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的九曲紅梅茶園

春天是熱鬧的，也是忙碌的。90歲高齡的爺爺三天兩頭往后山茶園跑。

小時候，我跟著爺爺到處跑。天很藍，空氣很甜，清晨窗前的鳥叫聲很好聽。

茶園在雙浦鎮佛殿塢，打我記事起，爺爺就一直看護著這片園子。山上輕煙薄霧，曦光灑落。山坡上一梯梯碧綠的茶樹，高低一致。爺爺背著手，猶似巡視的首長，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山上踱。

清晨的露珠還掛在細嫩的茶芽尖兒上，溫潤清澈，輕輕一碰，瞬間滑落在茶樹樅中。掰開茶樹，蹦出白色的山茶花，細蕊綴粉。將花心貼近唇齒間，猛地吸上一口，花粉滑落舌尖，香甜的味道讓人飄飄然。

茶山中間隔著一片竹林，我小跑著，兩側的竹葉“沙沙”輕響。隨風穿過竹林，便是爺爺的茶園。茶園位于山中盆地，四周山巒環抱，茶樹飽受云霧滋潤。爺爺的汗水灑在土地上，人與土地、人與植物便生出深厚的情感。

爺爺話不多，他有時站在山間凝望，有時彎腰細看茶樹，就像是看他乖巧的孩子。他高興地拍拍我的肩膀說：“來認認茶芽。”有時候爺爺也會說佛殿塢的神話故事，講社井村的來歷。

谷雨前后，是茶葉采摘的最佳時機。茶葉收成好，爺爺的話也多了。不遠處采茶工背著滿滿的背筐走過，爺爺黝黑的臉上滿是收獲的愉悅。

爺爺種的茶是雙浦盛產的九曲紅梅。1928年清明過后不久，杭州九曲紅梅茶在上海打響名號，奪得全國博覽會金獎，而爺爺那年剛好出生在雙浦，冥冥中就結緣了。

次年，杭州九曲紅梅茶被評為“全國十大名茶”，從此西湖龍井綠茶有了與之媲美的紅茶做伴。幾十年來，爺爺的茶園里也經歷過紅茶換綠茶、綠茶再換紅茶的茶樹種植變革，但雙浦的茶農對九曲紅梅一往情深。

爺爺常念叨，九曲紅梅茶養胃祛病、消食除膩、明目提神、多喝益壽，“寧可一日不食，不可一日無茶”。每年他總是把精心制作的第一道九曲紅梅留一份給我們小輩。

九曲紅梅色澤烏潤，條細如絲，彎曲如眉，小撮一把，絲絲掛連。取數克用蓋碗沖泡，出湯，湯呈金黃色，清澈透亮，茶香如梅。茶湯入口，滋味順滑柔軟，神韻如同李叔同所寫“白玉杯中瑪瑙色，紅唇舌底梅花香”。

茶香繚繞，茶湯在盞中漸漸化開，我好像看到遠處群山薄霧環繞，山路上一位老人，后面蹦蹦跳跳跟著一個小孩，他們正走向一片竹林，耳邊隱約回蕩著“沙沙”的風吹竹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