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令維 張桂芝 吳 會(河南工業大學,河南 鄭州 450001)
文學旅游是以各種體裁的文學作品為依托,利用其知名度和各地區、各階層的人對文學作品的認同感和各自的審美趣味,借助一定的物質手段,再現文學作品中原本運用語言所創造的人物、場景、情節等,使游人置身其中,通過審美作用,得到全方位的物質、文化享受的物質活動(兆康,劉德艷, 1993)。兆康和劉德艷對文學旅游的定義強調旅游營銷者的參與和游客的旅游體驗。然而,在文學旅游發展初期,旅游業的發展大多靠游客的自覺參與推動,這種參與大多是游客在讀完文學作品后,產生美學感受,被文學中的人物、場景、情節所感召,前赴故事發生地尋訪主人公的足跡。《威弗萊》發表于1814年,正是蘇格蘭旅游業發展的起步階段。在這部小說中,司各特以英國游客威弗萊的視角,審視蘇格蘭高地風景和習俗,塑造了蘇格蘭的“它者”形象,滿足歐美游客的期望,推動了蘇格蘭旅游業的發展。本文首先對威弗萊作為游客身份進行分析,進而探究威弗萊的旅游體驗對蘇格蘭旅游業所起到的推動作用。
很多評論家認為司各特在小說前五章對主人公威弗萊在英格蘭的描寫是一大敗筆,如Francis Jeffery直言不諱地批評道:“這部書里寫得最糟糕的地方是第一卷中主人公寓居英格蘭那一部分。”(文美惠, 1982)然而,筆者認為,如果從旅游視角進行分析,前五章的描寫則顯得有意義。很多學者認為旅游是對慣常生活逃離的一種行為。小說的前五章對威弗萊的家庭背景、教育、夢想、職業選擇有著詳盡的描寫。威弗萊的父親與伯父政見不同,從五歲起,小愛德華在父親和伯父的莊園輪流居住受教, 使得主人公接受的教育雜亂不一。主人公忱于幻想,然而對單調乏味的日常生活和教育顯得無可奈何:他跟伯父和姑姑呆在一起的時候,總是聽那個翻來覆去講了多少遍的古代故事度過的……忍不住打哈欠。威弗萊的日常生活和在蘇格蘭驚險刺激的旅行經歷形成鮮明對比,后者更像是主人公的渴望得到滿足。Michael Mewshaw(2005)指出:“旅游的樂趣大多來自個人早期愿望的實現,即逃離家庭,尤其是父親。”他還進一步強調,旅游被認為是一種反叛,甚至是顛覆性的行為,因為通過旅游可以從慣常生活的束縛和壓抑中解放出來,體味不一樣的人生。威弗萊在蘇格蘭的旅行則是逃離日常生活和解放自我的一種表現,從這個意義上來講,司各特實際上把威弗萊描寫成為一個來自英格蘭的游客。
司各特通過威弗萊的旅游經歷和民族服飾(圖1)的描寫,展現蘇格蘭的獨特文化和自然美景,構建蘇格蘭民族的積極形象。慣常生活給威弗萊帶來的壓抑促使他到蘇格蘭體驗不一樣的文化:“他到了一個新的世界,一切都很新鮮。”威弗萊對蘇格蘭方格呢裙、花呢夾克和長筒襪如此的新奇,以至于后來在荷里路德宮穿上了花格呢服裝。透過威弗萊的視角,司各特呈現了蘇格蘭獨特的風景構成要素——崎嶇的小路、坎坷的山巖、洶涌的溪澗、神秘的洞穴。陳兵(2019)認為,“風景從來不是獨立的存在”,因為 “風景的再現是一種意識形態的建構,涉及到性別、階級、民族和種族等諸多因素” 。張箭飛(2004)認識到司各特小說中風景可以“喚起蘇格蘭人的民族自豪感, 強化他們的民族意識。”這種民族自豪感源自外來游客對本民族自然風景的欣賞。這一點在威弗萊和弗洛娜于瀑布旁的相會得到集中體現。默里·皮托克(Murray Pittock,2003)在分析他們相會的場景時注意到“弗洛娜的黑眸子”和“西下的夕陽”形成色調上的對比,給人“如畫”的審美體驗。不僅如此,司各特用“伊甸園”和“荒野”為讀者勾勒出一幅原始意象圖。威弗萊對荒野和弗洛娜的欣賞和著迷,也是對蘇格蘭民族文化的欣賞和旅游資源的肯定。司各特利用威弗萊的游客身份,來發現和宣傳蘇格蘭的旅游資源,推動蘇格蘭旅游業的發展。
《威弗萊》的發表極大地促進了蘇格蘭旅游業的發展。小說結尾,威弗萊向他的朋友弗蘭克·斯坦利講述了自己在蘇格蘭的旅游經歷,斯坦利對蘇格蘭舊習俗甚是著迷。事實上,斯坦利對蘇格蘭的熱情也預示了該小說將會開啟蘇格蘭旅游業發展的新時代。Murray Pittock所編的《司各特在歐洲的接受》(2006)一書顯示,僅在小說發表到司各特逝世期間,《威弗萊》被翻譯成法語、德語和波蘭語等8種語言。許多歐洲大陸的讀者成為旅游者,像威弗萊一樣前往蘇格蘭欣賞美景,感受高地文化。
大不列顛及愛爾蘭聯合王國及漢諾威國王喬治四世是《威弗萊》的愛好者(圖2)。早在自己攝政時期,喬治四世便讀過《威弗萊》。喬治四世1822年巡視蘇格蘭,司各特負責禮儀策劃,他把喬治四世的這次巡視變成展現蘇格蘭獨特民族服裝的盛會,司各特提議“讓每個人都穿上屬于他自己的格子呢”。陳禮珍(2017)對喬治四世的這次巡訪進行分析,他注意到:“喬治四世也穿上了花格呢服裝在荷里路德宮召見蘇格蘭高地首領,這個場景與 《威弗萊》 所載 ‘攝政王’在蘇格蘭歷史上的輝煌時刻形成了穿越時空的呼應。”陳禮珍的分析實際上在說喬治四世的巡防是對《威弗萊》情節的表演,是司各特加深讀者對《威弗萊》記憶的一種現場演示。Eric Zuelow(2006)指出,約有30萬人出席喬治四世的歡迎儀式,儀式上所呈現的不同圖案的花格呢對蘇格蘭旅游業產生的影響難以估量。愛爾蘭作家Maria Edgeworth、波蘭作家Krystyn Lach-Szyrma和法國作家Amédée Pichot都是《威弗萊》的熱情讀者。他們于19世紀20年代訪問蘇格蘭,尋訪威弗萊的足跡。Pichot在愛丁堡參訪時指出,司各特的小說諸如《威弗萊》使蘇格蘭首府變得有文化底蘊,成為吸引游客的動力源泉。
到維多利亞時期,《威弗萊》對蘇格蘭旅游業的影響依然存在。法國作家Jules Verne是該小說忠實的粉絲,受司各特作品的感召,他同自己的朋友Aristide Hignard在1859前往蘇格蘭旅游。他把司各特的描寫熟記于心,像《威弗萊》情節中的那樣,他渴望體驗蘇格蘭文化和高地人的熱情好客。Adam and Charles Black公司以及John Murray公司推出的《蘇格蘭旅游手冊》在維多利亞時期最受歡迎。他們的旅游手冊共收錄包含萊達德瀑布和荷里路德宮在內的15個旅游景點。旅游手冊通過發現景點的聯想意義,把景點的符號價值植入游客的體驗中,強化了游客對文學旅游景點的意識。除了旅游手冊,蘇格蘭旅游服務設施也利用《威弗萊》的影響來提升服務內涵。1862由愛丁堡到蘇格蘭邊區的鐵路全線開通,該條鐵路被命名為“威弗萊線路”,愛丁堡鐵路站被命名為“威弗萊站”。許多旅館和飯店都以“威弗萊”命名,吸引游客。“威弗萊”的影響一直持續到20世紀,甚至是21世紀。Stuart Kelly在《司各特國:虛構一個國家的人》(2010)指出《威弗萊》的影響無處不在,他注意到,除了旅館和鐵路外,還有一些地方、道路、公園、大橋、臺階以“威弗萊”命名,甚至還有“威弗萊”品牌的鋼筆。由此可見,《威弗萊》對增加蘇格蘭的文化內涵,提升游客的旅游體驗起到了不可磨滅的作用。
《威弗萊》對蘇格蘭旅游業產生的影響,是不同參與者共同作用的結果。司各特對蘇格蘭旅游業發展有很強的感知力,對游客的審美體驗有深刻的洞察力,通過塑造威弗萊的游客形象,宣傳蘇格蘭的獨特文化、自然美景和民族服飾,提升蘇格蘭文化旅游內涵,極大地促進了蘇格蘭旅游業的發展。蘇格蘭旅游手冊通過發掘《威弗萊》相關文學旅游景點,把符號價值植入游客的旅游體驗中,強化了游客對《威弗萊》的印象。蘇格蘭的旅游服務行業利用威弗萊的品牌價值提升服務內涵,同時增強了《威弗萊》的影響力。《威弗萊》已經成為蘇格蘭民族文化的有機組成部分,其影響無處不在,成為蘇格蘭游客體驗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基于此,筆者大膽預測,只要旅游參與者以符合游客審美體驗為前提,創新參與方式,促進符號價值消費,《威弗萊》將會對未來蘇格蘭旅游業產生持續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