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藝發展的歷史是一個不斷發現,不斷汲取,不斷完善的過程。沒有任何一個曲種,在誕生的那一時刻,就是一個完整無缺的成人形態。在正式誕生以前,都有一個不斷汲取營養、不斷完善基因、不斷“作胎”的階段,最后形成具有自己特性的藝術形態。這種思索方式,可以直接解釋包括相聲在內的一些曲種衍生的過程和歷史印證。我非常同意戴宏森老師提出的“多吸取”的看法,這期我繼續把戴宏森老師寫給我關于“多吸取”的文章片段推薦給大家。
——姜昆
曲藝的創新與發展,不僅依靠對本門本行藝術的廣泛繼承,還需要多方吸取其他曲類、曲種藝術乃至其他門類藝術中包含的說唱因素和相關有用因素,化它為我,豐富與提高自己。這也是“大曲藝”觀念的一種體現。
東北二人轉就是一個由于一貫重視吸取多種藝術營養,歷經二百多年久演不衰的大曲種,它由一人演出的“單出頭”、一旦一丑對口演出的“雙玩意兒”、“群唱”和過渡為小戲的“拉場戲”四個基本部分構成。原本是“大秧歌打底,蓮花落鑲邊”,以后在保持二人轉本體為主的前提下,吸取了眾多姊妹藝術的表現形式和技巧,如東北民歌、子弟書、東北大鼓、京韻大鼓、西河大鼓、快板、俗曲、太平歌詞、太平鼓、二人臺、云南花鼓、海城喇叭戲、河北梆子、評劇、京劇、川劇、黃梅戲、皮影戲、武安落子、電影歌曲、流行歌曲、民間笑話、相聲(含化妝相聲)、雜技、武術等,因而有人評說“二人轉是大筐,什么寶貝都能往里裝。”(參見耿瑛《正說東北二人轉》74—88頁,春風文藝出版社2008年版)。1984年12月,吉林省民間藝術團進北京公演東北二人轉,受到觀眾熱烈歡迎,中國曲協、中國劇協等聯合舉辦了座談會。著名戲劇家吳祖光在會上發言稱贊:“東北二人轉是‘一網打盡的藝術。”對二人轉廣采博收的成功給予積極的評價。
當代社會各種藝術品的生產與交換,正在走向市場化、規模化和多樣化,不同藝術之間的碰撞、交流和融匯,往往能催生出美好的新鮮事物,不斷滿足廣大受眾多樣化的審美需要,反過來又會促使其本源藝術的觀念、形態、手段、程式發生某種積極的變化。比如:用雜技的身手技藝與芭蕾舞結合,創造了雜技《天鵝湖》;將民間舞蹈與皮影戲影人動作相結合,創造了表現老年人美好生活的舞蹈《俏夕陽》;用舞蹈動作幻化佛像雕塑,創造了舞蹈《千手觀音》等。這種現象也在曲藝領域發生,如說評書就出現了時事評書(“說新聞”)、影像評書(結合視頻影像)、“細說體”評書(結合真實歷史)、體育評書(結合比賽評論)等。說相聲也在順時演變,北方相聲與南方滑稽聯姻,就生出了化妝相聲,進而演變成相聲小品。相聲小品是對相聲的繼承與發展,如相聲小品《打撲克》采取的仍是兩人爭辯的“子母哏”程式,到“攢底”時并不是甩一個“包袱兒”下場,而是用“小小一把牌,社會大舞臺,生旦凈末丑,是誰誰明白。”四句警語作點評總結。這就突破了相聲的傳統程式,而吸取了短篇評書“下場詩”的做法。我國一些少數民族的“對口相聲”,如朝鮮族的“才談”,就是經常用警語攢底的。鼓曲、小曲從外部吸取藝術營養也不鮮見。京韻大鼓老早就化入了一些京劇的藝術成分,如唱《子期聽琴》,在京韻基本聲腔中插入一段“二黃”,唱《擊鼓罵曹》演員要親自作擂鼓表演。此后京韻名家駱玉笙又與作曲家合作,用京韻大鼓腔調編唱了電視劇《四世同堂》主題歌《重整河山待后生》,既豐富了歌曲創作,又擴大了京韻大鼓的影響。過去北方的快板藝術,以“三三七”上下句式的數來寶最有影響。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數來寶吸取評書、山東快書的模式和經驗,創造出以“七字句”為基本句式、打板說書的“快板書”,有短篇、中篇乃至長篇,演員、聽眾甚伙。近年快板藝術出現了一種節奏多樣化的趨勢,一些年輕人發現可以從曲藝和戲曲的“貫口”“數板”中提取新的節奏模式,如相聲《賣布頭》中的吆喝、《地理圖》中的趟子,京劇《打龍袍》中的燈官報燈名,填以新詞,都可以做成新鮮有趣的韻誦節目。
曲藝吸取藝術營養的對象當然不限于國內,全世界的說唱藝術及其他相關藝術,都可以作為學習與借鑒的對象,洋為中用,納入我們的視野。在中國說唱藝術史上,能夠找到有些故事、笑話、寓言、音樂、舞蹈、文學類型、表演技巧等是源自外國說唱文化的。直到現在,我們還在引進外國說唱藝術,如美國的RAP(說唱樂),以緊湊、快速節奏的數板表現生活情趣,經過適當處理,已經以“搖滾快板”等名目進入中國演藝的行列。又如美國的standup comedy(單口滑稽),節目無固定主題,由一個喜劇演員站在臺上通過嘲弄他人或自嘲等手段,連續抖出“包袱兒”,引人發笑。這種喜劇樣式也漸漸為國人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