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萬

東瑞

會上，幾個理事看到上頭撥的款多達十九萬，高興得個個眉開眼笑，面泛紅光。

學術理事賈教授自告奮勇，愿意包下四場講座，作為大賽之前的熱身活動。準備再請兩位海外學者做評審，各做一場演講，每場酬勞四千五百元。

文藝理事田女士也難抑興奮，說宣傳晚會的歌舞練習要馬上啟動了。

副文藝理事鄭女士也熱情難擋，說頒獎禮的演繹活動她可以策劃，會馬上通知她的團隊。

美術理事王先生一反常態，說所有宣傳品他可以設計。

會長看看會開得差不多了，說，好吧，你們寫出簡要計劃書，簽署了，交給財務伍小姐，好讓她統籌，作出一個財務預算。

會長又說，散會！比賽細節，下次理事會再議。

晚上，財務伍小姐將幾位的簽署書拍攝，然后用微信方式發給會長看。會長很興奮，從來沒見過理事們那樣積極！他看得熱血沸騰：

學術理事賈教授四場講座，每場四千元，四場共計一萬六千元。他出面邀請的海外學者，每人來回飛機票三千元，酒店住宿兩夜共兩千元，演講費四千五百元，兩人需要共計一萬九千元。他承包的就需要三萬五千元。

文藝理事田女士開出的是，宣傳晚會租地方排練費用是五百元一次，練習八次就要花四千元。她的團隊十個人，車馬費每人四百元，十個人就是四千元。加上做服裝、買道具約兩千元。所需開支共一萬元。

副文藝理事鄭女士開出在頒獎禮上的演繹費用，其中她的指導費用五千元，團隊演繹三篇得獎作品的費用，每個是五千元，三個加起來是一萬五千元，總共兩萬元。

美術理事王先生有關海報、書簽、電腦簡報和得獎集子的設計費用每一種是五千元，四種共是兩萬元。

……看到這里，先前會長是熱血沸騰，此刻，變成了怒火焚身了！老婆與他一起生活幾十年，從來沒有看到過他的“豬肝臉”，有點害怕。會長說，香港有廉政公署，他們有利益沖突，也完全不害怕，這是公開搶錢！公開搶錢！

老婆問他，搶錢？

會長說，你算算看，三萬五千元、一萬、兩萬，再兩萬，還沒比賽，我們主辦機構自己就消耗了八萬五千元，再出三本書，保守的話都要六七萬，還有頒獎禮租場地租金至少也要兩萬，剩下的不到兩萬了，得獎入圍的共取三十名，獎金可能還不如父母派給他們的零用錢，太畸形太不正常了！

老婆問，那你準備怎么辦？

會長道，我若讓這樣的瓜分通過，我不姓王，我愧對祖宗！十九萬，把人性中那種貪，表現得那樣充分！許多人忘記了我們的會是不牟利的，舉辦比賽做的事完全是義務的，一個個獅子大開口，多么令人寒心啊！尤其是演講那里，不是用推薦方式，一來就是自告奮勇，一點中國人的禮儀和謙讓氣味都沒有，也夠明目張膽的！我都替他們臉紅！

老婆搖頭太息，道：袋袋平安呀！

終于等到了下一次理事會。因為有撥款，以前一向出席率很低的會議，這一次全都出席了。這令會長想起了蒼蠅，哪里有臭味，就逐臭追過來了。他禁不住冷笑一聲，搖搖頭。理事們望著他，感覺到他此刻有點神經質，怎么頭一會兒一篤一篤的，一會兒左右一搖一搖的，搖得像撥浪鼓似的。會長倒沒有發現自己的異樣，畢竟這些都是自己無法操控的下意識行為。

會場靜得有點可怕。一向慈祥和氣的會長，拿著四張計劃書的左手顫抖著，會議開始時，霍地站起來，右拳猛然向桌面大力擊下：好啊！將撥款瓜分得那么干凈利索！簡直不把納稅人的錢當錢！誰要賺錢，都不要到這里賺！大家都忘記了，我們是什么團體？我們是不牟利的團體啊。正好來稿時間截止了，參賽作品只有三五份，質量又那么差，按比賽規定主辦機構有權取消賽事。我已經準備將款退回給政府撥款部門！

會場上一片嘩然。

“散會！”

據說那幾個理事非常不服，告到顧問和名譽會長那里。會長不久接到他們的電話，約他飲茶午餐，將對他興師問罪。

好啊！會長滿口答應，準備迎戰。

他相信，聰明的賺錢英雄一定會被他這一只愚蠢的退款狗熊擊敗。

（選自世界華文微型小說研究會編《青春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