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 情

黃可偉

場景1：超級市場

已是晚上十時半了，大部分同事都下班了，盧美蘭在這間連鎖超市，由早上八時開始工作，只有下午半小時吃飯，全身累酸軟，她早已習慣這種工作時數，不工作，她與兒子吃什么？

累得伸不直的手拿著掃把掃地，頭低低望向地上，生怕遺漏了一絲污穢，明天經理會罵。這時她看見在收款機柜位下，有一個圓滾滾的金銀色發亮的東西，仔細一看，是一個十元硬幣。她拾起來，想了一想，要不要交去辦公室？但她一想到十元可以買一個大面包，明天可以給兒子做早餐，看看周圍沒有人，便快手快腳放入口袋。

第二天，盧美蘭正在貨倉打掃，同事阿林說：“蘭姐！經理叫你進房間！快去吧，好像有重要事！”

去到經理辦公室，經理問：“蘭姐！昨晚同事點收款機的數時，發覺少了十元，你昨晚打掃有沒有發覺？”盧美蘭心中一慌，本想跟經理說出真相，口中卻言不由衷地說：“沒有。”

“沒有？”

盧美蘭心慌了，連忙搖頭。

“你看看。”經理指指計算機屏幕，上面播放閉路電視拍下的影像。盧美蘭看見畫面中的自己，正鬼鬼祟祟將一枚圓滾滾的發亮東西收入口袋。經理拿起電話按鍵。

“經理！不好啊！不要報警！我知錯了，不要報警……”盧美蘭拉拉經理手臂。

可是經理一臉鐵青，毫不溫柔地推開盧美蘭。

場景2：香港會所

Nicholas明天第一天正式上法庭，師傅張奧偉律師在上庭前一天，約他一起到香港會所用晚膳。張律師警告他：“明天你見到的沈智慧法官出名的鐵面無私，上次有人考車牌，用一千元賄賂考牌官給他合格，考牌官報警，結果沈法官判了那人坐兩年半監。你明天幫那個阿婆辯護，沈法官有可能將她收監，你盡盡人事，看看有什么方法幫她求情，盡量減刑吧。”

“閉路電視拍下她的犯罪情況，只怕很難打贏官司。”

“嗯……你要記住，你是法律援助處的律師，申請政府服務的人都是最貧窮、最無助、最沒有能力負擔律師費的人，所以政府才會向他們批出免費服務。你記得什么是以法行義嗎？”

Nicholas點點頭。

“法律不外乎人情，令沈法官同情她，替她爭取最輕的刑罰吧！你跟了我幾年，是聰明人，知道我說什么。我不多說了。”

張奧偉律師與Nicholas做了幾年師徒，已當他是兒子了，看著他時一臉溫柔。

場景3：觀塘法院

看著沈智慧法官的臉，他終于知道為什么法律界與記者都叫她“鐵面判官”。Nicholas看看犯人欄后的盧美蘭，見到她望著沈法官，嚇得縮起來，腰比他在法援處見到時弓得更像蝦米，他知道盧美蘭一定被沈法官嚇壞了。

完了完了，檢控官拿了所有罪證出來，沈法官看時不時點頭同意，他根本想不到有多大轉圜余地，只能替盧美蘭求情，向沈法官提出證明，令她知道盧美蘭早年喪夫，又拿出她的病歷，證明她有哮喘與高血壓，而且申請她兒子的庇護工場主管作證人，說明她兒子患智障，平日在工場上班做簡單工作。

“法官閣下，由被告盧美蘭的朋友、同事、鄰居等人提交的二十多封求情信，可以見到她平日工作勤奮，樂于助人，當晚拿取十元，只是出于一時愚蠢與貪念，并不能說明她平日都是貪婪的人，望法官輕判。”

Nicholas早已想好結案陳詞了，可是說完，見到沈法官在皺眉頭，他心想只怕盧美蘭一定要坐監了。他不知道六十多歲的盧美蘭受不受得住監獄的苦。

“本席知道被告盧美蘭身世可憐，但香港是法治之區，本席并不能因同情而縱容她犯法，否則香港的法治與司法制度將會崩潰……”

Nicholas心想慘了慘了，輸了自己第一單官司只是小事，可憐盧美蘭要坐牢。他只能用溫柔的眼神望著盧美蘭，希望看來已經絕望的她能安心一點。

“……所以本席宣判被告盧美蘭罰款五百元，監守行為十二個月，希望您一年內不再犯法，改過自新，現當庭釋放。”

Nicholas與盧美蘭聽了，想不到事情會峰回路轉。

“不過……”沈智慧法官突然說。

Nicholas與盧美蘭有點愕然，“是不是又變卦？”Nicholas想。

“本席體恤被告所處境況可憐，亦很有可能失去工作，現從法院濟貧箱撥出三百元，以解被告燃眉之急。”

場景4：茶餐廳

女友Alice說：“很厲害啊，第一場官司就有一個完美結局！”

Nicholas興奮地說：“是啊是啊！而且我今日還見到一個很溫柔的女士！溫柔得就像圣母瑪利亞！”

Alice：“哼！有誰會比我更溫柔？”

Nicholas神秘地說：“不告訴你，秘密！”

（選自世界華文微型小說研究會編《青春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