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華威 余穎
摘要:《剪燈新話》是明初具有時代意義的文言短篇小說集,作者瞿佑在特殊的戰亂時代以自己滄桑坎坷的人生經歷寫下后人為之贊頌的神靈鬼怪之歌,收錄的21篇文言小說篇篇以男性為主,這些男性主角不僅透露出作者獨有的創作意圖,還能從男性的文學形象中找到時代的烙印。這是《剪燈新話》賦予現代文學的積極影響。
關鍵詞:《剪燈新話》;男性形象;文化意義
《剪燈新話》收錄21篇文言小說,以男性形象的類同以及情節的相似性,大致可以劃分為以下幾類:一:正義勇敢,“超級英雄”的形象。與之相關的篇目有《永州野廟記》《申陽洞記》《太虛司法傳》《令狐生冥夢錄》。二:拋棄身份,只為愛情的癡情形象。與之相關的篇目有《藤穆醉游聚景園記》《愛卿傳》《翠翠傳》《綠衣人傳》《金鳳釵》《牡丹燈記》《聯芳樓記》《渭塘奇遇記》《秋香亭記》。三:與神交好,得以改變命數的“好命”形象。與之相關的篇目是《水宮慶會錄》《龍堂靈會錄》《鑒湖夜泛記》《富貴發跡司志》《天臺訪隱錄》。四:重視兄弟義氣的仗義形象。與之相關的篇目是《華亭逢故人記》《修文舍人傳》《三山福地志》。每一大類所屬的篇目情節和形象也略有不同。在《剪燈新話》中,絕大多數的男性形象處于知書達理,儒學造詣較高的文人志士,通常在故事的結尾男性均是利益的獲得者或是精神的滿足者,極少篇目男性的結局以悲劇收尾。瞿佑所處時代戰亂頻繁,民不聊生,絕大多數滿懷忠義報國的有志之士得不到施展才華的機會,瞿佑即為其中一員。他借神靈鬼怪的故事給與所處時代文人心靈的慰藉,大膽追求愛情,拋棄封建的身份地位,贊美情欲的宣泄,表達追求自由的心聲。在現實無法實現的“顏如玉”之夢,在故事中享受的徹徹底底。另一方面,朝廷的黑暗動蕩,明賢的君主仿佛昨日離去的夢,無力回天的痛苦,只能尋求神仙的指點,踏上報國盡忠之路,富貴榮華的官夢。戰爭的機關算盡,眾叛親離,即使近在眼前卻無法相認,自保的重任使社會上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貧窮百姓無法家庭團圓。《剪燈新話》中出現的幾篇男性與友人的魂魄談話,交談甚歡,甚至在陰曹地府覓得高位時不忘為友人謀劃,這也是時代的結果。最重要是大戰斗時代需要的“超級英雄”形象,路遇不平,拔刀相助,雖有些篇目英雄的方式稍顯雅致,但最終的結局是為民除妖,人間恢復正義。從這四大類的劃分結果入手,探尋時代的色彩,正是瞿佑帶給我們的新思考。
一、正義勇敢,“超級英雄”的形象
《申陽洞記》“隴西李生,名德逢,年二十五,善騎射,馳騁弓馬,以膽勇稱。”錢姓大戶人家的十七歲女兒走失,李生一天孤身出城“遇一麞,逐之不舍”,于躲在寺廟中,偶遇一群公豬馬猴之類,李生拿出弓箭正好射中怪物的手臂,他跟隨逃散的怪物的血跡竟不小心跌入大洞穴,是那怪物的老窩,名為“申陽之洞”,誤打誤撞成為醫生給那怪物看病,巧妙的借此機會將妖猴斬草除根,發現三位像妖精的女子正準備斬殺,卻不料都是被妖猴拐來的良家少女,最后“生一娶三女,富貴赫然”。此篇中李生的形象勇敢大膽,善于騎射,雖以勇為長,但在謀事中彰顯自己的智慧。有勇有謀,路遇怪物巧妙的躲藏起來射中領頭人的手臂,可見騎射技術之精湛,而后追隨血跡落入洞穴不慌不忙,反倒機智應對,說自己是因為采藥才落入洞穴,讓那妖猴們堅信萬分。隨后抓住機會,一舉將三十六只妖猴全部斬殺,解救三位良家少女。瞿佑的巧妙設計,使得人和怪相遇,怪雖有奇力,長相丑陋,但卻缺乏智慧與謀略,而人稍加思考便可戰勝異類。這里的異類妖猴是邪惡的化身,不僅亂殺無辜,還搶劫良家婦女做他的妾室,人與畜生交雜,前所未有的故事,瞿佑借此表達在戰亂的時代,妖猴橫行在世,為非作歹,而李生是亂世中的英雄,明辨是非,正義凜然,戰勝奸佞,為社會除暴安良。這是作者美好的期待,既然自己無法擁有精湛的騎射與戰術,只能在創作中寄托自己的愿望。結局是李生不僅得到三位美麗的妻子,而且富貴榮華盡享,這也是“超級英雄”理所應當的回報。
《太虛司法傳》是講述一位名叫馮大異的狂士對鬼神之事嗤之以鼻,后被陰曹地府的群鬼抓取羞辱傷害,雖留有生命回到人間,但被那些鬼折磨的不成人形,回去以后臨死之際將陰曹地府上告天庭,最后獲得勝利。此篇的男性形象以狂妄自大,自恃清高,對那些鬼怪寺廟進行詆毀凌辱為主,瞿佑安排此等人被鬼怪折磨,一是為了表明鬼怪確實存在,像孔子一樣“敬而遠之”是比較中肯的建議。二是宣揚不管陰間多么可怕,總會有正義的天庭主持公道,在儒家傳統的文化系統中,“子不語怪、力、亂、神”,人類儒士對那些超自然的現象保持一種畏懼又尊重的態度,不觸碰不懷疑,但也總存在不信鬼魂之說的文人騷客,“以身試鬼”,也是瞿佑對于神的存在不懷疑態度的展示。《令狐生冥夢錄》的男性形象與《太虛司法傳》中的馮大異很像,“剛直之士,生而不信神靈,傲誕自得”被陰間小鬼抓去認罪,憑借自己的文學修養寫得一篇極為出色的文章,因而免罪。但令狐勝要求參觀地獄,這個篇目的安排也足以見得瞿佑對于鬼怪的偏愛,文人都是以儒學為正統標榜自己,卻主動要求接近鬼神,與平日的儒生相差甚遠。
《永州野廟記》這一篇男性形象為“書生畢應祥,道由廟下,囊橐貧匱,不能設奠,但致敬而行”,卻遭遇永州野廟中妖蛇的迫害,畢應祥并沒有就此事息事寧人,而是在廟中一紙訴狀將永州野廟上告天庭,最終為民除害,斬除妖蛇。
這幾篇文言文的男性形象或多或少的呈現出不畏懼鬼神,勇敢堅毅,剛烈果敢,敢于挑戰鬼怪,又懂得利用自己的長處脫離險境,善于審時度勢,不因強權而放棄自己的正當權利,是新時代中男性的表現,具有借鑒意義。
二、拋棄身份,只為愛情的癡情形象
《剪燈新話》中有大量的篇目描寫人與人之間,人與鬼之間的愛情。結局或悲傷或歡愉,但從絕大部分描寫愛情的篇目中仍然可以看出男性為追求聲色食欲而忘記自己的身份,主動沉迷于愛情,醉生夢死的情愛形象。
首先是男女之間一見鐘情的沉迷。《藤穆醉游聚景園記》中“永嘉滕生名穆,年二十六,美風調,善吟詠,為眾所推許”,在游園中與已故宮女衛芳華一見如故,滕穆知道眼前美麗的女子是故去的人,卻也愿意將她帶回家鄉一同生活。后衛芳華回到陰間再無音訊,滕穆再也未娶妻,一次去雁蕩山采藥再也沒有回來。滕穆的精通音韻詩律的雅士,面對已故的衛芳華仍然堅持要與其在一起,并不懼怕任何鬼怪之說生活在一起,像正常夫妻一樣“交會之事,一如人間”,兩人感情如膠似漆。衛芳華走后,滕穆終身未娶,對衛芳華的心堅貞不屈,始終如一。但結局也是意料之中,人鬼相連,本就是不倫不類,又怎會容許長久的存在?瞿佑人鬼相戀絕大多數的結局均已悲劇告終,在宣揚自由愛情,追求性欲肉色的同時,警醒世人這終究是一場空夢。
其次是男女再續前緣。《綠衣人傳》中趙源(賈家負責煮茶的仆人)和綠衣人(已故宋代賈似道大人的侍女),兩人在前世早已注定情緣。而趙源最終為綠衣人到靈隱寺出家做和尚,了結余生。這兩篇同其他結局悲慘的愛情故事一樣,主導男性形象的因素只有一個就是愛情,男性生而為遇到愛情,進入愛情,為愛情終身廝守。似乎在瞿佑的筆下,男性的力量都集中于與女性的纏綿,甚至為了心中的女性可以放棄生命,放棄再娶,放棄仕途,放棄所有。這種只為情而活的情況從古至今寥寥無幾。這也從側面印證當時所指出時代對于情欲的壓抑,戰亂的紛爭使得夫妻之間聚少離多,骨肉分離,寄托于文字的感情能讓人在片刻中享受純粹的愛情,不至于被現實吞沒。
瞿佑在寫人鬼相戀的結局通常是悲劇,但是人與人相戀的結局卻通常是愉悅歡快的。《聯芳樓記》《渭塘奇遇記》兩篇均是美好的結局,前篇是文才兼備的二女嫁給同時出生世家大族的鄭生;后篇是男女兩人在夢中相會在現實中又偶然相遇的姻緣。值得注意的是《秋香亭記》是唯一一篇人人相愛中結局悲慘的一篇。這一篇與瞿佑的人生經歷關系密切。商生采采一對才子佳人卻被現實無情拆散,對現實的高度反應和概括,因為戰爭和朝廷的動蕩,多少姻緣由此切斷,甚至陰陽相隔。這些作品中男性形象與人鬼相戀形象基本吻合。
三、與神交好,得以改變命數的“好命”形象
《水宮慶會錄》中廣利王稱余善文“側聞君子負不世之才,蘊濟時之略”,“此乃潮陽秀士余君善文也,吾構靈德殿,請其作上梁文”,后廣利王專門設宴邀請余善文,“宴罷,以玻璃盤盛照夜之珠十,通天之犀二。”結局為“獲財憶萬計,遂為富貴,后亦不以功名為意,棄家修道,遍游名山,不知所終”。余善文的形象是滿腹詩文的才子,因機緣巧合被水中廣利王所器重,說是機緣巧合其實也是余善文本身修身養性,為自己贏得善于詩文的稱號,名聲遠傳于深海之中。結局也是富貴榮華,但余善文并沒有因此而虛度光陰,反而利用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錢財游學,遍訪名山大川,在實踐中增加自己的知識。瞿佑這一類的人物構造中,完全沒有一個文人墨客因偶得的機遇腰纏萬貫隨后自暴自棄而終老。全都是自我奮斗,利用自己的機會增加見識。
四、重視兄弟義氣的仗義形象
《修文舍人傳》中夏顏“博學多聞,性氣英邁,幅巾布裘。喜慷慨論事,疊疊不厭,然而命分甚薄,日不暇給”,不久后就死了。他生前有一位關系甚好的朋友,兩人交談甚歡,夏顏為朋友介紹自己在陰間擔任修文府舍人,孔子的學生顏淵和子夏都曾擔任過,夏顏和朋友時時相見,為朋友提前送上好事或壞事的先知。朋友染上疾病,夏顏積極推薦朋友接任他的職務,稱“人生會當有死,縱復強延數年,何可得居此地也?”于是朋友放棄治療,等待去陰間接任夏顏的位置。夏顏的形象是典型的憤懣不平,滿懷抱負卻無處施展,心中怨氣深重,不愿放棄自己的才學而當為普通百姓,對于國事政治處處關心,但遭受命運的捉弄,始終郁郁寡歡,不得志向。但在陰間,夏顏擔任重要的職位,也是瞿佑為廣大失意之士所營造的一種補償心理環境,在人間得不到的待遇,在人間實現不了的夢想,在陰間都會實現,也許在瞿佑眼中,陰間比人間好。陰間會根據人的才華分配職務,而在人間只會有奸詐,僥幸,賄賂,沒有公平正義而言。夏顏對朋友的真心,也是出于兩人同處一個處境,郁郁不得志,貧窮,白白浪費才華。重視兄弟義氣,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仗義形象。
參考文獻:
[1](明)瞿佑.剪燈新話[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