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 彤,岳彩申
(西南政法大學 經濟法學院,重慶 401120)
自2008年次貸危機爆發以來,傳統的審慎監管方式逐漸顯現出局限。世界各國尤其是發達國家開始探求新的審慎監管方式——宏觀審慎監管。因為宏觀審慎監管模式就是為了防止金融系統對經濟體系的負外部性溢出的自上而下的一種監管模式,其目的在于維護金融體系的整體穩定、防范系統性風險。而次貸危機反映出中央銀行缺乏對金融機構尤其是系統重要性金融機構的監管不利于防范系統性風險。由此,為了維護金融穩定和貨幣穩定、實施有效的貨幣政策以及預防系統性風險,新的監管模式就必須加強中央銀行主導下的宏觀審慎監管職能協調。
在金融危機尤其是次貸危機之前,貨幣政策和宏觀審慎政策之間的分工是明確的:貨幣政策的目標是穩定價格,而宏觀審慎監管制度則是確保金融機構得到充分管理和金融穩健。金融危機前的金融監管制度缺少對整個金融體系的客觀分析,其目的和任務是確保特定金融機構的穩定和發展。而在宏觀審慎監管主題下,決策者和監管者此后應遵循一種新模式。宏觀審慎方法要求以一種完全不同的方式來應對對整體金融穩定的威脅。尤其有兩個問題受到極大的重視:通過管理信貸和資產價格周期來防止系統性風險的累積;提高金融系統對系統性風險沖擊的復原力。目前,世界各國已形成一種新的金融監管制度,為這種制度新設立的機構已開始對受系統性風險影響的金融體制發揮作用。然而,這并非一定能夠確保成功,因為它取決于宏觀審慎政策在實踐中的執行方式、監管系統的體制性力量、所使用工具的有效性以及數據分析的質量,這些都是取得成功的關鍵因素。
在二十一世紀頭十年末的金融危機之后,世界各國的決策者和經濟研究人員越來越一致地認為,有必要將監管重新定位為宏觀審慎視角。一般而言,宏觀審慎監管是一種旨在減輕金融系統整體風險(或系統性風險)的金融監管方法。[1]而宏觀審慎監管的目的是通過防止系統性風險的累積和遏制對金融部門和整個實體經濟的沖擊來維護金融穩定。[2]由此根據國內外學術界對宏觀審慎監管的一般性界定,結合我國宏觀審慎監管形成和發展的特殊實踐,我們認為:
所謂宏觀審慎監管是指旨在防止整個金融體系對經濟體系的負外部性溢出、以依賴于集體行為(內生性)為風險特征,以限制整個金融系統的疲軟或不適和避免產出(國內生產總值)成本為目標,從而預防系統性風險的一種自上而下的一種金融監管方式。它的最終目的在于,維護整個金融體系的穩定和防范系統性風險。[3]由此,根據上述定義,宏觀審慎監管的基本意蘊似乎是:
(1)目標性:宏觀審慎監管的近期目標是限制整個金融系統的疲軟或不適,而不是限制特定金融機構的疲軟或不適;宏觀審慎監管的最終目標是避免產出(國民生產總值)成本,而不是注重保護消費者(投資者/儲戶)。
(2)風險內生性:宏觀審慎監管所防止的系統性風險被視為依賴于集體行為(內生性的),而不是被視為獨立的單個代理行為(外生性)。
(3)重要關聯性:受宏觀審慎監管的各金融機構之間并非毫無關聯性,而是具有重要的關聯性,且常見風險敞口并非不具有重要性。
(4)演進性:宏觀審慎監管有關系統性風險控制的口徑是自上而下的,而不是傳統金融監管風險控制口經——自下而上。
由此,必須注意的是,宏觀審慎政策與宏觀審慎政策工具之間的區分。宏觀審慎監管是以整個金融機構和市場范圍為視角;宏觀審慎政策并非關注單個機構的生存能力,而是關注整個金融體系的復原和生存能力。因此,正在討論的宏觀審慎政策工具主要是指如資本要求或貸款價值比率等宏觀審慎工具的衍生物,其中納入了對系統性風險的看法。同時,廣義的宏觀審慎政策還包括影響法律、金融或貨幣制度的一系列措施,這些措施的具體實現依賴于宏觀審慎監管職能的行使。如表所示[4]

表1
從理論上講,審慎監管改革可以被整合為三種不同的理論范式[5]:代理范式、外部性范式和情緒波動范式。后兩種范式尤其強調宏觀審慎監管對金融體系的作用。
代理范式強調委托代理問題的重要性。委托——代理風險產生于對某一機構的所有權和控制權的分離,這種分離可能促使控制中的代理人做出不符合委托人(所有者)最大利益的行為。它的主要論點是,政府作為最后貸款人和存款保險的提供者,改變了銀行承擔風險的動機。這是被稱之為道德風險的委托——代理問題的一種具體表現形式。更具體地說,存款保險與監管不足的銀行投資組合并存,導致金融機構承擔過高的風險。[6]然而,這一模式假定風險來自于個人的瀆職行為。因此,與宏觀審慎方法強調整個系統不一致。
在外部性范式中,核心概念被稱之為金錢的外部性。它被定義為當經濟主體的行為通過對價格的影響而影響到另一經濟主體的福利時所產生的一種外部性效應。正如格林沃爾德(Greenwald)和斯蒂格利茨(Stilitz)所指出的[7],當經濟出現扭曲(例如不完整的市場或不對稱的信息)時,政策干預可能在帕累托效率意義上使每個人都能過得更好。事實上,有些學者已經表明,當代理人面臨借款約束或其他類型的金融沖突時,就會產生金錢的外部性,并出現不同的扭曲現象,如過度借貸、過度冒險和過度短期債務[8]。在這種環境下,宏觀審慎干預可以提高社會效率。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一項政策研究表明,金融機構之間以及金融機構與實體經濟之間的風險外部性表現為市場失靈,因此需要進行宏觀審慎監管[9]。
在情緒波動范式下,動物精神(如凱恩斯所說)對金融機構管理者產生嚴重影響,導致經濟良好時期的過度樂觀和經濟下滑時期突然出現風險的過度緊縮。由此,金融市場上的定價信號可能效率低下,從而增加系統性風險的可能性。而具有前瞻性的宏觀審慎監管機構之作用就在于緩解金融創新風險和警惕金融創新風險,這是合理和正當的。
從國內外有關宏觀審慎監管的各種理論分析,代理人范式適用于傳統微觀審慎監管方式;而外部性范式和情緒波動范式則適用于宏觀審慎監管方式。由此,從三種范式中我們可以析出宏觀審慎監管的理論——外部性范式和情緒波動范式。
2010年9月,巴塞爾銀行監管委員會提出了改革國際監管框架的一個重要步驟。20國集團(G-20)領導人在2010年11月首爾峰會上批準了這一提議。除了大大加強資本流動性和杠桿方面的微觀審慎要求外,巴塞爾銀行監管委員會還商定引入“宏觀審慎框架”。它包括兩個層面:首先,它試圖通過過度信貸供給和過度信貸緊縮(通常分別出現在金融繁榮時期和金融壓力時期),減少銀行體系放大商業周期波動的傾向。在這方面使用的工具主要包括資本保全(防止銀行在資本下降時做不適當的分配)和反周期資本緩沖(迫使銀行在信貸過度增長期間增加其資本基礎);第二,它試圖限制系統性風險在整個金融體系的傳播。為此目的使用的工具仍在爭論之中,但它們最有可能是把資本附加費、紓困債務以及或有資本結合在一起,用于具有系統重要性金融機構(SIFIs)[10]。而新的監管體系正在形成,美國、英國和歐洲的政策制定者已將核心職能分配給新成立的宏觀審慎機構。此外,在新興市場國家、新經濟體國家和轉型經濟體國家也普遍采取了這種結構性制度。它反映了金融穩定和監督委員會具有危機管理和監管協調功能。綜合世界各國尤其是發達國家的宏觀金融監管體系,根據宏觀審慎機構之監管特性、職能定位和監管目標,可以概括為三種主要監管職能協調模式。
自治模式,是指宏觀審慎監管協調機構與宏觀審慎監管機構、微觀審慎監管機構在其性質上保持自治性,在職能上都能獨立運用一定的審慎工具,具有相對獨立性。這種模式以美國成立的金融穩定監督委員會(FSOC)最為典型。
該模式具有如下特性:一是,執行指令:金融穩定監督委員會(FSOC)識別并應對美國金融穩定面臨的新威脅,促進市場紀律,消除救助預期;二是,運用工具:金融穩定監督委員會就提高審慎標準向監督當局提出建議,就監管漏洞向國會提交報告;三是,治理結構:金融穩定監督委員會的主席由美國財政部部長擔任,加上來自于各監管機構的9名有表決權和5名無表決權的成員;四是,信息收集和分析:由金融穩定監督委員會包括金融研究室(OFR)、美國聯邦儲備系統和其他金融監管機構進行信息收集和綜合分析。
該模式具有如下優勢:一是,機構和體制在性質上的相對獨立性。在機構設置上,它獨立于美聯儲,更接近于財政部;在職能上,它能夠運用或建議運用宏觀審慎工具。二是,維持各監管機構間的協調,由于它構成人員的多元化,具有協調宏觀審慎監管機構——美聯儲和微觀審慎監管機構之間的爭議和沖突。三是,實現信息共享。這種模式考慮到數據的可得性,中央銀行——美聯儲在宏觀審慎政策領域處于關鍵信息提供者的理想地位,因為它們已經為執行貨幣政策收集了大量數據。但是該機構仍然負責監測國內和國際監管提案,促進金融服務監管機構之間的信息共享。四是,監管和協調對象是在單一監督體制下的所有監管機構,可將各監管機構置于聯邦統一監督范圍內。
該模式所要應對的新挑戰在于:一是,設定宏觀審慎工具與執行宏觀審慎工具的職能分離,使實施問責制具有難度。由于美聯儲在其雙重貨幣政策任務基礎上,被賦予了自主的宏觀審慎工具,使宏觀審慎工具的實施處于分立狀態,難以實施問責。因為將監管工具分成若干個主管部門會使當局難以承擔責任,而不同的主管當局可能會將不同的監管工具適用于不同的目的,或至少是低效地適用這些不同的工具。尤其,在危機管理下,當所有有關當局合作和協調其政策以減少危機的嚴重程度并恢復金融穩定時,顯然更難以追究個別當局的責任。二是,由于未來面臨的監管形勢依然復雜,美國金融穩定監督委員會的領導能力與危機前相比實際上沒有多大變化。因此,難以真正應對未來可能發生的系統性風險。三是,增加了執行多余的宏觀審慎政策的風險。如果這種情況不加以限制的話,就會在關鍵性宏觀經濟變量中造成意外的波動。四是,在實踐中,歷史和政治經濟方面在很大程度上解釋了每個國家的特殊制度安排。在美國,宏觀審慎工具、監管和監督被分成幾個不同的主管部門,具有不同的任務,加上既得利益和金融業的廣泛游說以及相關的政治影響,使有效的宏觀審慎監管變得相當困難。
嵌入模式,是指新設立的宏觀審慎監管協調機構在性質和職能上不具有獨立性,而是隸屬于宏觀審慎監管機構——中央銀行,一般與貨幣政策委員會、微觀審慎監管機構在法律上的地位平等,各司其職,權責分明。它的主要目標在于,把微觀審慎監管和宏觀審慎監管納入同一體系,運用審慎工具預防和管理系統性風險,從而實現整體金融體系的穩定。這種模式以英國成立的金融政策委員會最為典型。
該模式具有如下特性:一是,執行指令:金融政策委員會(FPC)識別和評估英國金融系統的系統性風險,選擇應對系統性風險的最合適的政策工具。二是,運用工具:金融政策委員會可以向金融服務管理局(FSA)和其他金融機構提出關于系統性風險的建議,有要求微觀審慎當局實施具體工具的指令性權力。三是,治理結構:金融政策委員會的主席由英格蘭銀行行長擔任,加上11名有表決權成員(6名來自于英國央行),一名來自于財政部無表決權成員。四是,信息收集和分析:在英國,只有英格蘭銀行有權收集和分析信息和數據,其他任何機構如貨幣政策委員會、金融政策委員會、金融審慎監管局和金融行為局等監管和協調機構均無權收集和分析信息和數據。
該模式的優勢在于:一是,金融政策委員會(FPC)可以實施具體的宏觀審慎工具(例如最低資本要求)。如金融政策委員會可以提出應當考慮的宏觀審慎以及微觀審慎事項的建議,具有指示行業資本需求及設置逆周期資本緩沖的權力,因為這些宏觀政策工具可以提高金融市場抵御沖擊的能力[11]。二是,有利于實施問責制。英格蘭銀行既負責貨幣政策,也負責宏觀審慎政策。在其下有兩個決策機構,貨幣政策委員會負責貨幣政策,金融政策委員會負責宏觀審慎政策。每個委員會都有自己的目標和工具,每個委員會都有責任實現自己的目標。三是,使政策和行為公開透明。由于每一項政策都是以公開和透明的方式進行,且明確規定負責這兩項政策的委員會舉行會議的時間,從而促進有效的信息交流和政策協調,使每個委員會都能充分了解另一個委員會的政策。
該模式所要應對的新挑戰在于:一是,它無法對金融公司和市場進行直接監督,容易形成信息孤島,使監管失去應有的效率。二是,容易導致宏觀審慎監管工具和微觀審慎監管工具的混淆使用。由于當下的微觀審慎監管標準相對明確,而宏觀審慎監管標準仍處于爭論之中,具有不確定性。一般而言,由于微觀審慎工具和宏觀審慎工具之間的界限模糊不清,且宏觀審慎政策更接近于微觀審慎政策,而不是貨幣政策,因而極有可能導致兩種工具之間的混淆使用,從而失去防范系統性風險的最佳時機。三是,信息來源和收集渠道單一,難以應對日益復雜的金融監管形勢。
交互模式,是指宏觀審慎監管協調機構與宏觀審慎監管機構雖然在形式上具有獨立性,但是宏觀審慎監管協調機構行使其職能和實施宏觀審慎政策時必須依賴于中央銀行和其他金融監管機構,其協調機構政策的實施和執行功能較弱。它是介于自治模式和嵌入模式之間的另一種模式。這種模式以歐盟成立的歐洲系統性風險委員會最為典型。
該模式具有如下特性:一是,執行指令:防止或減輕歐盟金融體系的系統性風險,促進內部市場順利運作,確保金融部門的可持續增長;二是,運用工具:對歐盟成員國的系統性風險提出警告和不具有約束力的建議;雖沒有正式的指導權,但建議可以在“遵守或解釋”的基礎上公開;三是,治理結構:歐洲系統性風險委員會主席由歐洲央行行長擔任,加上37名有表決權的成員,包括中央銀行行長和來自監督機構的28名無表決權成員;四是,信息收集和分析:由歐洲央行、歐洲銀行、國家中央銀行、技術咨詢委員會(ATC)和科學咨詢委員會(ASC)提供信息支持和分析。
該模式具有如下優勢:一是,填補了歐盟系統性風險監測和宏觀審慎監管的制度空白。因為在歐盟,歐洲系統性風險委員會(ESRB)是對其他三個監管機構的補充,而這些機構分別負責處理證券市場、銀行、保險公司和職業養老基金。雖然監督權力仍掌握在各國家當局手中,但歐洲系統性風險委員會的作用是向國家決策者發出警告和建議。二是,由于以國家為基礎實施雙重宏觀審慎監管和協調機制,它能夠及時發現系統性風險的形成,并及時提出警告和建議,有利于成員國中央銀行迅速采取防范措施;三是,有利于實現宏觀審慎監管機構和宏觀審慎監管協調機構之間的協調和信息交流,即各中央銀行聯合參與歐洲央行理事會和歐洲系統性風險委員會,這將極大地促進這些機構之間的協調和信息交流。
該模式所要應對的新挑戰在于:一是,監督繼續以國家為基礎,統一的宏觀審慎監管和協調機構無直接執行權,難以從實質上對宏觀金融體系實施監管。在歐盟,歐洲系統性風險委員會(ESRB)既不同于歐洲央行,又與歐洲央行分離開來。它既不會改變貨幣政策的使命,也不會改變歐洲央行的職能,也不會改變歐盟任何國家央行的職能。二是治理結構復雜,難以做到監管透明和實施問責制。三是,信息收集和共享具有一定的難度,由于各國受本國經濟、政治、文化和其他因素影響,容易形成信息孤島,難以實現信息的有效交換。四是,缺乏直接干預權,歐洲系統性風險委員會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它所做分析的質量和所提建議的說服力。
總之,鑒于我國金融穩定發展委員會(FSDC)之現狀和所賦予之職能,金融穩定發展委員會就是專門負責金融監管的協調機構,且具有第一種模式——自治模式和第二種——嵌入模式的部分特質和符合中國特色的宏觀審慎監管和協調模式。而歐洲系統性風險委員會(ESRB)的監管是以國家為基礎,且治理結構復雜;英國的金融政策委員會(FPC)和美國的金融穩定監督委員會(FSOC)是在單一監督體制下的以所有被監管機構為對象,可將機構置于國家監督范圍內,可以實施具體的宏觀審慎工具,且監管和協調職能部分一體化。因此,分析美英兩國宏觀審慎監管和協調機構及其運行機制對完善我國宏觀審慎監管和職能協調機制具有積極的借鑒意義。
從2008年次貸危機之后,世界各國都在探討消除和抑制金融危機的各種制度和體系。縱觀世界各國有關宏觀審慎監管政策及其制度安排,美國、英國和歐盟最具有代表性。然而對世界其他新型經濟體、發展經濟體和轉型經濟體而言,美英兩國的宏觀審慎監管制度和協調機制在一定程度具有借鑒意義。
無論作為自治模式的美國宏觀審慎監管和職能協調機構——金融穩定監督委員會,還是作為嵌入模式的英國宏觀審慎監管和職能協調機構——金融政策委員會,雖然依據本國國情、民情和法治具有某些特有的個性,但是它們也具有明顯的共性。
1.依法設立專門的宏觀審慎監管和職能協調機構。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使預防系統性風險在金融穩定中具有了重要性。此后,美英金融監管改革法案將系統性金融風險防范置于首位,并依法設置專門的具有宏觀監管職能和協調職能的宏觀審慎監管和協調機構。
2.宏觀審慎監管和協調機構的性質和主要職能相同。就英美兩國金融危機后監管改革所設置的金融穩定監督委員會與金融政策委員會而言:首先在機構設置上,美國金融穩定監督委員會與英國金融政策委員會都屬于國家層面的機構,它反映了金融危機后西方國家越來越重視宏觀審慎監管的總體趨勢。其次在目標與職能上,二者在宏觀審慎監管體系中都類似于一個指導或協調機構,旨在更有效的識別和分析對國家金融穩定產生影響的系統性風險,且二者都不對微觀審慎監管產生有實質意義的影響。最后在信息與建議上,二者均具有收集和分析國內其他監管機構以及監管客體的信息和數據的職能,且二者都要求將不具有保密特性的某些信息向社會公開。
3.宏觀審慎監管協調機構人員構成的多元化。在協調機構的人員配置上,無論是美國的金融穩定監督委員會,還是英國的金融政策委員會皆是由多個監管機構的人員組成,以防止信息不對稱以及某個機構在其中話語權過大而引發的問題。如金融穩定監督委員會不僅有聯邦金融監管機構的人員還包括州金融監管機構的成員;金融政策委員會則不僅有英格蘭銀行以及金融服務局的成員,還有財政部的外部人員等。
4.宏觀審慎監管協調權行使具有共性。就宏觀監管職能協調而言,二者都有適當的監管協調權,美國金融穩定監督委員會具有解決成員機構間監督管轄、監管方式、監管標準等爭議權。英國金融政策委員會對權金融服務局與金融行為局就與維護金融穩定相關的事項提出政策建議。其中最為重要的是,兩個機構在宏觀審慎監管體系中一定意義上都沒有執行權與危機處置權。
美英國家有關金融宏觀審慎監管和職能協調機制對我國當下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的宏觀審慎監管和職能協調機制具有極為重要的借鑒意義。
1.宏觀審慎監管與協調權力法定化和分散化
無論是美國的金融穩定監督委員會還是英國的金融政策委員會在權力配置方面都有其相似之處:宏觀審慎機構的監管權和協調權從未集中在同一個機構,且將具體的執行權與政策制定權依法予以明確界定,從而防止某一監管和協調機構獨攬大權[12]。我國2017年所建立的金融穩定發展委員會作為宏觀審慎監管協調機構,根據其主要任務和實現目標具有決策部署權、規劃審議權、監管事項統籌權、政策和監管協調權、危機處置權、金融發展指導權、職能監督追責權等等;而宏觀審慎監管權賦予中央銀行——中國人民銀行,微觀審慎監管權賦予銀保監會。換言之,金融穩定發展委員會的權力主要體現在統籌和協調權,且其協調權來自于高位階的法律授權,具有法律上的正當性。
2.宏觀審慎監管與協調機構人員構成多元化
在美英國家,宏觀審慎監管協調機構組成人員多元化,如英國金融政策委員會包括10名成員,英格蘭銀行行長任委員會主席,分別負責金融穩定、貨幣政策、審慎監管的副行長,金融行為局主席,4名財政大臣任命的外部成員,1名無表決權的財政部代表[12],美國金融穩定監督委員會體現廣泛的代表性,由十個擁有投票權的成員及五個列席成員組成:九個聯邦金融監管機構成員以及一個擁有保險專業知識的獨立成員,即財政部部長(出任金融穩定監督委員會主席)、聯邦儲備委員會主席、消費者金融保護局局長、貨幣監理署負責人、證券交易委員會主席、聯邦存款保險公司總裁、美國商品期貨交易委員會主席、聯邦住房金融局局長、聯邦信用合作機構董事會主席以及一位擁有保險專業知識的獨立成員[13]。借鑒英美宏觀審慎監管和協調機構組成人員的多元化,為了保證信息的共享暢通與有效率,我國金融穩定發展委員會的人員構成具有多元化特性,即它由國務院副總理和秘書長、中國人民銀行行長和副行長、證券監督管理委員會主席、國家外匯管理局局長、中央財經委員會辦公室副主任、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副主任等多家機構的人員組成。
3.中央銀行主導宏觀審慎監管權
就美英國國家而言,宏觀審慎監管與微觀審慎監管集中于中央銀行,提高了實施和執行審慎工具的效率,但是由于兩種監管之間具有太多的差異性,沖突也會增多。它們相繼設立了宏觀審慎監管協調機構,負責協調各金融監管機構有效行使職權和履行職責,但不干預中央銀行具體行使宏觀審慎監管權。借鑒英美國家的經驗,結合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金融制度的實際情況,我國目前金融體制改革實踐是,中國人民銀行依法行使宏觀審慎監管權,并實施宏觀審慎工具;具體包括以下內容:首先,以法律方式明確規定中國人民銀行和其他金融機構的作用、責任和目標;其次,要求中央銀行和其他金融機構必須向公眾報告作出貨幣政策決定的過程;再次,中央銀行和其他金融機構向公眾公開提供有關貨幣和金融政策的信息;最后,作為宏觀審慎監管體系中的機構,中央銀行和其他金融機構必須實行問責制,并保證廉正。關于以法律方式明確規定金融監管機構的作用、責任和目標方面,應在諸如中央銀行法等立法或條例中明確界定這些作用、責任和目標。
4.建立全國性跨行業、跨部門的協調機構
雖然美國《多德—弗蘭克法案》賦予金融穩定監督委員會一系列的權利,但是具體的執行者卻是美聯儲,金融穩定監督委員會更類似一個言論上的機構,只負責提出建議和收集信息。從本質而言,美國金融穩定監督委員會就是美國一個具有全國性的、跨行業和跨部門的宏觀金融監管協調機構;英國金融政策委員會同樣只有指導與建議方面的權力,具體執行者卻是金融行為局與金融監管局。實質上,金融政策委員會就是具有全國性的宏觀金融監管協調機構。就我國目前金融監管制度設計而言,首先,設立了一個專門負責金融統籌協調宏觀審慎監管和協調機構——金融穩定發展委員會,其主要職責是統籌協調貨幣政策與金融監管事項以及統籌協調金融監管重大事項,并強化中央銀行宏觀審慎監管職能和防范系統性風險。它享有宏觀審慎監管協調權;其次,法律法規明確賦予了中國人民銀行具有處置、執行、決策等基本性監管權力;最后,法律法規明確地授予了銀保監會和證監會微觀審慎監管的權力。
5.以立法為先導推動宏觀審慎監管改革
作為法治國家,美英兩國注重以立法方式推進金融體制改革,如美國《多德-弗蘭克法》和英國《金融服務法》[14]。借鑒美英國家的經驗,根據中國金融發展的實際情況,我國在推進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的大背景下,應當以立法方式推進我國金融體制改革:首先,明確界定金融監管主體、主體資格及監管權限;其次,按照法律正義原則或正當法律程序原則,確定規定宏觀審慎監管程序,包括監管機構行使職權的期限、步驟、順序、方式和方法。再次,為了能夠順利地實施問責制,依法明確規定宏觀審慎監管的主要負責機構,尤其要重新設置監管協調當局以及配置監管和協調職權,其目的就是為了有專門的機構行使宏觀審慎監管協調權。最后,以立法方式體現監管機構之間相互制約與協調,從而實現宏觀審慎監管與微觀審慎監管應對系統性風險的整體合力。因為金融系統的復雜性和高度的關聯性決定了宏觀審慎監管必須在微觀審慎監管協調配合的環境下運行。我國金融體制改革的實踐證明:金融穩定發展委員會的職責就是統籌金融改革發展與監管,并協調貨幣政策與金融監管相關事項;而銀監會與保監會的合并使金融監管立法權與執法權相分離,進一步強調將宏觀審慎監管職能賦予中央銀行。
6.建立適合本國國情的宏觀審慎監管體制
在國際上,宏觀審慎監管框架和協調機制并無成規和統一標準,基于宏觀審慎監管目的和監管理念,世界各國應根據本國不同的地緣、法治和民情構建各具特色的、協調一致的、整體有效的宏觀審慎監管和協調機制,從而有效地應對未來可能發生的系統性金融風險。
總之,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們通過對美、英等國家的宏觀審慎監管和協調機制比較分析發現,我國目前所建構的宏觀金融監管體系與美、英兩國的宏觀金融監管體系雖不完全相同,卻有其相似之處。如我國所建立的金穩會與美國金融穩定監督委員會無論在機構構成上還是在職能配置上都有相同之處,如監管協調權;但我國金穩會在宏觀審慎監管權上卻并沒有像美國金融穩定監督委員會那樣享有宏觀審慎機構監管和協調權的多項權利,這或許在未來會有所改變。同時,中國人民銀行負責制定銀行業、保險業的行政規章,而銀保監會負責執行之模式類似于英國的“雙峰”監管模式,即中國人民銀行從宏觀上實施宏觀審慎監管和制定規范性文件,從而維護整體金融穩定;而銀保監會和證監會則從微觀上負責單個機構的穩健運行。取彼所長、補此之短,這是歷史經驗和人類智識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