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易微型小說的敘事策略

魯雨溦

摘要：微型小說是小說家族的一個重要成員，近年來不斷受到大眾歡迎。白小易出版的《白小易微型小說100篇》，反映社會現(xiàn)實，擁有自己的敘事特征和技巧。本文擬從敘事時距、敘事節(jié)奏、敘事時序三部分略作探索。

關鍵詞：微型小說;敘事節(jié)奏;敘事時序;敘事時距

微型小說是小說家族的一個重要成員，它篇幅短小、結構緊湊，深刻地反映了社會現(xiàn)象。白小易（1）的微型小說以小見大，紙短情長，耐人咀嚼。筆者旨在探討其敘事時距、敘事節(jié)奏、敘事時序三部分。

一、敘事時距的巧妙處理

敘事時距就是敘事時間與故事之間的距離，包括概要、省略、場景、停頓等類型。時距的處理能夠體現(xiàn)出作者的才能，既可把幾十年濃縮為一句話，也可把一天寫成洋洋灑灑數(shù)十萬言。

（一）場景描寫的“瞬間”藝術

能夠抓住瞬間場景，用瞬時反映生活，將時間和空間的高度濃縮，是白小易微型小說的一大特色。從“故事”層面看，他的成功關鍵在于濃縮的故事時空，以一當十，見微知著，透視時代、社會和人生。

為了截取的生活的“瞬間”，作者有意放慢進度，用“慢鏡頭”展現(xiàn)人物心理。《客廳里的爆炸》敘述的是一對父女到好友家做客，卻碰上暖瓶意外爆炸的情形：

主人沏好茶，把茶碗放在客人面前的小幾上，蓋上蓋兒……忽然，“啪”的一響，跟著是絕望的碎裂聲——地板上的暖瓶倒了。

鏡頭直接切入場景客廳，主人在給父女倆沏好茶之后匆匆進屋;接著，鏡頭慢慢推進，停留在女兒看花、父親準備喝茶這一刻;突然，暖壺倒下，時間仿佛停在了這一剎那;而主人的出現(xiàn)重新使時間流動。

暖瓶的爆炸聲把主人從里屋揪了出來。……

“沒關系！沒關系！”

那父親似乎馬上要做出什么表示，但他控制住了。

“太對不起了，”他說，“我把它碰了。”

“沒關系。”主人又一次表示這無所謂。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對話尷尬又令人唏噓。短短幾秒，熟悉的寒暄場景浮現(xiàn)眼前。將寒暄辭令書寫幾行，不禁令我們深思平凡語句中存在的深層問題。

畫面轉至兩人從主人家出來之后的第二個場景，女兒替我們提問。

“不行啊，孩子。”爸爸說，“還是說我碰的，聽起來更順溜些。有時候，……你說的越是真的，就越像假的，越讓人不能相信。”

人與人之間表面親熱，實則冷漠。在客觀事實面前，父親依然選擇逆來順受，實則是對事實的歪曲。一人誣陷，委曲求全是小，不過忽視了教育，換來鄰里和氣;若是一眾誣陷，百口莫辯，則可能當街示眾、下獄坐牢，要是再逆來順受，恐怕又是一場十年浩劫。

（二）概要手法的“心靈”追溯

在書寫人物一生時，作者發(fā)揮概要的優(yōu)勢，三言兩語將人物的生命階段“跳過”，抓住人物念念不忘的情感，著力描寫，展示出微型小說獨特魅力。

《跟隨一生的偶然》中，女孩“她”在下課轉教室時，不經(jīng)意地揮動雙手，打在迎面走來的男孩身上，于是，她永久地記住了這短暫而深刻的觸感。“兩年以后”，當同班的男生向她頻頻示愛，讓她對男性真的認真起來的時候，女主人公發(fā)覺她還清晰地保存著走廊里的全部細節(jié)和感覺。作者并沒有寫主人公兩年之中對這個瞬間的回想，而用“兩年之后”主人公的念念不忘，強調了“偶然”的影響力。之后，作者直接將時間跨度到“畢業(yè)前不久”，女主人公結婚之后，依然忘不了那個觸感和那個男人，甚至在潛意識中詩意地構建他。最后，這場婚姻的結尾，作者用概述性的語言“終于有一天”，使故事結構完整，并將主人公的一生的軌跡巧妙地融入其中，展現(xiàn)出她的命運與這個偶然的關系。

二、運用跌宕起伏的敘事節(jié)奏

王蒙認為，小說應該有“自己的旋律和節(jié)奏”。小說沒有節(jié)奏變化，就失去了美感，變得平板、單調。為了避免“短”帶來的“空”與“易”，作者特別將節(jié)奏的特點和運動規(guī)律運用于寫作，調動讀者的心理期待。

（一）懸念產(chǎn)生波瀾

懸念包括設懸和解懸兩個基本環(huán)節(jié)。從讀者的接受心理來看，懸念的設置會引起讀者探明緣由的欲望，造成某種心理期待、心理沖動，而懸念的揭開，會讓讀者寬慰或驚奇。這樣亦疑亦驚、亦奇亦喜，自然產(chǎn)生了波瀾與節(jié)奏。

白小易的《懸念》含標點在內202字，“丈夫”心理幾次轉折，不斷在“失衡——平衡——失衡”中輾轉，給予讀者很大的想象空間。“妻子”看見“丈夫”回家，慌忙地放下電話，引起丈夫的疑心。在“妻子”佯裝著靠著沙發(fā)，形容“丈夫”“精明強干”時，會給讀者誤導，認為“妻子”是出軌的。而妻子的巧妙回答——“是打給你的”，讓“丈夫”紅了臉，也讓讀者心頭一暖，解除了心頭的誤會。可最后“妻子”的心理獨白留下了線索，讓人讀不出真相。文中的懸念設置給讀者留下了想象空間，小說的審美內容更加深刻。

作者巧妙地避開了事件的關鍵點——電話打給誰，抓住“為什么見我就掛電話”這個核心，設置了妻子放下電話的各種可能，讓讀者在對話中推敲人物心理。作者故意運用“精明強干”、“警覺”、“像個大偵探”、“認真極了”來塑造丈夫，而用“往沙發(fā)一靠”，裝作問心無愧的淡定來描寫妻子，讓我們在“誤會——釋然——疑慮”中反復體會懸念的游戲。

（二）對比積蓄感染力

對比是把兩個相對或相反的事，或者一件事的兩個不同方面并舉出來。對比凸顯了文章的藝術價值。作者善于抓住事物的不同，在單一事件中，展示不同的狀態(tài)，不同的階層，男女情侶不同的期待……在有限的篇幅中積蓄營造盡量大的藝術感染力。

《送別》是白小易的經(jīng)典之作，通篇圍繞著主人送客人展開。主人整整五天對客人表示友好，現(xiàn)在客人要走了，主人在做最后的準備。客人真的動身之際，主人與客人一輪接一輪的握手擁抱，令客人受寵若驚，感激涕零。主人送別客人，站在樓下看著客人們終于離開，于是一個個放松肌肉，散亂地回到樓上。第一次送客結束，主人們漸漸顯露出他們原有的面貌。

可是這時候，一個客人回來找落在屋子里的剃須刀，情節(jié)突然發(fā)生轉變，打得主人措手不及，而這次，主人卻誰也沒起身送他，展現(xiàn)出情節(jié)發(fā)展的第二個出乎意料的結局。《送別》從始至終不離開送客這件核心事件，作者用兩次結局的對比。白小易的文筆將中國人的待客之“誤”盡顯出來，將表面的風光、體面、熱情周到視為是否真誠待人的標準，實則墨守成規(guī)。兩次送別的對比，實際上是作者對中國固有的文化習俗的質問。

三、有錯位的敘事時序

法國敘事學家茲維坦·托多羅夫指出：“從某種意義上說，敘事時間是一種線性時間，而故事的發(fā)生時間是立體的。”為了在有限的敘述時空中達到某種預期的藝術效果，表達作者的審美意識及思想傾向，采用何種敘事時序就顯得舉足輕重。作者尤其會使用敘事時序，將相互交織的情節(jié)在一個藝術場面展開。

（一）順敘引人入勝

順敘是故事時序與敘事時序一致，按照開端、發(fā)展、高潮、結局的時間順序來寫。順序因為符合人們的接受心理，也易于把敘述內容表述得有條有理，因而常用，且不容易出彩。

白小易的微型小說大部分采用的就是順序的方式，但他的順序小說往往懸念不斷，避免了平鋪直敘流于平淡，反而重點突出，節(jié)奏有力，引人入勝。以《浪漫》為例，它的時間安排如下：

事情的背景，是一個朋友給“我”介紹對象，并給了“我”女孩兒的電話號碼。

A.第一次打電話，正在商量怎么見面的時候，電話斷了，再打也不通了。兩個人都在學校等著對方的到來，結果誰也沒等到。

B.第二次打電話，女孩兒埋怨“我”，雖然賭氣說“不想見”，但是暗示說“要是昨天下午我和你都撲了空該多好”。于是兩人又都等在學校里，誰也沒等到誰。

C.第三次電話，女孩兒大發(fā)脾氣，說“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喜歡一個跟她一樣傻的家伙”。

故事的自然時間是A→B→C，小說的敘事時間也是A→B→C。作者在順序中加入懸念，“電話斷了”、女生賭氣，每一次懸念都吸引讀者思考：誰會去找對方？他們的戀情會不會成功？這些疑問吸引著讀者不斷探究。而在敘事上，突出幾次電話聯(lián)系，并主要突出女方微妙的態(tài)度，忽略其他時間及不必要情節(jié)，使得行文緊湊，張弛有度。

（二）預敘增強戲劇效果

這是一種“事先講述或提及以后事件的一切敘述活動”。列夫·維哥茨基認為，這種敘事方式是一種錯位的敘事時序。請看下圖：

a→b→c→d……m→n→故事自然時序

敘事時序

當下

假定我們敘述的“當下”位置介于細節(jié)單位b和c之間，這時我們接下去敘述除細節(jié)單元c以外的任何一個處于“當下”位置以后的細節(jié)單元如d，e，f……m，n，都會達成預述。

白小易善于編排細節(jié)單元，按照因果邏輯排兵布陣，展現(xiàn)預敘的精妙之處。《意外》的時間安排如下：

A.蘭蘭早上起來，扭開收音機，正常地去洗漱間刷牙。

B.蘭蘭突然暈倒，被對面陽臺的“看星星”專家看到，他報了警。

C.警察以為是殺人現(xiàn)場，叫來了法醫(yī)。結果法醫(yī)只是往蘭蘭臉上撣了水，蘭蘭就醒了，并且泣不成聲。

D.蘭蘭解釋原因：早上新聞，她丈夫乘坐的飛機墜毀。

E.正在這時候，蘭蘭丈夫帶著一個嬌小玲瓏的姑娘擠進人群，告訴她“我根本就沒上飛機”，并承認昨晚一直跟那個姑娘在一起。

F.蘭蘭突然撲過去，對那姑娘表示感謝。并打著自己丈夫的臉蛋兒：“我的乖乖，你真行……”

故事本來時序應該是：A→D→B→C→E→F，但敘事時序的D調了位置，這種敘述時序由于將故事發(fā)生的某些細節(jié)單元提前敘述，可以制造懸念，增強戲劇效果。

注釋：

白小易：男，漢族，1960年出生，遼寧沈陽人。1997年加入中國作家協(xié)會。

參考文獻：

[1][法]熱拉爾·熱奈特：敘事話語·新敘事話語[M].王文融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3.

[2]凌煥新.微型小說藝術微探[M].南京：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

[3]羅鋼.敘事學導論[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4.

[4]申丹.敘述學與小說文體學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

[5]陳平原.中國小說敘事模式的轉變[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

[6]吳功正.小說情節(jié)談[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1985.

[7]路霞.走出對微型小說認識的誤區(qū)[J].文藝評論與批評，200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