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璐
“春日遲遲夕,春愁爾許長。微歌意不適,薄醉未成狂。”短短幾句詩,詩人孤獨、惆悵的情感便躍然紙上。這是清末嶺南詩人曾習經之作。
曾習經,字剛甫,號剛庵、蟄公,別號蟄庵居士,清末詩詞名家、學者、政治家。廣東揭陽棉湖鎮(今屬揭西縣)人,代表作有《蟄庵詩存》《蟄庵詞》(原名《秋翠齋詞》)等。清朝朝中為官的潮汕人并不多,曾習經是其中之一且官位極高。他工于音律,是一位頗受矚目的詩人,在當時與梁鼎芬、羅癭公、黃晦聞并列為“嶺南近代四家”。
曾習經生于同治六年(1867年),他自幼天資聰穎,求學刻苦努力,幼年跟隨長兄曾述經讀書,光緒十四年(1888年)到廣雅書院讀書,次年中舉人,光緒十六年(1890年)中進士。憑借刻苦的求學精神和優異的學習成績,曾習經順利走完科舉之路,初入官場就任戶部主事,開始了他風雨飄搖的長達二十年的政治生涯。曾習經所處的時代,列強入侵,清政府喪權辱國,政治一片黑暗。他的一生見證了中華民族的恥辱,經歷了一個朝廷官員面對政局無力回天的痛苦。無奈之下,曾習經晚年退出政壇,過起隱居生活。
曾習經在詩詞創作方面極具天賦,無論懷念師友、感懷國運、評議朝政,都寄情詩詞,以詩詞宣泄內心感受。
早在求學時,曾習經便與梁啟超相識并結為摯友,平生往來不絕。他們共同追求愛國理想,實現政治抱負,雖因變法未能同行,但感情依舊。有史料記載,他們因1894年的甲午戰爭而“憂傷憔悴”,輾轉不能入睡,便來到了碧云寺的石橋上坐著。說到沉痛處,兩人不禁“相抱慟哭”。后來,梁啟超因事南歸,曾習經為梁啟超賦詩《別任父》:
樓頭缺月夜向曉,騎馬與君相送行。
前路殘春亦可惜,柳條藤蔓有啼鶯。
短短幾行詩,足見感情之深。
慈禧太后弄權時代,外侮內憂,社會動蕩,政治黑暗,對于有抱負的曾習經來講內心是悲涼和痛苦的。正因為如此,他前期的創作多是感時傷事、憂國憂民的。比如,《馬關條約》簽訂之后,維新變法之時,當“帝黨”(當時朝廷中支持光緒皇帝的人)領袖翁同龢因支持變法被免職遣歸,他作送別詩《送翁常熟師傅歸里》:
天問殊難答,臣心久郁陶。遙憐賈生策,不分屈平騷。
江海沉冥易,湖山歌舞勞。向來憂國意,余愿老蓬蒿。
詩中滿是無奈、憤懣與惋惜之情。
戊戌政變后,曾習經應邀為王鵬運《春明感舊圖》題詞,所賦《尉遲杯·題半塘老人〈春明感舊圖〉》,被譽為佳作。欣賞其中幾句:
長安路,漸歲晚,哀樂傷如許。
深深徑草人稀,愁送流光輕羽。
凝塵畫壁,誰記省,清時共歡聚?
黯情懷,淚墨空淹,小窗還展緗素。
這首詞用詞遣句講究,感情跌宕婉轉,將感時憤世、孤獨無奈的感情含蓄地表達出來。此時的曾習經面對清末的風云變幻、封建制度的腐敗、慈禧專政的黑暗,內心充滿悲涼和惆悵。雖處亂世,他仍積極入世,渴望建功立業,實現政治理想。但是他耿介的品性注定要與封建專制的現實形成尖銳的矛盾,他報國無門,只能把對國事的憂思寄托在詩詞中。
后期,曾習經退出政壇,與幾位志同道合的老友共同退隱田園。心情逐漸趨于平靜,便寫下不少田園詩,收錄到《蟄庵詩存》就有四五十首之多。這些田園詩既繼承了陶、柳的創作傳統,又呈現了新的意境,樸實而極具生機活力。如《田園雜詩》十四首,欣賞其中兩首:
蛙聲閣閣水平畦,粳稻初秧綠漸齊。
雨后斜陽紅較好,小船搖曳過河西。
夜起微茫月墜霄,青蘆風動葉蕭蕭。
平生久慣江湖味,卻又關心早晚潮。
面對安靜美好的田園風光,曾習經雖然感到舒適愜意,但還是難以忘記報國無門的無奈之情。盡管久隱江湖,他依然忍不住關心時局,“關心早晚潮”。由此可見,詩人晚年的創作中同樣隱含著憂國憂民的情懷。
曾習經一生致力于詩歌創作四十載,用詩歌串起了中國歷史極為特殊的四十年。此外,他經、史、子、集無所不讀,尤愛藏書,在書法和繪畫方面也頗有成就,有《曾習經字帖》《掛瓢圖》《南塘一角圖》等字畫流傳下來。
1926年10月,60歲的曾習經病逝于北京宣南潮州館。這個生于衰落的晚清,目睹日落西山的清政府徹底走向滅亡的赤子,為官清廉,晚年生活窮困,沒有給后人留下多少財帛,卻用自己的高潔品格和過人才華,給世人留下了珍貴的佳作,為嶺南歷史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