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我們大自然中的家

仇廣宇

當我們尊重動物時，一切都會好起來。

人文攝影師亨利·卡蒂埃-布列松曾說：相機成為了我眼睛的延伸。透過法國雕塑家、攝影師阿蘭·拉博里的照片，人們便能準確理解這句話的含義。透明的空氣，純凈的水源，新鮮的泥土，孩子隨風飄舞的頭發(fā)和舒展的身體，仿佛能穿透相紙或屏幕，無限接近觀察者的眼睛。

在他記錄下的黑白世界里，輕盈的感覺無處不在。

拉博里和他的妻子以及6個孩子居住在法國波爾多鄉(xiāng)下，他們在快節(jié)奏的現(xiàn)代社會中過著與自然融為一體的生活。拉博里從2007年起開始在網(wǎng)上發(fā)布第一個家庭相冊，開始用相機記錄這與小溪、動物和樹木為鄰的日子。

波爾多靠近海洋，夏季炎熱而漫長，拉博里在這里與四個兄弟一起長大，他們的童年沒有什么約束，沒有緊迫感，也沒有時間觀念。這無拘無束的生活也決定了他后來的人生道路。

20歲時，拉博里狂熱地迷上了雕塑藝術，他特別喜歡文藝復興時期的作品，并在參加相關大學課程時結識了他的妻子。他選擇專攻鐵藝雕塑作為職業(yè)，又同樣狂熱地迷戀上了昆蟲。一開始，拉博里為了記錄自己的雕刻作品出版而使用相機，后來，他為了拍攝昆蟲開始探索相機的微距模式，從而學習到一些攝影技巧。這些因素構成他攝影之路的開端。

在這個過程中，拉博里逐漸將鏡頭轉(zhuǎn)向了家庭生活的日常，對準了自己的孩子們。“我憑直覺攝影，不預先設置，沒有刻意取景，只是拍下了身邊的生活。”

他常用這段詩一般的語言表述自己生活的環(huán)境：“那以溪流為邊界，依附著竹林和水池的家，是我們的整個宇宙。”這描繪的是拉博里位于波爾多的房屋，它擁有9個房間和1個寬敞的院子，水池是全家人自己動手挖掘的，孩子們也參與了勞動，水池上面澆筑了混凝土，周圍有青草圍繞。

孩子和他們的永無鄉(xiāng)。

我們，大人和小孩，都曾渴望一種輕盈和自由的生活。

這里所有的人從來沒有被規(guī)定必須遵守“時間表”，如同生活在其他人的時間之外。拉博里認為和青少年生活在一起，大人必須得保持靈活性。“禁錮只能引發(fā)不滿，有監(jiān)督的自由才能保持平衡。”

孩子們可以任意到大自然中玩耍，也可以自行安排讀書和上網(wǎng)時間。拉博里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孩子們學習的時間通常在下午開始，有時候他們也在床上看書。最近，全家人又在河上建了一個教室和一座木屋。家里唯一的禁令是不能有電視機，遵循直覺生活的藝術家父親認為，看電視是一種消極的生活方式，那些無趣的節(jié)目和無聊的演講者只會對他們的生活產(chǎn)生干擾。

拉博里只用一個萊卡Q系列的相機搭配28mm的鏡頭進行拍攝，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任何設備。他發(fā)表的絕大部分圖片都是黑白照片。“不知道怎么表述，那只是一種感覺，我喜歡黑白照片。或許黑和白的使用會加強人們對時間和宇宙的感受吧。”

你有沒有過一個無拘束的童年？

出門啦！

曬太陽啦！

禁錮只能引發(fā)不滿。

在自然中成長。

自由感是拉博里照片中最動人的部分之一。他的頻繁拍攝已經(jīng)讓孩子們對鏡頭變得熟視無睹，他們玩耍、嬉笑，撫摸動物，在水池中暢游，在泥土中打滾，盡情展露情緒，即使暴露身體也無所謂。為了體諒他們的感受，拉博里會把拍攝完的照片立刻拿給家人看，只要他們對某張照片透露出不滿，他就不會發(fā)布。因此，他們從不抱怨自己的身體在世界各地的媒體和網(wǎng)絡上出現(xiàn)，還會對此感到自豪。

不時出現(xiàn)在人身邊的動物則成為作品中的另一個重要內(nèi)容，兔子、貓、狐貍、松鼠、鼴鼠、老鼠、蛇、蟾蜍，蜻蜓……它們儼然已經(jīng)成為家中的重要成員。大人們會教育孩子們要給予動物尊重和寬容。“當我們尊重動物時，一切就都會好起來。”

十幾年來，拉博里日復一日地上傳著相冊的內(nèi)容，他希望這些照片能被留存為記錄孩子們童年生活的資料。現(xiàn)在，家里的幾個孩子們正在從童年進入青春期，開始離開家，或者為家中引入新的成員，拉博里的鏡頭又找到了新的觀察角度。“（觀察）這個過程非常引人入勝。”比如，女兒的男朋友也作為家庭的一員經(jīng)常入鏡，開始陪著他們一起生活和成長。

你渴望居住在這樣的房子里嗎？

拉博里說，他只憑直覺攝影。

拉博里對《中國新聞周刊》說，他常會收到來自四面八方的讀者信息，其中也包括中國讀者，很多人說這些照片讓他們回憶起自己的童年。美國《紐約時報》認為，拉博里作品中最吸引人們的部分是其照片中透露的懷舊情懷。等待他更新相冊的觀眾們，都在好奇地觀察著這個生活在現(xiàn)代社會邊緣的、自由自在的家庭的樣貌。

萊卡官網(wǎng)的評論說，拉博里作品的一個突出特點，是通過突出背景中的一個珍貴的細節(jié)來加深圖片的深度。比如，它們會展示一個“寶藏”、一個“神秘之物”，或是一個站在樹上的孩子。“這些細節(jié)就像是一劑靈丹妙藥，把我們帶回到17世紀哲學家們所想象的‘自然狀態(tài)。”這些照片忠實記錄了一個人在自然界中的成長，可以被看作是一種人類學上的觀察。

這種“自然狀態(tài)”，法國哲學家盧梭曾經(jīng)在他的著作中描繪過：“野蠻人僅只喜愛安寧和自由：他只顧自由自在地過著閑散的生活，即使斯多葛派的恬靜也比不上他對身外一切事物的那樣淡漠。相反地，社會中的公民則終日勤勞，而且他們往往為了尋求更加勤勞的工作而不斷地流汗、奔波和焦慮。”

大自然對拉博里和全家而言是母體般的存在，他也從未離開過農(nóng)村這片土地。他和家人雖然過著慢生活，但有互聯(lián)網(wǎng)、電力、電器等高新科技，他們并不會覺得這種生活是艱難的。對于厭倦城市生活卻又難以回到鄉(xiāng)村的人們，拉博里說他無法給出建議，因為“每個人都必須根據(jù)自己的直覺，來決定什么對他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