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斌
摘? ? 要: 在洋務運動中為了培養洋務人才,清政府建設了福州船政學堂等一批洋務學堂。面對幾乎從零起步的近代中國船政事業,聘請洋員成為船政學堂創建發展的必由之路。與傳教士等群體的西學啟蒙與文化傳播工作不同,洋員的教育工作具有更加具體的專業性和更加明確的針對性,他們完成了洋務學堂的科學理論教育,對中國早期科學教育發揮了重要影響。
關鍵詞: 洋員? ? 福州船政學堂? ? 科學理論教育
輪船工業是中國工業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涉及政治、國防、經濟、外交等多項國家利益。中國近代輪船工業始于十九世紀中期,至今已經發展了一個半世紀的時間。作為洋務運動較早興辦的洋務實業之一,中國早期輪船工業的發展進程與近代西方科學技術的傳播與轉移密不可分。隨著晚清船政事業的發展,造船等技術傳入中國,實現了船政人員的教育,推動了西學的普及,帶來了輪船工業的發展。晚清西方輪船科學技術的轉移是近代中國西學東漸歷史進程的組成部分。
一、福州船政學堂洋員概況
聘用洋員是晚清船政事業創辦發展的一項重要舉措。1866年,福州船政局籌議建設,面對輪船制造技術不足、人才緊缺的局面,左宗棠采取先聘請洋監督,再由洋監督從海外選聘洋員的人才引進策略。按照左宗棠和沈葆楨等洋務官員的要求,洋監督日意格等人從海外聘請了52名洋員,此后又分三次聘請洋員,前后總共聘請洋教習和洋匠107人[1](72)。洋員來華以后,洋務官員對他們展現出很高的期望,“力催洋員、洋匠認真教導中國匠徒,刻意講求”[2](139),“激勵洋師盡心訓迪,期副圣主作養人才之至意”[3](178)。福州船政局聘請的洋員多數水平較高,能夠勝任學堂教育和工廠生產的工作,其中制造教習邁達任教時間長達40年,得到了中方官員和學生的一致肯定,與駕駛教習鄧羅、練船教習德勒塞一起獲得了清廷賞賜的二等寶星[1](48)。與此同時,有少數洋員因為“教授年余,未甚得力……遣令回國”[4](369)。無論是船政學堂聘請的洋教習,還是船政工廠雇用的洋匠,都實現了輪船工業相關科學技術和管理經驗的傳播與轉移,對近代中國船政事業發揮了開創性的影響。
科技教育是晚清輪船工業系統聘用洋員的主要目的之一。作為近代中國洋務教育的組成部分,船政教育為晚清輪船工業培養了設計、造船、駕駛、軍事、維修等多類技術人才,實現了西方近代輪船科學技術的轉移,開啟了國人學習西學、運用西學的道路。正如船政大臣沈葆楨指出的,“船廠根本在于學堂”[5]。福州船政學堂作為晚清船政教育的集中代表,前后共設立了八所學堂,分別是:造船學堂、繪畫學堂、藝徒學堂、匠首學堂、駕駛學堂、練船學堂、管輪學堂、電報學堂。從學堂名稱即可看出,科學技術教育是晚清船政教育的核心內容。由于洋員掌握著較為先進的輪船科技知識,因此福州船政學堂早期的教育工作主要由洋員承擔。與福州船政學堂相似,洋員在其他水師學堂、駕駛學堂、機器學堂的科技教育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二、洋員的科學理論教育
福州船政學堂成立以來,無論是造船、造機、測繪等輪船制造專業,還是航海駕駛、航海管輪等航海運輸專業,抑或是船身、船機、木匠、鐵匠等技術監督和技術工人的培養,都會涉及外語、算術、幾何、代數、物理、地理、天文等科學理論知識,“輪船機器最關緊要,根底全在學堂講究”[6](333)。以科學理論教育為起點,相關應用技術教育才可以漸次展開,正如左宗棠所言,“藝局之設,必學習英、法兩國語言、文字,精研算學,乃能依書繪圖,深明制造之法,并通船主之學,堪任駕駛”[7]。從船政學堂的修習課程和教學內容來看,科學理論教育的側重性和針對性都非常明顯,幾何、地理、天文等與輪船工業密切相關的科學知識得到了教育管理者的重視。由于學生專業不同,科學理論教育內容和比重不盡相同。除了共同的基礎理論教育以外,輪船制造專業對數學、幾何、物理等基礎知識要求較高,航海駕駛專業對天文、地理等基本理論要求較高,“如行至大洋、山地,或數日或數月不見者,船主照星宿盤及船上使用之時辰表并海洋情形,能算出該船行在何處,及行路至何路,所以作船主必須熟習天文,熟習算學,方為妥當”[8](480)。
洋員是船政學堂和水師學堂科學理論教育的主要實施者,這一情況在早期船政教育中尤為明顯。與輪船裝配制造等工程技術相比,格致、幾何、數學、天文等基礎科學理論需要更加全面的知識儲備和更加深入的學術積淀。正如船政大臣沈葆楨所言,“法國能自編船圖形之人……算學、格致之學等事必須熟悉,于十五歲起,首學算學,到二十歲,方學造船”[8](479)。中國輪船工業開創伊始,國內熟悉西學的人才寥寥無幾,引進西方洋教習進行科學基礎理論教育成為船政教育的唯一選擇。“擇善而從,務在講習討論。延訂英國上等格致教習兩員,來閩教導學徒……章則由舊,學則知新,庶幾日起有功,不負船政儲材初意”[9]。船政洋員具有開創性的科學理論教育不僅為工程技術應用提供了理論前提,奠定了早期中國輪船工業的學理基礎,還使得一批晚清學人得以深入了解西學,擴大了西學的傳播與影響。
船政洋員的西學教育具有職業教育的特征,這一點與同時期教會學校的西學教育有所不同。教會學校的西學教育更傾向于啟蒙教育,以開啟民智、傳播宗教、普及西學為主要宗旨,因此教育內容更傾向于西學基礎理論教育。與之相比,晚清船政教育具有典型的洋務教育特征,以傳播技術、指導實踐、服務生產為基本目標,教學內容主要圍繞工程技術和生產實踐展開,同時輔以一線實踐訓練。基于這一目標,洋員的西學基礎科學教育具有明確的針對性和指向性,教育形式不再拘泥于基礎理論教育,而是以理論教育為基礎,重點開展工程技術教育,為實際工業生產提供服務,這一教育取向契合了洋務教育的基本宗旨。
近代中國輪船制造技術的傳播與實踐始于船政洋員的學堂教育。作為西方科學技術發展的產物,近代輪船制造技術運用了經典力學、解析幾何等數理科學,還使用了蒸汽機技術、冶金技術、火炮技術等新興技術。面對幾乎沒有任何西學基礎的中國學生,洋員基于自身的知識背景,實現了對學生的科學啟蒙與技術轉移。為了培養可堪實用的船政人才,洋員必須從零做起,通過講授外語、數理科學、造船技術,使學生掌握輪船制造的基本知識,以此為基礎,洋員帶領學生進入工廠,親身參與輪船制造的技術實踐,使學生獲得輪船生產的實踐經驗。基于洋員的理論教學,船政學堂培養了中國第一批繪圖設計、輪船制造、航運駕駛、航務管理的船政人才,為中國輪船工業的發展進行了人才儲備和人力支撐。
晚清洋務運動以來,中國開始學習西方教育制度,進而逐步使用西方教育考試制度取代中國傳統的科舉制度。晚清船政教育是中國西式教育的發端,早期課程主要由洋員負責講授,正如梁啟超指出的,“今天下之變日亟,教學之法日新,于是立為同文館、水師學堂等,皆略效西制,思講實學,然一切教習,多用西人”[10]。按照西式教育的基本模式,洋員不僅要進行科學理論教育,借以夯實學生的理論基礎,還要開展應用技術教育,教導學生輪船制造和航行駕駛等技術知識。除此以外,為了檢驗學生的知識水平和操作能力,洋員主持了學員的考試考核工作,相關考核工作按照西式考核規程進行,既有理論考試,又有實踐考察。可以看出,洋員進行的學堂教學和考試考核工作已經客觀上將整套西方教育系統引入中國,從而推動了中國傳統教育制度與人才選拔模式的發展變遷。
三、結語
船政洋員的學堂教育推動了西學的傳播,是晚清西學東漸歷史進程的重要組成部分。傳統學術視野中,傳教士、旅洋學者、留洋學生等人是晚清西學東漸的主要成員,他們翻譯圖書、創辦報刊、建立學校,通過將西方學術引入中國,實現國人的西學啟蒙。通過前文分析可以發現,船政洋員的教育內容以西學教育為主,包括了外語、科學理論、應用技術等多個方面。與傳教士等人的普及教育和啟蒙教育不同,船政教育的目的是培養實際的船政人才,因而教育內容更加專業深入。晚清各項洋務實業中,船政事業開創的時間較早,面對當時民風未開、西學傳播比較薄弱的局面,船政洋員的學堂教育不僅推動了西方學術的轉移,還帶來了西方科學思想與科學文化。船政洋員的西學傳播工作使他們和傳教士等人共同成為晚清西學東漸不可或缺的力量。
船政洋員完成了中國早期西學人才的培養,他們的影響不僅局限于輪船工業領域,還體現在近代中國政治社會等多個方面。船政洋員的教育工作為近代中國培養了輪船制造、航務運輸、海事管理、海防軍事等專業人才,不獨如此,他們的西學教育還拓寬了學生的文化視野,提升了學生吸收西方學術、文化、制度的熱情,培養了學生主動接受西方文明的近代化意識。隨著羅豐祿、嚴復、薩鎮冰等一批船政學生走出學堂,他們投身于政治、軍事、實業、文化傳播等領域,促進晚清社會向近代文明的發展與變遷。從文化傳播角度看,船政洋員的西學傳播工作輻射到了晚清社會的多個方面,對近代中國的社會轉型產生了不容忽視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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