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印論中的崇漢思想

摘要：中國古代的印論中的崇漢思想貫穿整個印論發展的始終，崇漢思想自宋元代萌芽以來，隨著明清代印論的飛躍發展逐漸成熟并延續至近現代。直至今日崇漢思想還在影響著印人。然而目前對于崇漢思想的研究多以“印宗秦漢”為切入點，分析“印宗秦漢”產生的現象居多，卻少有涉及崇漢思想在整個印論中的分期發展。本文通過對古代印論的逐一分析來探討元、明、清三個時期中國古代印論中的崇漢思想的發展。

關鍵詞：古代印論;崇漢思想;印章發展

兩漢隸書刻石、摩崖石刻、簡帛古隸等等這些經典也是隨著歷史的演變自然的繼承和發展。官方正體隸書受到民間省略簡寫的影響脫胎為章草、漢草，后魏晉直到清末書家無不于古為徒，以漢為新。漢代印章亦被篆刻家奉為圭臬，但是印論中所能體現兩漢思想時期較其他甚晚，古代印論中的崇漢思想萌芽于宋元代，印論最初的發展是依附于其他各論，后在很短時間內達到高峰，與他論互相影響、促進。崇漢現在漢代以后各種論著中都有所出現，而印論之崇漢觀也是在他論之基礎上提出并發展的。觀歷史上的書法與篆刻的發展，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審美追求和取法對象，其發展經歷了復古、崇漢并時時創新反反復復無數次過程，當崇古、崇漢過之之時，必然會形成一部分群體來打破時局，個性解放，迎合時代所需;當思想不受古法約束而過度放縱之時必然會有倡導者以前賢之精髓來約束時人，從而復古、崇漢思想于這個時代所風靡。

一、元代印論中的崇漢思想

趙孟頫受宋人集古印譜的影響，從前人的集古印譜選出340枚“尤古雅者”編成《印史》。《印史序》中云：“采其尤古雅者，凡摹得三百四十枚，且修其考證之文，集為《印史》漢魏之下，典型質樸之意，可仿佛見之矣。”趙孟頫雖然沒有提及如何布置漢印的篆法和章法，但他提倡的漢印“質樸”之美確立了元明清直至今日的漢印審美觀。

吾衍《三十五舉》作為中國古代印論中的奠基之作，將崇漢主張貫穿于整篇印論中，他以漢印篆法入手，提倡治印“方正”“渾厚”等。吾衍在《三十五舉》第三舉曰：

學篆字必須博古，能識古器，其款識中古字神氣敦樸，可以助人。又可知古字象形、指事、會意等未變之筆，皆有妙處，于說文始知有味矣。[1]

此舉吾衍寫到對古字的描述用了“淳樸”二字，在此可理解為敦厚樸實之意，觀秦漢篆隸摩崖石刻，皆樸茂，一種古樸之氣將我們帶到遠古時代。漢代隸書整體趨于寬博敦厚，樸素簡潔，直接原因是為當時整個社會的風氣以及人們的審美追求所形成的，不僅僅于漢隸、石刻、摩崖中我們可以看到，而且從漢畫像石、漢印、漢磚、漢銅鏡銘文、漢磚硯銘文等等這些官方及民間日常書寫的文字中，甚至漢代石人、石虎、石羊等等這些漢代留存，我們都能感受到那個時代的淳樸、簡約、厚重和底蘊。吾衍所說古器多為青銅方鼎，青銅鏡銘文甚至更遠古的刻有文字的載體。同時吾衍對“古”作了定義，根據印章藝術的發展的特點，從先秦、秦漢到魏晉為“古”最為合適。在吾氏的《三十五舉》看來“崇古”實際就是“崇漢”，即對漢代白文印的崇尚。他亦強調漢印“古法”的重要性，對不同種類，不同用途印章的制作方法、摹古等均有詳細的論述，這里足可看出吾衍印學理論中的崇古思想。

二、明代印論中的崇漢思想

明代是印論發展的鼎盛時期，這一時期出現以文人為代表的篆刻家。將印論與篆刻結合起來。使印論達到高峰。沈野《印談》說：

印章興廢，絕類于詩。秦以前無論，蓋莫盛于漢、晉。漢、晉之印，古拙飛動，奇正相生。六朝而降，乃始屈曲盤回如繆篆之狀。至宋則古法蕩然矣。[2]

“秦以前無論矣”就是指印章取法要追求秦后印章質樸方正的精神。沈野認為印章的興盛是在漢、晉，從審美上看，沈野是崇漢思想的追隨者。沈野認為，漢晉之印“古拙飛動，奇正相生”。古拙，古雅質樸之意。沈野認為漢晉印章古雅質樸為本質。同時漢、晉之印“古拙飛動，奇正相生”，這與趙孟順之說相互吻合。在《印談》中沈野也提道：

文國博刻印章完，必置之犢中，命童子盡日搖之。[3]

文彭在治印過程中，還模擬漢印的剝蝕，其目的就是追求古印的斑駁，這對后人影響很大，文彭引導明代篆刻實踐元代文人所確立的漢印傳統。由于文彭以私人傳授的方式來教授學生，啟導了印章流派的形成，所以他的印章理論和實踐廣為后來印人學習，直接促進了“印宗秦漢”理論在明清時期的確立。同時也更加說明沈野對漢印的推崇。印論發展到明代，在印論中較早出現“印宗秦漢”思想的是1588年周應愿的《印說》：

印不秦、漢，若者有是哉？李太白千古仙才，登黃鶴樓服膺崔顥，至金陵尚擬作鳳凰臺詩。今人才不半古人，而魯莽百倍，乃曰：古人不足學。小則自誤，大則誤國。噫！剛愎為禍，可勝言哉！[4]

這里的“秦”不包括先秦古璽，而泛指“漢印”，沈野《印說》的出現將“印宗秦漢”的思想推出。又云：“先輩云：漢有摹印篆，其法只是方正。后人不識古印，妄意盤曲，大失古法”。潘茂弘在《印章法》中提道：

漢篆玉箸端莊;爛銅有爛有銹，急就有正有斜;龍章繆篆，屈曲盤旋，漢印朱文，平方正直;官印略而私印工，備成體系;篆法古而章法奇，必須有本;肥文貴在骨勝，小篆貴在得體;有骨自然高妙，無征便覺僧人。[5]

由此可知此時的印論對于漢代印章的闡述更加全面和立體，并且在語言應用上開始使用模糊語言。這不僅存在于印論關于秦漢印章的探討，這種語言的華麗化變得普及。尤其是上述印論中關于印章章法的思考，由最初的直白鋪陳轉變成此時的曲折修飾。應該說這類印論關于漢代印章的描述帶有更加豐富的意象，卻也缺少了理性化的摸索思維。朱簡在《印章要論》中曾記述：

然漢、晉雖以章奪字，而字尚完。其增損不成字樣者，近代印也，不可為法。[6]

他的論述雖然簡短卻不能忽視其關于技法傳承的思考，這表明當時的文人學者已經對于崇漢思想有了極其充分的創作體驗。這是十分關鍵的時代轉折，從此之后，以文彭、何震為代表的文人篆刻家開始嶄露頭角。他們在崇漢思想的引導下，師古秦漢古印，從印章的章法、刀法上開始了漫長的創作實踐。不過較為遺憾的是，明代的篆刻家們忽視了古印篆法的追求，以至于在印章篆字上的使用上較為單一，無法實現更大的突破。明代文人方以智在《印章考》中曾論述到：

今日去古愈遠，而印章必篆，方填之法，必本秦、漢。世多以篆入楷，吾所不安，而刻繆篆古意;不然者，雖仿古亦時人而。豈故作爛碎漫滅，遂為秦、漢耶？[7]

這時的論述帶有深刻的批判性，同樣蘊含著明顯的時代意義。上述關于崇漢思想的論述是借古人之旗幟，諷刺批判當時印壇某種矯揉造作的印風。這表明崇漢思想的提出，不僅反映了當時印論的發展趨勢，更加關鍵的是：這種印學思想對于篆刻創作的指導具有不可忽視的力量。而且，明清時期產生了諸多風格迥異的篆刻流派，這些流派的印章創作的思想和風格是在崇漢思想的指導下衍生出來的差異。值得注意的是，即便當時文人篆刻家師法古印的范圍相同，卻在同源的基礎上產生了截然不同的藝術風格和藝術群體。這表明崇漢思想知道篆刻實踐的精髓在于變化，這便是古人提倡的“師古而不拘泥于古”。

三、清代印論中的崇漢思想

篆刻藝術延至明清時期得到了蓬勃發展，隨著文字學和考古學的發展，清代印論的發展愈演愈烈，產生了《印說》《古今印史》《印談》等一大批印學論著，同時也出現了一大批崇尚漢印并將復古熱潮持續發展的篆刻家，如文彭、何震、丁敬、鄧石如、趙之謙等。印人們逐漸開始從起初的簡單模仿中取得突破。馮仁可在《東里子論印》中曾探討到：

其實法律謹嚴，毫發不容以間，不規矩于古而無非古，秦、漢以來，自為一家，尤夫書有鐘、王，文有《左》《史》，詩有李杜，不可無一。[8]

這表明此時清代印論的發展逐漸走向成熟，而關于崇漢思想的論述也變得客觀，實踐性更強。但是，不能否認的是清代印論存在著大量的抄襲現象。這種現象的泛濫對于印論發展的危害是巨大的。也正因為此，清代印論在前人的基礎上并不存在本質的提升。就印論中崇漢思想而言，此時的印論中所談及的漢印已包含先秦、秦及漢魏，印章認識范圍的擴大不僅為印人實踐創作提供了更多范本也為印論的發展帶來了契機，清人印論較明代印論的發展更多的創新之處在整理匯編的嚴整上，這種進步使得崇漢思想的延續更加系統化和有序化。吳先聲在《敦好堂論印》中云提道：印之宗漢也，如詩之宗唐、字之宗晉。學漢印者須得其精意所在，取其神，不必肖其貌，如周昉之寫真，子昂之臨帖，斯為善學古人者矣。這說明就好像學詩要從唐詩開始學起，學書要上溯魏晉，從事篆刻者必須學習漢印，遺其貌取其神，也是元代趙孟頫吾衍倡導復古崇尚魏晉之思想的延續。這種思想也對這一時期的摹印篆的發展影響頗深，白文印所用篆文多仿秦漢篆風貌，體現出蒼茫渾穆，大氣樸茂的特色。與漢印不相符者則表現出華麗而缺少了古樸之美。

四、結語

崇漢思想自宋元代萌芽以來，隨著明清代印論的飛躍發展逐漸成熟并延續至近現代，直至今日崇漢思想仍起著重要的作用。漢朝是中國歷史上的一個繁盛時期，其禮樂、文學、書刻、音律、典籍、詩賦都進入了一個輝煌時期，他繼承了秦末之風，并具有屬于自己民族特有的印記。歷來有“六朝碑版求真味，兩漢文章繞古風”之傳頌。文學作品代表性的漢賦、散文、詩歌;繪畫代表作品如帛畫、宮廷壁畫、畫像磚、畫像石、木板雕刻、漆畫;音律方面如傳世佳作之《廣陵散》《大風歌》等等，這些各類極具帶有大漢王朝之風而家喻戶曉的藝術作品他們都在當時與其禮樂、民風及其吻合，并在以后的幾千年時間里人們一直仰視前賢去學習、挖掘、創新出每個時代的獨特印記。這種現象不僅僅體現在此，在藝術上亦是歷代所繼承。崇漢思想的篆刻藝術主張從提出至今，影響了無數印人的創作取向和創作方法，也正是這種藝術性的追求，使得崇尚漢代印章也成為主流，并被歷朝歷代篆刻家所接受與學習，這便是對崇漢思想的繼承與創新。

參考文獻：

[1]（元）吾衍《學古編》，夷門廣牘本，景明刻本.

[2]（明）沈野《印談》，（清）吳隱《印學叢書》.[3]同上.

[4]（明）楊士修《周公瑾lt;印說gt;刪》，韓天衡《歷代印學論文選》，第95頁.

[5]（明）潘茂弘《印章法》，韓天衡《歷代印學論文選》，第131頁.

[6]（明）朱簡 《印品·印章要論》明萬歷三十九年鈐印本.

[7]（明）方以智《印章考》，韓天衡《歷代印學論文選》，第147頁.

[8]（清）馮仁可《東里子論印》，（清）吳隱《印學從書》東里子別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