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宜玲
一身汗味,一襲黃衫
統一的發型,頂著男人頭
作男人活,她是范本女工頭
抬一百八的木梯,下到坑穴
釘范本
首先要掰開鋼筋
堅韌手指面對高聳矗立的鋼筋
必須展現懾人氣勢
才能撼動細如指節的鋼筋一公分
一公分接著一公分
調整保護層
纖細手指對抗頑固鋼筋
她必須找到保護建筑物結構
最適當的鋼筋間距
再釘上范本
——拉拔建筑物長大的母親
她是建物孩童之母——
午餐時刻,五十元便當準時報到
工人依偎在倉庫,啃食手中飯盒,囫圇下肚
熱騰米粒在胃里如磚塊般層層堆疊
此時,女工頭拖著細小如鐵釘的身軀
拎一袋自助餐店里,隔夜菜熬煮的清湯緩緩走來
倒出清湯,浮在里頭的菜還比工地塵沙稀少
工人毫無阻礙——灌湯,胃中堆疊的磚頭米粒
瞬間軟化為流質混凝土,砌好一座五臟廟
飯后,工人各自挑選舒適臥鋪
成群睡在,或高或低的貨物堆上
女工頭拎著空飯盒,走出倉庫,一道強光隨即
刺入她的眼
鋼筋工頭看向她
混凝土工頭盯著她
而今天的陽光很刺眼——
緩步回倉庫
她睡在一處不高不低的混凝土包上
索性合上雙眼
進入工地特有的夢境中……
(選自臺灣詩學季刊《吹鼓吹詩論壇第10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