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圈書記”趙正永

周群峰

1月15日晚20點30分，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發布消息，陜西省委原書記趙正永涉嫌嚴重違紀違法，正接受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

現年68歲的趙正永，生于安徽省馬鞍山市一個普通礦工家庭。他愛網球、愛文學、愛畫鷹、愛接受采訪，在安徽陜西兩省任職多年，政績乏善可陳，仕途卻一帆風順。

他曾深耕陜西官場15年，歷任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常務副省長、省長、省委書記等職。期間，他一直努力為自己營造親民的形象，卻還是在三秦大地留下了“官霸”、不懂經濟、任人唯親的烙印。

同時，秦嶺違建別墅泛濫、陜西千億礦權糾紛案、榆林胡志強案，以及飽受詬病的用人選人問題等，均成了他的“陜西標簽”。

2016年4月，他履職全國人大內務司法委員會副主任委員。

多位知情者稱，趙正永赴京后，關于他被查的傳言就接連不斷，并在2017年年中達到高潮。“搖搖晃晃了一年多后，趙正永還是落馬了。”陜西省一位政商圈人士稱。

“鉚工”逆襲

1951年3月，趙正永出生于安徽馬鞍山市一個礦工家庭。父母均為馬鞍山市向山硫鐵礦的普通工人。

17歲時，他到安徽省宣城地區水陽鄉雙豐村插隊當知青。兩年后，他進入安徽省馬鋼公司修建部機動車間，從學徒開始做起，成為一名鉚工和鈑金工。由于愛好文學，寫得一手好文章，他后來出任馬鋼公司修建部秘書科秘書，期間，他入了黨。

1974年10月至1977年8月，他成為一名工農兵大學生，在中南礦冶學院（現中南大學）材料系金屬物理專業學習。畢業后，他重回馬鋼公司工作，先后任鋼鐵研究所物理室技術干部，復查辦辦事員、鋼鐵研究所團委書記、公司團委副書記、書記。

1982年8月，他離開馬鋼公司，出任馬鞍山市團市委書記。之后歷任馬鞍山市委副書記、黃山市委書記、安徽省公安廳廳長、安徽省委政法委書記（兼任公安廳廳長）。

1999年，王志文、李幼斌、高明等主演的電視劇《刑警本色》熱播，時任安徽公安廳長的趙正永，以公安顧問的身份出現在了該劇職員表里。

2000年對趙正永的仕途是重要的一年。這年，國家啟動西部大開發戰略，中央組織東部地區的一批優秀干部赴西部任職。當過知青、工人、工農兵大學生，有著豐富工作經歷的趙正永，入選第一批“西進大軍”。次年6月，他卸任安徽省委政法委書記、省公安廳廳長職務，轉戰陜西，出任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后又出任常務副省長。

赴陜后，他的仕途順風順水，甚至還有“爆冷”升遷。

陜西有政商圈人士告訴《中國新聞周刊》，2010年，時任常務副省長的趙正永已經59歲，很多人認為他即將退休，他卻被提拔為陜西省代省長，仕途迎來了柳暗花明又一村。

當地多位資深媒體人對趙正永的印象是，愛出風頭，喜歡接受采訪，并在記者會上善于侃侃而談。

2010年6月2日上午，陜西省十一屆人大常委會第十五次會議閉幕后，新任代省長趙正永接受媒體集體采訪。

《華商報》一位記者問他，在任期內最希望聽到三秦百姓怎樣的評價。他說：“我想以我的實際行動和政府的工作效力，讓老百姓認識到，這是一個心中裝有百姓利益的干部，一個肯干實事、務實的干部，一個廉潔正派的干部。”

在現場，他還吟誦起教育家陶行知的名言“捧著一顆心來，不帶半根草去”。2011年1月22日上午，陜西省十一屆人大四次會議閉幕，他當選為陜西省省長。

會后的媒體見面會上，趙正永說自己非常愛上網。“現在的熱詞就是拍磚，我們希望網友能夠更加關注我們的工作，促使我們加強改進。”

趙正永接受采訪時，喜歡主動提及自己當農民和工人的經歷。2012年兩會期間，趙正永做客央視《小崔會客》，節目一開始，他就自我介紹：“我是工人出身，當時什么都做過，也到過農村，插過隊，當過農民，日子比較艱苦。”

崔永元稱要“考考他”，遞給他一副手套、一個扳手。趙戴上手套，接過扳手，然后滑動扳手鉗口，夾住崔永元的兩個手指，稍一使勁，崔永元身體就被迫跟著傾斜。

9個月后，趙正永仕途更上一層樓，成為陜西省委書記。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連升兩個要職，他的經歷讓很多人大跌眼鏡。

2014年，他在接受鳳凰衛視吳小莉專訪時，自稱是“潛水型”網民，每天都會在睡前至少花40分鐘看微博和微信。“我潛在水下，因為我現在只能做到這一步。先了解輿情，了解社會的動態，了解大家對陜西重大事情的看法、評價，而且很多事情我也是通過這個來處理。”

2016年3月27日，趙正永卸任陜西省委書記。一個月后，他赴京任第十二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內務司法委員會副主任委員，2018年3月卸任。

趙正永在省長、省委書記任上，當地媒體多次報道他慰問看望拾荒工人，幫農民工討薪、給網友回復留言等新聞，給人一種接地氣、沒有架子的印象。但事實上，趙正永又有“官霸”的一面。

《中國經濟周刊》曾援引知情人士的話稱，趙正永非常霸道，手伸得長，管得非常細。他當省長的時候，什么事情自己就定了，很少向省委書記匯報，而他當省委書記的時候，則經常管政府的事。

“趙正永主政期間，陜西省委向中央巡視組的匯報稿，甚至沒有經過常委會集體研究。”

某央企駐西北公司的一位高管告訴《中國新聞周刊》，趙正永主政陜西期間，工作方面建樹不多，出行時卻隨從一大堆，前呼后擁，去哪兒都恨不得封城。喜歡文學的他，說話愛引經據典，完了還要把自己說的話印成書。

2017年5月7日，陜西省召開第十三次黨代會前夕，邀請一些老干部就黨代會報告內容討論，卸任陜西省委書記的趙正永也在受邀之列。

有當地資深媒體人告訴《中國新聞周刊》，趙正永看完報告內容后臉色非常不悅，他認為沒有把自己在省委書記任內的一些工作成績凸顯出來。在會上他當場發飆，這讓當時的氣氛顯得很尷尬。

落馬前“抱佛腳”

赴京后，趙正永很少公開現身，加上很多人認定他“遲早落馬”，他的每一次公開露面，都備受關注。

2017年11月6日，他以中南大學杰出校友身份，攜金屬物理系771班共25名校友回母校訪問。

中南大學官方視頻顯示，當天趙正永一身灰色西裝，白色襯衫，面帶微笑，一臉輕松。

2018年7月3日，古城西安，中雨。這天上午，西安市長安區的香積寺，來了一位年近古稀的香客，即已經卸任陜西省委書記兩年有余的趙正永。

香積寺是中國“佛教八宗”之一“凈土宗”祖庭，唐代著名的樊川八大寺之一，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位于長安區郭杜鎮香積寺村。當地人有“去過香積寺，平安又無事”的說法。

當天，長安香積寺在微信公號發布《第十二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內務司法委員會副主任委員、原陜西省委書記趙正永等一行參訪長安香積寺》一文，圖文并茂地報道了此事。

從照片看，當天趙正永精氣神不錯，一襲黑衣，穿著一件圓領的短袖T恤，有人為他撐傘，兩位和尚迎接他。趙正永當日參觀了香積寺的善導書院、崇靈塔、大雄寶殿、凈土文化展示廳。

該文發出后迅速傳播，伴有各種解讀。有網友稱，趙正永是名副其實的“臨時抱佛腳”。不久，香積寺刪除了該文。

這次拜佛，也成了趙正永落馬前的最后一次公開亮相。

一位接近陜西省委的當地企業家告訴《中國新聞周刊》，趙正永篤信佛教，尤其是退居二線后，經常去拜訪佛教大師。

這位企業家稱，趙正永近年來特別喜歡畫老鷹，“充滿了對自由生活的向往。”

2019年1月15日20點30分，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稱他正接受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至此，趙正永落馬的傳聞落下實錘。

《中國新聞周刊》梳理發現，趙正永是中共十八大以來陜西落馬的第五位省部級官員，也是唯一一名正部級官員。前四人是省政協原副主席祝作利，西安市委原書記、省人大常委會原副主任魏民洲，原副省長馮新柱，陜西省委原常委、原秘書長錢引安。

此外，十八大后，該省還有三位省部級官員受到降職處分，分別是省委原副書記、省政協原副主席孫清云，西安市原市長上官吉慶和陜西省政協原副主席程群力。

1月16日，陜西省委召開常委會會議，通報中央對趙正永涉嫌嚴重違紀違法進行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的決定，省委書記胡和平主持會議。會議強調，要深刻認識趙正永的兩面性、欺騙性，深刻汲取教訓，堅決與其劃清界限，徹底清除其惡劣影響。

會議要求，要嚴查各類違紀違法問題，嚴肅懲治群眾身邊不正之風和腐敗問題，以趙正永、魏民洲、馮新柱、錢引安等反面典型為鏡鑒，鞏固發展反腐敗斗爭壓倒性勝利。

未出鏡的“主要領導”

值得注意的是，2018年7月3日，即趙正永現身香積寺的同一天，陜西省委常委、西安市委書記王永康調研秦嶺北麓生態環境保護工作。

2018年7月底開始，中央加大對秦嶺別墅問題的整治力度，中央、陜西省、西安市三級聯合打響 “秦嶺保衛戰”，中紀委副書記、國家監委副主任徐令義擔任專項整治工作組組長。

輿論普遍認為，在陜西秦嶺違建別墅問題上，趙正永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這次整治行動的開展，加劇了趙正永的惶恐。

《中國新聞周刊》從獲得的相關文件看到，近年來，中央高層針對這一問題先后做過六次批示，時間點分別為2014年5月13日和10月13日，2015年2月15日，2016年2月27日，2018年4月16日和7月15日。這六次批示的前四次，都發生在趙正永任陜西省委書記期間。

1月9日，央視播出專題片《一抓到底正風紀》，披露了這次整治行動的許多細節。該片中，陜西省委書記胡和平，西安市委原書記魏民洲、現任市委書記王永康，西安市原市長董軍、原市長上官吉慶，省委原秘書長劉小燕，原戶縣縣長張永潮等均出鏡做了自我檢討和反省。

片中還屢屢不點名地提到了一位“時任省委主要領導”，此人即陜西時任省委書記趙正永。

2014年5月13日，中共中央總書記習近平第一次就秦嶺北麓西安段圈地建別墅問題作出批示，要求陜西省委、省政府主要負責同志關注此事。

兩天后，陜西省委辦公廳收到中辦督察室轉來的習總書記的批示。時任陜西省委常委、秘書長劉小燕在專題片中出鏡時說，時任省委的主要領導沒有在陜西省委常委會上傳達文件，只是作出批示由省委督察室會同西安市，盡快查清向中央報送材料。

專題片的解說詞稱，時任省政府主要領導也只是進行了圈閱。在對相關區縣領導作了口頭布置后，時任西安市長董軍在隨后召開的市政府常務會上，沒有傳達、學習總書記的重要批示，以至于參會的常務副市長岳華峰直到1個月后才聽說此事。

直到當年6月10日，西安市才成立“秦嶺北麓違建整治調查小組”，由退居二線的市政府咨詢員喬征擔任組長。

喬征在片中表示：“我可以盡我的能力，去干我應該干的工作。但要動用西安的所有政治資源、所有人力資源，也可能我這個職務就達不到能力標準了。”

經過一個月的清查，同年7月，調查小組向市里進行反饋，稱經過全面清查和各區縣黨政領導層層簽字確認，違建別墅底數已徹底查清，共計202棟。

中央紀委八室主任、中央派駐專項整治工作組副組長陳章永在該片中表示：“這202棟違建別墅大多數是農民自建的違建別墅，事實上就是一個拼湊而成的結果。”

2014年7月，西安市委拿著這樣一個數據向陜西省委匯報，而陜西省委并未質疑。

同年10月13日，習近平總書記又作出批示，要求務必高度重視，以堅決的態度予以整治，以實際行動遏止此類破壞生態文明的問題蔓延擴散。

2014年11月14日，西安市委向陜西省委報告稱，202棟違建已全部處置到位，其中拆除145棟，沒收57棟，比原計劃提前17天。

專題片稱，中央工作組發現，這202棟違建別墅被整治后，秦嶺北麓仍然不斷出現違規新建別墅達600余棟，像群賢別業、達觀天下、草堂山居、山水草堂等別墅項目，甚至成為西安高端地產的代表。

2018年7月15日，中央第六次對此問題批示，要求由中紀委（監察委）牽頭，有關部門參加，首先從政治紀律查起，徹底查處整而未治、陽奉陰違、禁而不絕的問題。

2018年7月，中央派出工作組共清查出1194棟違建別墅。

“違建別墅是表象，不講政治是根本。”該專題片中，負責調查秦嶺違建別墅的中紀委副書記、國家監委副主任徐令義說。

陜西省委書記胡和平在該片中稱：“我們確實也深感自責、內疚、慚愧。通過這件事情，我們確確實實感受到：講政治、遵守政治紀律、政治規矩，是非常具體的、是實實在在的。那么通過這件事，我們要深刻反思，我們也痛定思痛、痛下決心，知錯改錯、知恥后勇。”

《中國新聞周刊》梳理發現，截至目前，至少有10名陜西官員涉秦嶺違建別墅等問題落馬或降職，他們分別是：

2017年5月22日，陜西省委原常委、西安市委原書記魏民洲落馬，2018年11月20日，一審被判無期徒刑。

2018年11月，陜西省有3名省部級官員被問責，分別是陜西省委原常委、原秘書長錢引安，西安市原市長上官吉慶、西安市政協原主席程群力。其中錢引安涉嫌嚴重違紀違法，接受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上官吉慶和程群力均受到降職處分。

2019年1月18日，《陜西日報》頭版刊發文章《懲腐惡一刻不松 正風紀半步不退——陜西省2018年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工作綜述》。該文公布了5名因涉秦嶺北麓西安境內違建別墅問題已被查處的官員：西安市秦嶺辦首任主任、規劃局原局長和紅星，市國土局原局長田黨生，市環保局原局長羅亞民，市政府原秘書長焦維發，原戶縣縣長張永潮。

“三圈書記”趙正永酷愛打網球。眾多官員和商人為了擠進他的圈子，便苦練球技。一些私企或國企負責人也投其所好。陜西的一家某省屬國企耗費巨資在單位改建網球場，目的就是吸引趙正永過去。

2012年全國兩會，時任陜西省長的趙正永在《小崔會客》中聊到秦巴山區時感慨：“人類還是應該敬畏自然的，你不敬畏自然，就要受到大自然的懲罰。”

諷刺的是，在秦嶺違建別墅問題上，趙正永如今受到了懲罰。他也成為該事件中被問責的最高級別官員。

“他勝訴了，但沒有贏”

1月15日晚，趙發琦正和幾個朋友一起吃飯。有朋友看到趙正永被查的新聞，告訴了他 。

趙發琦聽到后很平淡。“他倒了，關我什么事兒？”

有人跟他說：老趙，你得去放一掛鞭炮。

現年53歲的趙發琦，是陜西榆林市凱奇萊能源投資公司（下稱“凱奇萊”）法定代表人。

2003年，凱奇萊與陜西省地質礦產勘查開發局西安地質礦產勘查開發院（下稱“西勘院”）簽訂合同，聯合勘探在榆林市發現的一個估值上千億元的煤礦。

不久，西勘院撕毀了與凱奇萊的合同，并與“女港商”劉娟簽訂合同。

隨后，凱奇萊公司將西勘院起訴至陜西省高院，2006年10月19日，凱奇萊一審勝訴。2009年11月4日，最高法撤銷原判發回重審。2011年3月，陜西高院改判凱奇萊公司敗訴。此后，趙發琦上訴。

趙發琦稱，劉娟曾供職于安康文工團，上世紀90年代初調入陜西省政府辦公廳當打字員。

劉娟曾為陜西省政協常委。該省一位省政協委員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劉娟的個人關系網絡，和趙正永并沒有直接關系。

趙發琦稱，趙正永對千億礦權案事無巨細、事必躬親。“趙正永不是干預，而是親自赤膊上陣。”

他稱，2007年3月25日，趙正永就作出過批示，稱凱奇萊涉嫌虛報注冊資本，要求陜西警方對凱奇萊進行偵查。

2010年，趙正永升任陜西代省長后，兩次召開省政府專題黨組會議，要求公安廳偵辦凱奇萊公司。此后，陜西省公安廳專門成立查處凱奇萊涉嫌經濟犯罪督辦組。

2011年8月19日，趙發琦被榆林警方抓捕，關押了130多天后，被取保候審，后被榆林市中級人民法院宣判無罪。2013年，凱奇萊的營業執照獲得恢復。

2016年11月3日，趙發琦在網絡上對已經退居二線的趙正永進行實名舉報。

2017年12月16日，最高人民法院對此案做出終審判決，認定雙方合作勘查合同有效，凱奇萊勝訴。

趙發琦告訴《中國新聞周刊》，自己勝訴后，趙正永曾在家中跟人表示“趙發琦勝訴了，但他沒有贏”。

2018年12月26日，崔永元發微博稱，該案二審部分卷宗在最高院離奇丟失。消息一出，輿論嘩然。

趙發琦稱，卷宗離奇丟失的時間，是在其公開舉報趙正永20多天后發生的，“這個細節很重要。”

近日，中央政法委牽頭，中央紀委國家監委、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參加，成立聯合調查組對“陜西千億礦權案卷宗丟失等問題”展開調查。

趙發琦說，這一官司打了十多年，從最早的民事案件，到趙正永等人介入干涉后，民事、行政、刑事官司一起打。他表示，該案中，很多人利用自身的法律知識和司法權力給人設局，外人甚至看不懂。“我們還有大量證據，還將繼續戰斗下去。”

1月21日，《中國新聞周刊》致電西勘院，一名工作人員表示，對該事件，西勘院不做任何回應。

另有信息源稱，陜西礦權案的另一位重要當事人已被帶走調查。

“趙氏圈子”

2014年11月25日，趙正永在《中國紀檢監察報》發表署名文章《選好用好干部落實主體責任》。他在文中表示，對違反組織人事紀律的要實行“零容忍”，凡有重要線索的舉報和反映都要認真核查，特別是對拉票賄選、買官賣官等行為，要堅決查處、嚴肅處理、公開曝光。對那些跑門子、搭天線的干部一律不得提拔使用，本來要用的也要緩用或不用。

頗為諷刺的是，趙正永落馬的其中一個原因，或是在選人用人上出了問題。

《財經》報道稱，趙主政下的陜西省委，用人搞“小圈子”“搭天線”，陜西省委常委會研究干部共28批次，有16批次在沒有作出黨風廉政意見、個人有關事項核查、信訪舉報等結論的情況下就上會研究。在趙正永主政陜西期間，有42名任期不滿3年的市縣黨政正職被調整工作崗位。有的干部“火箭”式提拔 “點卯”式工作，畢業后10年經歷8個崗位。

陜西政商界傳聞，趙正永有三個主要的交際圈子：球友圈、老板圈、老鄉圈。

一位當地企業家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三圈書記”趙正永酷愛打網球。眾多官員和商人為了擠進他的圈子，便苦練球技。

2014年，西安市某廳級官員在一本名為《品味》的雜志中稱，自從趙正永2011年提出陜西要舉辦一屆“網球家庭杯”的倡議后，我們先后組織了兩屆陜西省領導干部“網球家庭杯”邀請賽。

該官員在文中稱，球友們雖然來自于不同的行業、單位，但是通過運動相識、相知、相好，行業與行業之間關系更加密切了，單位與單位之間工作更加密切了，省上與市上、市上與區縣、區縣與開發區之間的關系也更加密切了。

據上述接受采訪的企業家透露，趙正永的網球隊圈子大約有70人，“廳級領導、部級領導不在少數，也有少數企業家”。

2012年3月27日，中新網一篇《陜西辦領導干部網球賽》的新聞稱，在陜西省領導干部網球賽暨業余網球公開賽上，時任省長趙正永獲得亞軍。該比賽共有353人報名參賽。其中省級領導6人，廳局領導67人。

《中國新聞周刊》梳理部分趙正永“球員圈”名單發現，其中多人在趙正永任省長省委書記期間得到升遷或重用。

一些私企或國企負責人也投其所好。陜西的一家某省屬國企耗費巨資在單位改建網球場，目的就是吸引趙正永過去。趙正永去過幾次后，感覺網球場建得太奢華，沒有再去。

同時，當地企業也爭相冠名“陜西省領導干部網球賽”，比如“思源杯” “中銀財富杯”“天地源杯”等。

其中的天地源公司去年曾發生人事動蕩。2018年8月15日晚，該公司發布重大事項公告稱，公司于近日接到陜西省監察委員會留置通知書，因公司董事總裁李炳茂、副總裁馬小峰涉嫌違紀違法，決定對上述二人采取留置措施。

而早前的2018年6月，陜西省衛計委黨組書記、榆林市原市委書記胡志強落馬。胡志強是山西省原省委書記胡富國之子。榆林是陜西的煤炭重地，在他任職期間，榆林市能源領域腐敗案件頻發。趙正永和胡志強關系密切，兩人有很多共同的“商人朋友”。

趙正永多名老鄉、親人也被傳涉及腐敗問題。2018年8月6日，陜西省紀委原預防腐敗室主任胡傳祥落馬。胡傳祥是安徽滁州人，是趙正永的老鄉，陜西多位知情人士告訴《中國新聞周刊》，胡傳祥或涉及地產領域生意，且與天地源公司來往密切。

趙正永落馬后，陜西官場余波不斷。多個來自陜西政商圈的信息源告訴《中國新聞周刊》，1月15日下午，陜西省政府一位與趙正永關系密切的官員被紀檢部門帶走。數小時后，趙正永被宣布落馬。知情者稱，該官員是趙正永的安徽老鄉。

多年前，在趙的運作下，該官員調任陜西省政府任職。其口碑和能力都不錯，做事也很踏實，頗得趙的賞識。

期間，趙正永與省政府一位正廳級官員關系不和。在趙正永任陜西省委書記后，前述官員取代了該官員職位。據知情者透露，這名官員的職位被趙正永的“老鄉”替代后，趙曾為其在陜西人大安排了一個職位，但其對這個安排頗為排斥，后來就離開了陜西。

另有信息源告訴《中國新聞周刊》，趙正永落馬的次日下午，陜西省某地級市一位主要負責人，和陜西省委某直屬部門的一位主要負責人也被帶走。

2014年7月30日至9月28日，中央第七巡視組對陜西省進行了巡視。隨后公布的反饋意見稱，陜西少數領導干部在礦產資源、土地出讓、工程建設、房地產開發和選人用人等方面存在以權謀私等問題。

2017年2月26日至4月26日，中央第十一巡視組對陜西省開展了巡視“回頭看”。同年6月8日，巡視組向陜西省委反饋巡視“回頭看”意見中稱，該省黨內政治生活不嚴肅，存在“好人主義”現象。干部選任程序不夠規范，選人用人問題反映集中。上輪巡視提出的超職數配備干部、違規兼職，領導干部多占住房、“文山會海”等整改不力。

輿論普遍認為，這兩類巡視主要都是針對趙正永主政陜西期間的一些問題。趙正永的落馬，或將加大陜西政局震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