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開春
讀過我寫的《蟲蟲》的大朋友小朋友們都會知道,有一種昆蟲叫作“磕頭蟲”,被人抓住后只會一個勁地磕頭。如果我現在告訴你,有一種野草也像這種小蟲子一樣會磕頭,碰巧我們也把它叫作“磕頭草”,恐怕你也會驚訝吧!說不定你會一臉好奇地追著我問:“真有這種會磕頭的草嗎,是不是騙我們的啊?”如果你真這么問,那么我一定會非常認真并且真誠地告訴你:“真有,我沒有騙你們!”
能提出這種問題的人,一定沒有玩過一種游戲,這種游戲是我們小時候常玩的。我們在挑豬菜的時候經常會遇到這種草,如果時間寬裕,家里豬圈里的那頭豬沒有嗷嗷叫著等食吃,或者離上學的時間還早,我們便會放下手中的鐮刀,掐下一片葉子來。這種野草的葉片前端長得碩大,后端突然收攏,成了一根細長的葉柄。我們就在這葉柄的斷口處仔細尋找,每次都不會讓我們失望,順著葉脈,我們總能發現一兩根非常堅韌的細絲——像頭發絲那樣。我們一手捏著葉柄,一手拉著這根細絲往下拽,葉片碩大的前端便會隨著我們的拉扯而向前彎曲,手一松,葉片的前端又會彈起來,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人在磕頭。有時,我們一群孩子一起玩這個游戲,兩個孩子一人掐一片葉片,面對面讓這兩片葉子磕起頭來,旁邊一個孩子吆喝:“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然后,圍觀的孩子“嗷”的一嗓子,發一聲喊,起一聲哄,就像我們莊上哪家小伙子娶媳婦了在鬧洞房。
“磕頭草”的名字就這樣產生了,當然,你也可以把它叫作“點頭草”或者“鞠躬草”,但奇怪的是,沒有哪個孩子會這樣叫它,都還是習慣叫它“磕頭草”。其實,如果單從形態上來看,我倒是覺得,“點頭草”或者“鞠躬草”的名字可能更適合它。為什么會這樣呢?我后來認真想了一下,可能是孩子們覺得“點頭”沒有“磕頭”好玩吧,如果叫了“點頭草”,恐怕就玩不起來“拜堂成親”的游戲了。
當然,這些都是我的猜測,事情的原委可能遠沒有這樣復雜,可能一開始就沒有到底是叫“磕頭草”還是“點頭草”或者“鞠躬草”這樣的糾結,后面這兩個名字壓根兒就沒有存在過。真相有可能是這樣的:頭一個發明了這個游戲的孩子,順口就把它叫作“磕頭草”了。他把它告訴了第二個孩子并教會他這個游戲,第二個孩子再把它教給第三、第四個孩子……這樣一傳十,十傳百,沒用多長時間,整個莊子的孩子就都會玩這個游戲了,也都知道這種草叫作“磕頭草”了,于是,這個名字就在這個莊子定下來并且流傳開。這讓我想起魯迅先生的一句名言:“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鄉間的野草大略也是如此吧,好多本來都是沒有名字的,叫的人多了,便有了名字。
但“磕頭草”本來并不是沒有名字的,不但有,而且,這個名字比“磕頭草”更加響亮,知道的人要多得多,它叫“車前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