上，看到男戰友們在練習跳高臺，她也想試一試。可剛上兩個臺階，她就被訓教員拉了回來。但馬旭并未就此放棄，回到獨自住的小院，她挖了一個三尺多深的大坑，填滿沙子，用桌子、椅子搭起高臺練習跳傘動作。平時一有空，她就到訓練場上偷學動作要領。她給自己定下計劃，每天至少跳500次。有時，白天工作太累，她就睡到半夜再起來跳。

半年后，部隊考核的日子到了。馬旭找到師長，請求參加考核。師長拗不過她，只得答應：“你要是比男兵跳得好，就跟著練;比不過，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馬旭激動得睡不著覺。考核的日子到了，馬旭一點都不怯場。一連三次跳傘動作，她都做得十分到位，簡直是一氣呵成，博得了戰友們熱烈的掌聲。

從那天開始，馬旭獲得了和男兵一起訓練的機會，成為新中國第一位女空降兵。1962年秋，馬旭第一次登機跳傘便取得優異成績。此后，她就像一只插翅的飛燕，翱翔在空中。直到1984年3月，進入知天命之年的馬旭還跳了兩次傘。

20多年間，馬旭跳傘140多次，她的矯健身姿閃現在山壑叢林、皚皚雪原、碧波南海、大漠戈壁，一度創下跳傘次數最多的女兵和空降年齡最大的女兵兩項紀錄。

軍中伉儷，科研道路上攜手比翼雙飛

馬旭學會跳傘后，部隊安排她教其他女學員跳傘。一次，她在教一名女學員跳傘時，本來一前一后綁在一起的兩人躍出機艙后都應該四肢自然伸開，誰知女學員一緊張，竟死死地揪住馬旭的雙臂不放。馬旭想伸手拉開阻力傘，但因雙臂受困，根本做不到。就這樣，兩人在空中一邊糾纏一邊繼續下降：600米、400米、200米……眼看著兩人就要墜落地面，阻力傘還沒有打開，馬旭靈機應變，她用肘部猛擊了女學員一下，女學員的手才松開。馬旭急忙強行直接拉開主傘，但此時已經離地面太近，兩個人都重重地摔在地上。馬旭全身3處骨折，內臟也嚴重受傷，還未結婚生育的她不得不做了絕育手術。

時間一晃，馬旭成了近30歲的大姑娘，還未談婚論嫁，部隊領導到處托人給她介紹對象。1963年，她與同是部隊軍醫的顏學庸結婚了。

顏學庸是馬旭工作上的好伙伴，他寫字、畫圖比馬旭強。一次，他們聽說蘇聯部隊的一名駐島戰士突發闌尾炎，必須馬上手術。此時島上只有一名醫生，沒有助手幫忙打開腹部，他如何完成手術？馬旭和顏學庸幾乎同時想到：能否發明一種自動開腹器，在手術中幫助醫生拉開腹部？兩人一拍即合，一起設計、修改，又把圖紙送到上海的醫療器械廠家生產。最終，自動開腹器在臨床獲得應用。

1992年，馬旭和老伴顏學庸雙雙以大校軍銜離休。但一輩子勤勞慣了的他們并未就此閑下來，他們結合自身的職業長處，瞄準軍隊需求，不斷攻克醫學科研方面的難題。

在長期的跳傘實踐中，馬旭發現，由于跳傘時地面情況不明，傘兵最先著陸的身體部位最容易受傷。當時國外解決這個問題主要是有兩種方法，一種是蘇聯使用的繃帶，但纏上以后解下來比較麻煩;另一種是美國使用的松緊式護踝，但使用幾次以后容易松，不耐用。一次，馬旭在看戰士們踢球時想：能否設計一種充氣設備套在腳踝上，讓飛行人員跳傘時起緩沖作用，落地之后再把氣放掉，不影響運動？

為此，年逾六旬的她幾次專程體會跳傘，甚至拉著老伴一起跳。通過反復試驗，她和老伴共同研制出一種像襪子一樣套在腳上的跳傘專用充氣踝墊，從而減少跳傘著陸時的反沖力，使傘兵腳踝扭傷情況基本消失。1989年，這項發明獲得國家專利，這也是中國空降兵獲得的第一個專利，此后在空降兵部隊廣泛推廣使用。

為了驗證每一次的技術發明效果，馬旭和老伴先后上萬次從天而降，甚至在花甲之年還從昆侖山上空跳傘試驗。1995年的《解放軍報》上，稱贊她發明的“單兵高原供氧背心”填補了空降兵高原跳傘供氧上的一項空白。1996年，該項發明獲得國家發明專利證書。

幾十年間，馬旭和老伴在軍內外報刊發表了100多篇學術論文和心得體會，并撰寫了《空降兵生理病理學》《空降兵體能心理訓練依據》等填補當時相關領域空白的多篇論文。

為了更新知識，與時俱進，馬旭從未停止過學習。離休后，她先后到武漢大學、華中科技大學學習外語和臨床醫學。2012年，79歲的她在老伴的支持下決定報考在職碩士研究生。盡管她知道可能會遇到重重困難，而且很多人并不認可她這一做法，但通過努力，最終她被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學院基礎醫學院破格錄取。

經過3年學習，馬旭順利通過考試。年逾八旬的她仍然在參加跳傘運動。2015年，82歲的她還和老伴在湖南衡南縣參加了一次重陽節滑翔傘飛行活動，在400米高空飛了20多分鐘，創下了中國滑翔傘運動的年齡之最。

清貧一生，千萬積蓄捐給家鄉扶貧助學

馬旭與老伴顏學庸在生活上一向艱苦樸素。晚年的他們還放棄了部隊安排的新房，依舊住在武漢市黃陂區兩間低矮的平房里。房間里擺的還是幾十年前的老舊家具，家里唯一顯得現代一點的是一柜子書報和學習資料。

老兩口在吃穿上也不講究，早餐常常是兩個饅頭加一杯牛奶，中晚餐吃也是簡單的家常便飯，以素食為主。他們穿的衣服都是以前部隊發的軍裝和訓練服。馬旭唯一花15元錢買的一雙人造革鞋子一穿多年，鞋面磨破了，鞋底脫膠了，她用萬能膠粘上繼續穿。

他們對自己這樣摳的目的，是為了把節約下來的錢用在刀刃上。幾十年來，他們精打細算，一點一滴地把離休工資和發明創造獲得的報酬積攢下來。多年前，他們在武漢金銀湖買了一套商品房打算開一個衛生所，因為不習慣市區喧鬧的生活而作罷。這套房子他們一直沒住，后來賣了400萬元。加上陸續購買的幾百萬元定期理財產品，共有1000萬元積蓄。

“我們老兩口吃穿不奢華，看病住院全額報銷，又無兒無女，一生花不了多少錢。”2017年9月，黃繼光生前部隊在武漢舉行紀念黃繼光犧牲65周年活動，馬旭作為特邀代表參加。活動中，她對多年不見、如今在東北工作的部隊傘兵教練金長福說，國家正在實施精準扶貧、東北振興戰略，她和老伴也想盡一點綿薄之力，打算將畢生積蓄捐獻給家鄉木蘭縣，請他回去后幫忙聯系當地政府部門。

2018年9月12日，在木蘭縣教育局長季德三的陪同下，金長福再次來到武漢，與馬旭簽訂給木蘭縣捐款1000萬元的協議。

木蘭縣政府有關領導表示，馬旭老兩口這1000萬元捐款，是縣里有史以來接受個人捐款數目最大的一筆，他們一定會按照老人的囑咐去辦，初步決定將這筆善款用于給縣里修建一個集教育、文化、青少年活動中心為一體的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取名“馬旭文博藝術中心”，旨在傳承與弘揚馬旭精神。

看到捐款計劃得以落實，馬旭這才放心了。“要是把一輩子積累的錢都吃了、花了，多可惜啊。捐給國家建設最需要的地方才有意義。”馬旭表示，辦了這件大事后，她的心情無比舒暢。現在，她與老伴天天一起散步、種菜、賞花、讀書看報、做飯、聊天，相濡如沫，過成了一對神仙伴侶。

2019年1月28日，感動于馬旭對家鄉教育與公益事業的慷慨捐獻，中共哈爾濱市委宣傳部授予她“冰城楷模”榮譽稱號。2019年2月18日晚，央視綜合頻道播出“感動中國2018年度人物”頒獎盛典，86歲的馬旭當選十大感動中國人物之一。頒獎現場，電視屏幕上播放著馬旭感人的事跡，記者問她為什么要把1000萬元積蓄都捐給家鄉，馬旭回答：“我們不能說老了，等著國家養活我們，要老有所為，老了也要做貢獻。一個人能力有大小，要想著國家，想著人民呢。”她樸實的語言，讓現場觀眾熱淚盈眶。

頒獎現場，馬旭和老伴身著的舊迷彩軍裝，被主持人白巖松點贊為“最好看的情侶裝”。白巖松問馬旭捐給家鄉的1000萬元希望做什么用時，老人說：“我希望這個錢捐給我家鄉的孩子們，希望他們能得到良好的教育。有了知識就有了財富，有了財富更有知識，它是個良性循環。”她的回答，贏得了現場觀眾熱烈的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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