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星
摘要:我國歷史古籍卷帙浩繁,其中有著非常豐富的醫學資料。搜集、整理和研究這些非醫學類古籍中的醫學史料,對于我們補充和完善醫學研究不可或缺。本文主要回顧了當代對歷史古籍中的醫學史料的整理和研究狀況,發現其關注力度與關注面遠遠不夠。另一方面,在醫學界尚未足夠重視歷史類古籍的時間里,歷史學界介入醫學領域,廣泛發掘歷史古籍中的醫學材料,得出新的研究成果,引起了醫史學界的重視,表示要大力借鑒和吸取史學界的研究方法及研究成果。無疑,歷史古籍中醫學史料的整理將得到越來越多的重視,以更好地為醫學研究服務。
關鍵詞:歷史;古籍;筆記;醫學
我國歷史古籍卷帙浩繁,搜集、整理和研究其中的醫學史料至為艱難。然而在這些非醫學類古籍中,卻有著非常豐富的醫學史料,對于我們補充和完善醫學研究不可或缺。
一、純史料整理
已故著名醫史學家陳邦賢先生生前非常重視對經史子集、叢書筆記等各類古籍中醫學史料的整理和利用。其以驚人的毅力與韌性,集數十年精力,從浩瀚的二十六史、十三經、諸子百家作品中摘錄出大量的醫學史資料,匯編成三大部著作:《二十六史醫學史料匯編》、《十三經醫學史料匯編》與《諸子集成醫學史料匯編》。其中,《二十六史醫學史料匯編》于1982年由中醫研究院中國醫史文獻研究所印刷出版,而后兩本則只是編撰完成,至今尚未正式付梓。從可見到的《二十六史醫學史料匯編》來看,陳邦賢系摘錄出二十六史(即二十四史加《新元史》、《清史稿》)中有關醫學的史料,并大致按照醫事制度、醫學人物、醫學文獻、壽命胎產、養生衛生、臟象解剖、各科病證、病因診治、本草藥物、獸醫獸疫等來進行分類整理。其成果為醫學及相關領域的研究提供了非常寶貴的資料。其資料之巨,任務之艱,可想而知。尤其是在陳先生所生活的那樣一個戰火浩劫的年代里。先生的辛勤爬梳與不茍學問,其學術理念與學術精神均遺澤于后代學人。
上世紀八十年代,陶御風等人仿照陳邦賢《二十六史醫學史料匯編》的體制與方法,對歷代筆記中的醫史資料作出了大規模的、較為系統的發掘與整理。陶御風、朱邦賢、洪丕謨等人分工采輯,將其所見歷代筆記中的醫學史料進行分類匯編。用他們自己的話來說,是“醫事”。八十年代末出版《歷代筆記醫事別錄》一書。其后又增補48種書中所見內容,于2006年再次付梓。該書涵蓋面非常廣,所采筆記遍及祖國南北各地區,時間斷限亦上自秦漢、下迄明清均有所涉及。所采資料之巨,所做工作之繁,其辛苦自不待言,其價值亦自不待言。這從學者們對其的評價文章中可以約略看出。如俞宜年評價《歷代筆記醫事別錄》說:“中醫藥瑰寶不僅蘊藏于歷代醫藥專著之中,且大量散見于某些經史子集尤其是筆記雜著之中。歷代筆記雜著汗牛充棟,要從中搜尋中醫藥資料,真是有如大海撈針,令人望洋興嘆。”因而其認為陶御風等人所做的工作是非常具有學術價值的。
此外,尚有一些零星的整理成果,如與陳邦賢同時期的何高民(建國后中醫司副司長),在其平時瀏覽文史筆記、雜錄的過程之中,摘抄其中的醫學內容,1955年撰成《歷代筆記文獻中有關醫藥記載的初步匯集》一文。分“醫方”、“藥議”、“采藥論”三個類別,將自己從歷代筆記中所摘錄的醫學資料進行了簡單整理。
二、筆記醫學史料研究
陶御風另有數篇論文討論筆記中的醫學史料,分別對唐宋以及清代筆記中的醫史資料作出概述,分析了唐代筆記中醫史資料不多的原因;認為宋代筆記中的醫學內容廣博繁富,且所記多為“親歷”、“親見”、“親聞”,較之其他各代,更值得重視;清代筆記中既有校勘《素問》的隨筆札記,又有朝廷醫事記載,從中可了解某些疾病的流行及證治狀況、歐美醫術的傳入情況等。同時,陶氏還分析了歷代筆記在醫學史上的價值,指出其具有補醫籍正史之不足的重要作用。
近二十年來,對文史筆記中的醫學史料作出研究的主要有馮懷英、龔仕明、孟慶云、韓希明、王卓、暴連英、彭榕華等人。馮懷英從歷代文史筆記中摘錄數條有關針灸的驗案,每一條加一按語,對該條驗案作出評價或者介紹相關內容。并評價這些經史筆記中的針灸驗案:各科賅備,堪補中華針道之不逮。龔仕明對明代著名學者焦竑讀書和講學筆記《焦氏筆乘》中所收集的醫方作出評述,認為其簡廉明曉,方便實用。同樣對古代筆記中的醫方作出搜集和整理的還有孟慶云。據其統計,在當時所出版的自唐至清800余種筆記作品中,就有300余種記有藥方。這些藥方,有些確實是有效的良方,應當加以利用,有的則應以辯證的思維和分析的方法審視,在實踐中驗證后才可篤信和示人。此外,韓希明著重于對清代紀昀《閱微草堂筆記》中醫學資料的研究。認為《閱微草堂筆記》里的醫學內容反映了紀曉嵐的世界觀、價值觀等諸多方面的思想;同時還分析了《閱微草堂筆記》關于亞健康狀態的描述及調適對策。王卓則專門分析《閱微草堂筆記》里的藥方及其臨床運用,并將之與現代中醫學進行比較研究。暴連英等介紹了宋代文人蘇軾和周密筆記中的醫藥學史料,總結得出這些筆記對醫藥方面的記載是廣博的而且是較為詳細的。彭榕華通過對宋代文人筆記中醫學史料的歸納和分析,從而探考宋代中醫學高度發展的原因,并從養生、中藥、中醫臨床與方藥、醫學史、針灸推拿、醫療習俗與奇聞逸事等六類進行考辨,從中挖掘宋人筆記中有關中醫藥學的價值。王維澎更是在臨床中檢驗之后,總結歷代經史子集、小說筆記中所記載的藥方,評價說雖然不少記述論說深奧,然而實在是醫籍未載之瑰寶。王維澎評價歷代的經史子集、小說、札記、詩辭歌賦等說:“雖非醫書,然其中所載醫藥之事,內容甚豐,廣博而精深。不少記述,驗之于臨床,信而有征,可補醫籍藥典之不逮。”
2006年,中華中醫藥學會第十六屆醫古文學術會議,曲如意等提交《試析宋代史料筆記中醫藥學資料的研究價值》一文,認為歷代史料筆記中蘊含著豐富的中醫藥內容。這些中醫藥學資料的研究價值主要有:拾遺補缺、追溯本源、以點窺面、變異糾繆、臨床借鑒和警示啟迪六個方面。同時,該文還認為從研究價值的探討結果來看,這部分史料彌足珍貴,對中醫藥學術史的研究、中醫藥與社會發展關系的研究以及中醫藥理論的研究,都有一定的意義和幫助作用,應給予足夠的重視,從而促進中醫藥文化研究的發展。
三、總結與展望
總體來看,對歷史古籍中醫學史料的整理和利用,關注力度與關注面遠遠不夠。一直以來,我們的醫學史研究均以醫家醫著研究為熱點,研究者眾,關注面既廣且深。毋庸置疑,這部分內容自然是醫學史研究的重點,應當予以重視。然而,醫家的非醫學著作,事實上其中也寓含了豐富的醫學內容,體現了醫家本身的醫學論點,不應當被我們所忽視。比如,清代嶺南著名的眼科醫生黃巖,著有一本小說《嶺南逸史》,其中有關于醫生診病的情節,具體描述了病因病機,望聞問切,并開具出詳細的治療方法,這對于我們補充對黃巖學術思想的研究頗具意義。然而,像這些醫家的文史作品,卻一直被我們所忽視,其中的醫學內容也被我們棄置不用,非常可惜。而尤其是數量浩繁的史料筆記,其中有著非常豐富的醫學內容,一直未引起我們的足夠重視。
在醫學界尚未足夠重視歷史類古籍的時間里,歷史學界正在悄悄起著變化,近年來越來越發展成為一種明顯的態勢。
上世紀70年代,世界史學界興起的由下而上的研究路向——平民社會史,影響了臺灣、并進而影響到大陸的歷史學研究。1987年,史語所留法博士梁其姿率先發表《明清預防天花之演變》、《明清醫療組織:長江下游地區國家和民間的醫療機構》兩文,以史學者的角度和眼光去關注疾病以及與疾病相關的醫療機構問題。九十年代之后,“臺灣”“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展開了有計劃有組織的醫學主題研究。1992年,中研院史語所邀約所內外同道舉辦討論月會,每年十次左右,以“疾病、醫療與文化”為主題,討論了諸如“醫家的族群和學術歸類”、“從醫學看文化交流的問題”、“疾病醫療所反映的大眾心態”等相關內容。1997年,成立“生命醫療史研究室”,除專題討論會之外,開始規劃“中國歷史上的醫療與社會”主題研究。并進而開展“宗教與醫療”、“影像與醫療”等專題研究計劃,形成一大批研究成果。內容主要包括醫學社會史的理論思考、醫學知識的形成與傳承、宗教與中國醫療傳統之關聯、醫療傳統與社會文化情境的互動以及少數民族的醫療傳統等五個方面。2005年,“生命醫療史研究室”召集人李建民將臺灣歷年來代表性研究成果擇十余篇匯集成書,即《臺灣學者中國史研究論叢》之《生命與醫療》。
受臺灣史學界蓬勃開展的“生命醫療史”研究影響,大陸史學界也開始關注醫療疾病問題,并逐漸形成研究熱點。大陸史學界較早涉足醫學問題者有謝高潮、梅莉、晏昌貴、杜家驥等人。其后,曹樹基、李玉尚、余新忠等則展開了大量和系統的研究工作。曹、李二人主要關注于鼠疫疫情研究,在各類史學刊物上發表有關鼠疫之研究文章十數篇,分析了鼠疫對歷史人口、社會變遷等造成的影響。此外,李玉尚也曾關注到傳染病、霍亂等問題。余新忠則立足清代江南社會,對瘟疫作了一個全面的梳理和探討,發表了十余篇醫療社會史研究論文及其理論的思考。其專著《清代江南的瘟疫與社會——一項醫療社會史的研究》更是被評為“2002年百篇全國優秀博士學位論文”。此后,越來越多的中青年研究者投身到這一領域中來,近年來,“醫療社會史”已成為了歷史學界的一個研究熱點。
歷史學界所做的醫學研究,其尤為突出之處在于,所引材料絕大多數是歷史古籍,包括正史、方志、史料筆記、譜牒、鄉約等等。而這些,正是以往的醫史學界所未重視之處。在這片被我們所忽視的土地上,歷史學界耕耘出了新的果實。一下引起了醫史學界的重視,中國中醫科學院鄭金生、朱建平等研究員紛紛表示,要大力借鑒和吸取史學界的研究方法及研究成果。毋庸置疑,歷史古籍將越來越多地被發掘和利用。歷史古籍中醫學史料的整理也將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和重視,以更好地為醫學研究服務。
參考文獻:
[1]陶御風,等.歷代筆記醫事別錄[M].天津:天津科技出版社,1988.
[2]陶御風,等.筆記雜著醫事別錄[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06.
[3]俞宜年.廣搜博采 蔚為大觀——評介《歷代筆記醫事別錄》[J].福建中醫藥,1989(4):53-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