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時候,每到冬天,我最喜歡戴父親的那雙羊毛手套。那雙手套是用自家產的羊毛織的,雖然它的款式有些過時,顏色有些發黃,但我還是喜歡,因為冬天出去戴上它,一點兒都凍不著手。
父親的工作很忙,每天都是早出晚歸,根本沒時間管我,所以一有空閑,我就拿著他的東西到處瘋跑。在一個寒假里,趁母親不注意,我又戴著父親的那雙舊手套悄悄地溜出家門,和玩伴們一起去河里滑冰。玩熱了,我就把手套從手上拿下來,和伙伴們在冰上玩起了“打仗”游戲。我們把手套弄成一個圓球,用細繩子在中間一綁,然后就開始用它打起仗來。正玩得起勁,綁在一起的手套突然松開了,一陣大風吹來,手套被吹跑了,我們趕緊追,結果遇到一個冰窟窿,手套一下子就掉進去不見了。
回到家,父親還沒有回來。我沒敢把丟手套的事情告訴母親,就在院子外面等晚歸的父親。
夜色漸漸暗了,各家房屋的上空飄出了幾縷裊裊炊煙。而寒風就像一個醉漢,在每座房屋的門前游蕩著。
我冷得有點兒撐不住,剛準備回家時,父親出現了。
“這么冷的天,干嗎要站在門外?”他看見我渾身打著冷戰,甚是吃驚。
我當時真想把丟手套的事說出來,可是看見他疲勞的眼神,剎那間改了口:“我等你回家吃飯,天這么冷……”
父親很激動,他用雙手抱起我,說:“我女兒長大了,懂得心疼爸爸了。”在他親我臉龐的時候,我內心不由自主地一陣慌亂。
吃飯的時候,我心里還是忐忑不安,母親覺察出我的不對勁,就追問發生了什么事。最后,我吞吞吐吐地把丟手套的事情講了出來。
父親一聽,眼睛竟然紅了起來,我嚇得六神無主。
后來,母親告訴我,那雙手套是爺爺親手給父親織的。父親18歲那年,為了響應國家政策,就報名參了軍。臨走的那天晚上,爺爺怕父親凍著,就把自家產的羊毛,用手搓成線,熬了一個晚上給父親織成了這雙手套。父親3歲時沒了母親,是爺爺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的,別說洗衣做飯,就連編織類的手工活爺爺都做得非常精細。
父親參軍走的那天,爺爺紅著眼,把手套放進他的包里,說:“到了部隊好好干,青海那邊比老家冷,冬天記得戴著它。”從此以后,爺爺在老家守著故土,父親就在邊疆保家衛國,每當想家的時候,他就會拿出這雙手套,發一陣子呆。
8年后,父親轉業,被安排到蘭州鐵路局工作。當他準備回去把爺爺接來一起享清福時,卻收到老家發來的電報,說爺爺因急性心臟病不幸過世。
看到電報上的字,父親心急如焚,就買了張機票直飛西安。那時候交通相當不便,西安到老家根本沒有直達車,他只能一次次倒車。
當紅腫著雙眼的父親從蘭州回到老家,哭著跪在爺爺的靈前時,他痛心于距離的遙遠,道路的不便,讓千里迢迢回來奔喪的他再也見不到爺爺的容顏。
從此,父親每晚睡覺前都會看一看這雙手套。母親說,父親有時候還會把手套拿在鼻前聞一聞,說這里面藏著爺爺的味道。
聽了這雙手套的故事,我想象著爺爺和父親那種相依為命的感情,終于理解父親在手套沒了的時候為什么會有那種痛徹心扉的表情。
我決定親手織一雙手套。我讓媽媽給我買了毛線,然后纏著她教我織手套。真沒有想到,看起來簡單的手套織起來還真麻煩,一遍一遍地織,一遍一遍地拆,手指都打了好幾個血泡。但我沒有放棄,想著當年爺爺熬夜給父親織手套的情景,我就愈發有信心把手套織好。
經過半個月的苦練,一雙完整的手套終于織好了。父親節,我輕輕地把手套送給父親,并鼓起勇氣說:“雖然我織的沒有爺爺的好,但是和那雙懷舊手套一樣,里面也藏著愛的味道……”
父親非常驚喜,接過這雙延續著親情的手套,眼里盈滿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