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瑩瑩
摘要:《無名之輩》將視角對準城市底層人群,用層層遞進和剝洋蔥的方式把每個人物外在的表皮層層剝離,呈現出他們隱藏在背后的精神世界,同時運用多線索齊頭并進的方式揭示了這一出看似荒誕不經的喜劇背后蘊藏著的人生哲理。
關鍵詞:《無名之輩》;荒誕;黑色幽默;悲喜劇
《無名之輩》是饒曉志繼處女作《你好,瘋子!》之后,執導的第二部影片,根據話劇《蠢蛋》改編而成。故事始于一把丟失的老槍和小城里當天發生的烏龍搶劫案,圍繞這兩條線,本來毫無交集的一群小人物,竟陰差陽錯的聚在一起,上演了一系列啼笑皆非的荒誕鬧劇。
一、以尊嚴之名
近年來,越來越多的導演開始關注底層小人物的生存狀態,打破了以往影片中固有的英雄情結,開始將鏡頭推向生活中的平凡人。《無名之輩》講述的就是“在一天內,幾個底層的小人物,在一座化名“橋城”的小城里,發生了一些再平常不過的小事。”而種種事件最終都指向一個共同的主題:一個小人物該如何“拿回”自己的尊嚴?
影片采用多線索敘事的方式,看似錯綜復雜,實際上只有兩條主線,一是兩個憨皮劫匪的劫后逃亡之路,二是潑皮保安馬先勇的尋槍之路。以這兩條線為中軸,輻射出多條支線,如劫匪胡廣生與殘疾毒舌女馬嘉旗的感情線;劫匪大頭與按摩女真真的愛情線;高翔與馬依依的青春線;房產商高明與惡霸劉五的沖突等。可以說影片的敘事線索基本清晰,沒有想象中可能會有的手忙腳亂的慌亂。
只要涉及到現實主義題材,國產電影大多是走悲情路線,從今年上映的《我不是藥神》、《找到你》、《寶貝兒》等幾部影片中,可見一斑。但與以往不同的是,在《無名之輩》這部荒誕悲喜劇中,舞臺經驗十足的饒曉志用黑色幽默的方式將多種喜劇方式與戲劇沖突融合,大喜大悲大起大落的戲劇模式,于笑聲中消解了死亡與犯罪。在揭示復雜人性、殘酷命運的同時,也賦予了他們難得的溫情。
全片最緊張的戲劇沖突及笑點都發生在眼鏡、大頭和馬嘉旗三人之間,兩個自稱殺人如麻的“悍匪”遇到不怕死的“悍婦”,一段求生與求死的拉鋸戰拉開帷幕,馬嘉旗的毒舌逼得劫匪眼鏡頻頻跳腳。就在這一系列沖突中,馬嘉旗的失禁使得戲劇沖突達到頂峰,一面是被網友惡搞為“年度最蠢劫匪”的眼鏡,正憤怒失控的想要提槍出門讓這個世界閉嘴,一面是高位癱瘓的弱女子在劫匪面前失禁小便,情節設置的不免殘忍,卻也道出了生活的本質。這個上一秒還像刺猬般剽悍不已的女子,卻在下一秒露出了不肯示人的脆弱和絕望,在滴答滴答的水聲和馬嘉旗的慘叫聲中,眼鏡突然明白,比起那些連最基本的體面都沒有的人,自己為了“所謂尊嚴”的憤怒痛哭簡直幼稚可笑。
天臺場景的設置是又一個戲劇沖突迭起,從開始三人拍照的脈脈溫情到后來眼鏡大頭兄弟互揭傷疤的劍拔弩張,困在樓頂的三人恰似現代社會發展進程中的多數普通人的精神寫照。處在底層沒有話語權的小人物以為扛著槍就可以同世界平等對話,卻被殘酷的現實擊的粉碎。形同困獸的二人,被生活編織的大網縛住了手腳,動彈不得,即使被侮辱、被恥笑也只能在歇斯底里的狂躁之后痛哭流涕。劫匪二人組自出場就一直穿梭于各個密閉的空間,從手機店到馬嘉旗家中,再到被警察重重包圍的大橋,直至最后的救護車,無形中也暗示了兩人難逃被捕的悲劇命運,正似終極預告片說的那樣:“一座小城,困住螻蟻!不甘于命,事關尊嚴的狂想曲”。
從故事層面來說,這是一個關于小人物如何取回尊嚴的故事。拼了命也想到城里換個活法的眼鏡、大頭兄弟倆,選擇用搶劫這種方式實現自己的夢想。結果卻由于智商感人被評為“年度最蠢劫匪”,徹底丟掉了尊嚴;頸部以下癱瘓生活不能自理的毒舌女馬嘉旗,連自殺都得靠激怒劫匪,想用死亡來逃避度日如年的現實,命運卻殘忍的讓她在劫匪面前失禁,不復生的希望;放棄出逃選擇回來面對一切,承擔責任的房地產老板高明扛起了“我是主角,我必須回去”的大旗,同時也扛起了自己的尊嚴和責任;整天渾渾噩噩卻對當協警過度執念的馬先勇,幻想著找回老槍就可以如愿以償,重擔父親和哥哥的角色。事實上,影片中馬先勇這條敘事線是最完整的,他不僅追回了丟失的老槍,還用水槍炸出了劫匪的真槍,兩次中槍,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拿回了尊嚴。
正如影片的英文名“A Cool Fish”,這句英文俚語“無恥之徒”在這兒不是貶義詞,而是一種無奈下的戰斗。字面上的意思是“凍魚”,就好像一個人都成了快要凍上的魚,到了絕境,還是要蹦跶一下,要翻身。就像影片中的小人物對于生存尊嚴的捍衛,事關尊嚴,不能不戰!
二、行和解之事
影片到最后,在賺足觀眾眼淚的同時升華了主題,從意義層面來說,是人物與過去的自己和解,重新找回自我的故事。影片中的眾人無一不帶著“刺猬般的”硬刺過日子,馬嘉旗用毒舌來武裝自己;眼鏡用“霸道”的謊言偽裝自己;大頭用自己的“憨”編織霞妹兒的美夢;馬先勇整日尋摸著立功干大事中隱藏著對妹妹、女兒的愧疚。影片結尾,大家都笑了。明明才過了短短一天,卻仿佛走完了一生。笑中有著對荒誕現實的無奈,也有著對命運無常的釋懷,更多的是與固執的自己和解。
眼鏡走出救護車那一刻,抬頭看著漫天的煙花時笑的苦澀又無奈,一句“耍老子”道出了被生活支配的不甘與落寞;馬嘉旗在家中醒來時,看到眼鏡的畫時笑了,“我想陪你走過剩下的橋”治愈的畫風擊中了她內心最柔軟的地方,那一刻,她決定“翻篇了”,同自己、同生活和解,接受現實,重燃生的希望;馬先勇看到女兒遞過來的作業本上的名字,他笑了,他終于干成了一件大事,證明了自己的價值,重獲了作為父親的尊嚴。
驚心動魄的一天就在盛放的煙花中結束了,隨著煙花消散的還有他們心中對“干大事”的執念,眼鏡、大頭的英雄夢,馬先勇的警察夢,一切都在煙花中消解了。他們告別舊我,走向新我。即使卑微如塵埃,也要像“一只凍魚”一樣去戰斗。因為他們相信“路的盡頭,會有橋。”
除此之外,影片在對時間、空間的把控上也有著獨特的考量,故事發生在一天之內,用倒敘的方式,完整的講述了從搶劫發生到最后被捕及其間穿插的各個小故事,帶有中國式溫情的交待每個人物結局的結尾。至于空間,則相對多元,從搶劫現場(手機店),到馬嘉旗家中,再到學校、夢巴黎會所,最后所有人聚集的西山大橋。其中“救護車”這一空間設置的很巧妙,兩極鏡頭的運用,車里的逼仄狹窄與車外街道的寬闊形成對比,車里一觸即發的對峙與車外熙熙攘攘的喧囂形成對比,在漫天的煙花、眼鏡的老槍、大頭棒棒糖的炸裂三聲爆炸聲齊發時,戲劇沖突又一次達到高潮。在有限的時空內,將人物群像和電影主題推向極致。也正是由于這種高度壓縮集中的時空觀,才使得戲劇沖突表現的張弛有度,也達到了一定的喜劇效果。這種對時空有意為之的把控都彰顯了饒曉志話劇導演出身那種根深蒂固的影像化表達模式。
全篇都在使用的西南官話,自帶喜感的川味兒語言為影片加分不少。可以說,影片整體架構有一多半都是靠對話撐起的。字正腔圓的臺詞、大段大段的對白交待故事情節,很明顯的話劇表演模式放在大銀幕上竟不覺得突兀,可見導演對臺詞處理的從容與自信,為舞臺劇轉戰熒幕劇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典范。
《無名之輩》這一影片植根于現實生活,運用黑色幽默的方式諷刺現實,揭示現代城市文明的荒誕可笑。影片中那些年齡、職業各不相同的普通人,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在城市里苦苦掙扎的廣大民眾。透過這些小人物生活的縮影,于日常生活的細微處,發覺現代文明進程中人類精神深處隱藏的困惑與不安。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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