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年松 朱光亞
隨著世界經濟一體化進程的不斷深化,企業或公司的國別劃分愈發模糊,全球價值鏈(Global Value Chain,GVC)體系中“片段化”的國際生產與分工已成為主流,在全球經濟貿易中,跨國公司起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自“走出去”戰略提出以來,我國對外直接投資(Outward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OFDI)不斷發展、屢創新高,2017年中國OFDI流量規模位于全球第三,僅次于美、日兩國;OFDI存量為18 090.4億美元,躍居全球第二位。對外直接投資已經成為我國經濟對外合作的重要方式,為我國深層次地融入經濟全球化貢獻支撐力量。
對外直接投資不僅是貨幣資本的流動,更是管理經驗、技術、人力資源及資本等總體資源的流動,它使生產環節呈“碎片化”與“國際化”分布,實現了生產要素的全球配置,使得越來越多的國家嵌入“全球價值鏈體系”中,對東道國的經濟發展產生重要影響。[注]Balasubramanyam V N, Salisu M, Sapsford. D,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and Growth in EP and IS Countries,Working Papers,1996,Vol.106,No.434,pp.92-105.2013年,習近平總書記提出“一帶一路”倡議,我國對沿線各發展中國家的投資不斷增加,而根據東道國不盡相同的經濟發展水平、資源稟賦等狀況,中國面向不同國家(地區)的投資動機也會有所不同,對東道國價值鏈地位的提升也會有不同的影響。然而,在現有研究中,一國OFDI對東道國價值鏈地位的影響研究并不多見。因此,本文在全球化的國際大環境下,基于我國“一帶一路”倡議,結合OFDI的不同動機,探索OFDI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GVC分工地位的關系,既具有理論價值,也存在現實意義。
對國內外關于OFDI對GVC分工地位影響的相關文獻進行梳理,發現相關研究大多集中于對母國價值鏈地位的影響,很少聚焦對東道國價值鏈地位的影響作用。
大多數研究得出OFDI對母國GVC分工地位的提升具有積極的促進作用。例如:Giuliani發現各國OFDI 具有集聚效應,且與價值鏈升級呈正相關關系。[注]Giuliani E,Pietrobelli C,Rabellotti R,Upgrading in Global Value Chains: Lessons from Latin American Clusters,World Development,2005,Vol.33,No.4,pp.549-573.Andreff認為OFDI不僅是一國參與全球價值鏈的基本要求,更是提升一國在全球價值鏈中地位的重要方式。[注]Andreff M,Andreff W,Global Trade in Sports Goods: International Specialisation of Major Trading Countries,European Sport Management Quarterly,2009,Vol.9,No.3,pp.259-294.辛晴、劉偉全研究得出,處于價值鏈低端國家的企業可通過價值鏈高端國家的OFDI獲取先進技術,來實現價值鏈的升級。[注]辛晴, 劉偉全:《對外直接投資在全球價值鏈升級中的作用》,《國際經濟合作》2011年第2期。Blyde研究得出OFDI可將生產活動轉移到要素稟賦最優的國家,通過在全球范圍內的分散生產,控制生產成本以達到產業升級,進而促進全球價值鏈的升級。[注]Blyde J S ,What It Takes to Join an International Value Chain: The Firm-Level Evidence,Synchronized Factories. Springer International Publishing,2014.楊麗麗、劉利將制造業劃分為勞動資源密集型和資本技術密集型兩大類,用垂直化分工作為GVC分工地位的代理變量,研究發現OFDI對中國制造業GVC分工地位有促進作用。[注]楊麗麗, 劉利:《中國對外直接投資與價值鏈分工地位升級研究——基于制造業動態面板的系統GMM實證分析》,《中國商論》2016第24期。黃燦、林桂軍研究發現,FDI有利于制造業整體的GVC分工地位的提升。[注]黃燦, 林桂軍:《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影響因素研究:基于發展中國家的視角》,《國際商務(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學報)》2017年第2期。何樹全研究得出外商直接投資不僅會提高本國商業服務的質量和競爭力、其他支柱服務業的水平,還會提高本國制造業行業的生產率及出口競爭力。[注]何樹全:《中國服務業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地位分析》,《國際商務研究》2018年第5期。
也有一些研究得出相反的結論,如 Herzer以全要素生產率作為價值鏈地位的代理指標,實證分析研究了44個發展中國家的對外直接投資,得出OFDI不能顯著促進全球價值鏈地位提升的結論。[注]Herzer D,How Does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Really Affect Developing Countries’ Growth?,Review of International Economics,2012,Vol.20,No.2,pp.396-414.
相比之下,關于OFDI影響東道國GVC分工地位的研究較少,只有寥寥幾篇文章。劉敏、趙璟、薛偉賢研究得出FDI流入會為GVC地位較低的發展中國家帶來較大的價值鏈提升效應。[注]劉敏,趙璟,薛偉賢:《“一帶一路”產能合作與發展中國家全球價值鏈地位提升》,《國際經貿探索》2018年第8期。彭澎、李佳熠研究得出我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OFDI會通過需求拉動效應和技術溢出效應提升東道國GVC地位升級。[注]彭澎,李佳熠:《OFDI與雙邊國家價值鏈地位的提升——基于“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實證研究》,《產業經濟研究》2018年第6期。姚戰琪、夏杰長研究得出我國對外直接投資會大量使用來自東道國的中間品而減少國內中間品的生產,從而會顯著促進提高東道國攀升全球價值鏈。[注]姚戰琪,夏杰長:《中國對外直接投資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攀升全球價值鏈的影響》,《南京大學學報》2018年第4期。
鑒于此,結合所關注的內容,本文以我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為例,區別于以往大多數研究對母國價值鏈地位的影響,深層次研究不同動機OFDI對東道國價值鏈地位的影響,分析其影響機理,不僅對我國“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投資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而且對OFDI、價值鏈等相關領域的研究也具有一定的理論意義。
OFDI具有不同的動機,不同動機的OFDI對一國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影響機理不同。[注]Sharp M, Buckley P J, Casson M. Multinational Enterprises in the World Economy: Essays in Honour of John Dunning. International Affairs,1993,Vol. 69,No.2,pp.363.根據投資動機可將OFDI細分為四種:市場尋求型、資源尋求型、技術尋求型、效率尋求型。下面從這四個方面探討OFDI是如何影響“一帶一路”沿線東道國在全球價值鏈中所處的地位的。[注]劉海云, 聶飛:《中國OFDI動機及其對外產業轉移效應——基于貿易結構視角的實證研究》,《國際貿易問題》2015年第10期。
1.市場尋求型OFDI。這種投資主要有兩種情況: 一種是以服務出口貿易為目的的商貿服務類投資,主要利用海外市場,進行產品銷售和推廣、進出口服務、聯絡客戶、收集產品信息、進行售后服務等;另一種是生產型投資,母國在東道國投資辦廠,選擇在當地銷售或出口至第三國。[注]史恩義,張瀚文:《OFDI動機、金融發展差異與出口貿易》,《世界經濟研究》2018年第8期。無論是哪種情況,對于東道國來說都會產生需求拉動的效應,都會促使東道國相關產業的設計、生產及營銷水平有更高的提升,也更有利于優化升級東道國的相關產業及產品,提升其競爭優勢,使得GVC分工地位得以提升。據此,本文提出:
假設1:市場尋求型OFDI與東道國GVC分工地位正相關。
2.資源尋求型OFDI。這種投資主要是以尋求東道國資源、改善母國相關行業生產效率為目標。一般而言,對外直接投資母國為獲取資源,會為東道國提供人員、資金、設備、技術等,并與當地企業一起開發,在此過程中,東道國也將有機會吸收創新技術、獲取管理經驗和人才等,[注]景光正,李平:《OFDI是否提升了中國的出口產品質量》,《國際貿易問題》2016年第8期。帶動國內相關產業的專業化生產,從而可能帶動出口貿易。據此,本文提出:
假設2:資源尋求型OFDI與東道國GVC分工地位正相關。
3.技術尋求型OFDI。一般來說,母國對東道國進行技術尋求型投資時,主要是以利用先進的研發能力、挖掘人力資源、獲取先進技術等為目標。但是,受限于一些相對不發達的東道國,為了提高出口產品的競爭力,母國企業也將轉移一些先進技術,由此產生外資、人力資本、管理經驗與技術等流出的技術溢出效應,而低端嵌入全球價值鏈的東道國企業通過示范—模仿、競爭學習、人力資本培訓等方式吸取先進廠商分享技術擴散的好處,提升自身技術水平、生產效率和人力資本水平等,來實現價值鏈地位的提高。[注]張建華,歐陽軼雯:《外商直接投資、技術外溢與經濟增長——對廣東數據的實證分析》,《經濟學(季刊)》2003年第2期。據此,本文提出:
假設3:技術尋求型OFDI與東道國GVC分工地位正相關。
(4)效率尋求型OFDI。該理論最初來源于小島清提出的邊際產業轉移理論。這種投資是指,一國因較高的生產要素成本,將相對落后的生產環節或失去比較優勢的產業轉移至國外,在國外尋找較低成本的人力等要素稟賦,通過優化要素配置,提高生產效率,進而影響GVC分工地位。[注]梁中云:《對外直接投資對母國全球價值鏈地位的影響研究》,山東大學學位論文,2017年。對于東道國來說,在此過程中不僅可大量向母國出口中間品,推動間接增加值出口,還能從母國大量進口用于本國高附加值行業所需的中間品,經加工后出口最終產品,這些都有利于東道國GVC分工地位的提升。[注]姚戰琪,夏杰長:《中國對外直接投資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攀升全球價值鏈的影響》,《南京大學學報》2018年第4期。據此,本文提出:
假設4:效率尋求型OFDI與東道國GVC分工地位正相關。
為考察OFDI和不同動機OFDI對東道國GVC分工地位的影響,參考以往相關文獻研究,選取合適的控制變量,設定如式(1)和式(2)所示。
GVC_Pit=β0+β1OFDIit+β2FSLit+β3ILit+β4Instit+εit
(1)
GVC_Pit=β0+β1OFDIit×Xit+β2FSLit+β3ILit+β4Instit+εit
(2)
其中,i代表國家,t代表時間,Xit是不同動機的代理指標,OFDIit×Xit是對外直接投資與不同動機的交叉項,作為不同動機OFDI的代理指標,εit是殘差項。研究對象為OECD-WTO于2018年12月發布的最新版TiVA數據庫,包含捷克、愛沙尼亞、希臘、匈牙利、以色列、拉脫維亞、立陶宛、波蘭、斯洛伐克、斯洛文尼亞、土耳其、文萊、克羅地亞、塞浦路斯、新加坡、菲律賓、羅馬尼亞、保加利亞、印度、柬埔寨、印度尼西亞、哈薩克斯坦、沙特阿拉伯、馬來西亞、俄羅斯聯邦、泰國、越南在內的27個“一帶一路”沿線國家。
本文利用我國和27個“一帶一路”沿線國家2005—2016年的樣本數據考察OFDI與GVC分工地位之間的關系。其中,OFDI數據來自歷年《對外直接投資公報》。由于存量數據比流量數據更穩定,且OFDI對GVC分工地位的影響是一個長期累積的過程,所以本文選取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OFDI存量數據,并選取不同動機指標與OFDI存量的交叉項作為不同動機OFDI的替代變量。GVC地位指數測度的數據來源為OECD-WTO于2018年12月發布的最新版TiVA數據庫;同時本文增加了包括金融服務水平、基礎設施建設和制度指標在內的控制變量,除制度指標來自Fraser Institute外,其余控制變量數據均來自世界銀行(World Bank)數據庫。
1.被解釋變量:GVC分工地位。目前關于GVC分工地位的測算方法眾多,本文采用Koopman等提出的增加值貿易的計算方法。[注]Koopman R, Wang Z, Wei S J,Tracing Value-Added and Double Counting in Gross Exports,Social Science Electronic Publishing, 2014,Vol. 104,No.2,pp.459-494.其計算公式如下:
(1)
其中,GVC_P為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指數,代表一國某產業在全球價值鏈中所處位置的高低,該指數大于0時,表示該國此產業處于全球價值鏈上游位置,可得到較高的附加值;該指數小于0時,表示該國此產業處于價值鏈下游位置,更多的是參與到加工組裝環節,得到較少的附加值。Er為以增加值來計算的一國r產業的總出口額。IVr表示的是一國r產業中間品出口經一國加工后再出口到第三國的價值增值,代表一國r產業總出口中的間接增加值。FVr表示的是一國r產業在最終產品的出口中所包含的國外附加值。
2.主要解釋變量:不同動機的OFDI。當前學術界關于OFDI動機指標的測度尚未有統一標準。根據文獻整理,發現有研究采用東道國每資本單位國內生產總值的自然對數[注]Eicher T S, Helfman L, Lenkoski A. Robust FDI determinants: Bayesian Model Averaging in the presence of selection bias,Journal of Macroeconomics,2012,Vol.34,No.3,pp.637-651.,東道國人口密度[注]劉海云,聶飛:《中國OFDI動機及其對外產業轉移效應——基于貿易結構視角的實證研究》,《國際貿易問題》2015年第10期。,東道國人均GDP[注]彭澎,李佳熠:《OFDI與雙邊國家價值鏈地位的提升——基于“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實證研究》,《產業經濟研究》2018年第6期。,東道國GDP[注]王永中,趙奇鋒:《風險偏好、投資動機與中國對外直接投資:基于面板數據的分析》 ,《金融評論》2016年第4期。衡量市場尋求型動機,有主張采用東道國的礦產租金和能源租金指標[注]李磊, 鄭昭陽:《議中國對外直接投資是否為資源尋求型》,《國際貿易問題》2012年第2期。,能源和礦產資源出口占比[注]劉海云,聶飛:《中國OFDI動機及其對外產業轉移效應——基于貿易結構視角的實證研究》,《國際貿易問題》2015年第10期。,土地面積及化石燃料能耗等來衡量資源尋求型動機[注]薛琰如,張海亮,鄒平:《所有制差異、套利動機與對外直接投資區位決策——基于礦產資源型國有企業的分析》,《經濟評論》2016年第2期。;有采用東道國高技術出口占比[注]劉海云,聶飛:《中國OFDI動機及其對外產業轉移效應——基于貿易結構視角的實證研究》,《國際貿易問題》2015年第10期。、東道國研發費用占GDP的比重[注]彭澎,李佳熠:《OFDI與雙邊國家價值鏈地位的提升——基于“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實證研究》,《產業經濟研究》2018年第6期。等作為技術尋求型動機的代理指標;有采用教育公共開支總額占GDP的比重[注]劉海云,聶飛:《中國OFDI動機及其對外產業轉移效應——基于貿易結構視角的實證研究》,《國際貿易問題》2015年第10期。、人均國民收入[注]史恩義,張瀚文:《OFDI動機、金融發展差異與出口貿易》,《世界經濟研究》2018年第8期。等作為效率尋求型動機的代理指標。
基于數據的可獲得性,同時考慮到人均GDP表示人民生活水平的高低,間接反映了東道國市場潛力及市場規模[注]周超,劉夏,辜轉:《營商環境與中國對外直接投資——基于投資動機的視角》,《國際貿易問題》2017年第10期。;一國資源稟賦可通過東道國出口規模來反映;技術水平可以用研發投入的比重來衡量;人均國民收入可作為衡量東道國勞動力成本的間接替代變量[注]王永中,趙奇鋒:《風險偏好、投資動機與中國對外直接投資:基于面板數據的分析》 ,《金融評論》2016年第4期。,反映東道國勞動力成本優勢,本文分別選取人均國內生產總值(pGDP)、能源和礦產資源出口占比(Res)、各國研發支出占GDP的比重(RD)、人均國民收入(pGNI)來衡量市場尋求型動機、資源尋求型動機、技術尋求型動機及效率尋求型動機。相對應地,這些不同動機指標與OFDI存量的交互項OFDI×pGDP、OFDI×Res、OFDI×RD、OFDI×pGNI分別作為市場尋求型OFDI、資源尋求型OFDI、技術尋求型OFDI、效率尋求型OFDI的代理指標。
3.控制變量:金融服務水平(FSL)采用國內私營部門信貸額占GDP的比重來表示;國家基礎設施水平(IL)采用通信水平,即百人擁有的固定電話和移動電話的數量來衡量;制度指標(Institution)采用經濟自由度來衡量,其范圍值為0~10,指標越高表明一國的政府效率越高。
各變量的統計性描述見表1。

表1 變量的統計性描述
數據來源:根據stata統計結果整理而得。
選取27個 “一帶一路”沿線國家2005—2016年共12年的面板數據進行實證分析,考察不同動機的OFDI對東道國GVC分工地位的影響。首先利用VIF方差膨脹因子檢驗變量之間是否存在相關性問題。通過stata檢驗發現,回歸(1)~(5)中最大的VIF為1.93,遠小于10,因此該模型不存在多重共線性問題。
實證部分使用面板數據,根據Hausman檢驗的P值進行判斷選擇模型,除了回歸(1)采用隨機效應以外,其余均為固定效應,如表2所示。

表2 一般面板模型
注:表中括號內為回歸系數的標準差;***、**和*分別表示回歸系數通過了1%、5%和10%的顯著性水平檢驗。
首先,觀察基準回歸(1),OFDI的回歸系數為正,并通過了1%的顯著性檢驗。這表明,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投資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GVC分工地位呈正相關關系,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直接投資可顯著提高其GVC分工地位。
其次,觀察引入OFDI動機后的回歸(2)~(5)。在回歸(2)和回歸(5)中,市場尋求型OFDI、效率尋求型OFDI的回歸系數為正,均通過了5%的顯著性檢驗,這表明,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市場尋求型投資及效率尋求型投資可顯著提高“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GVC分工地位。在回歸(3)和回歸(4)中,資源尋求型OFDI、技術尋求型OFDI的回歸系數為正,均通過了1%的顯著性檢驗,這表明,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資源尋求型投資和技術尋求型投資也可顯著提高“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GVC分工地位,所得結果均驗證了本文所提假設1至假設4。
最后,關于模型中的控制變量:在回歸(1)~(5)中,所有控制變量均通過了不同程度的顯著性水平檢驗。其中,金融服務水平(FSL)的系數為負,說明“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金融服務水平的提高并不利于其GVC分工地位的提升。原因可能是,本文采用國內私營部門信貸額占GDP的比重來衡量一國的金融服務水平,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大多為發展中國家,它們的實體經濟中存在著資金“脫實向虛”和過度金融化等具有風險性和不確定性的問題,企業部門也存在著投資動力不足、負債高和周轉慢等問題,而這些因素會使得私營企業部門信貸額增加帶來的影響是負面的,從而不利于一國向價值鏈高端地位攀升。國家基礎設施水平(IL)的系數為正,說明“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基礎設施水平的提高對GVC分工地位的提升有明顯的推動作用。制度因素的系數為正,說明“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制度水平越完善,越有利于其GVC分工地位的提升,也有相關研究表明,健全的制度政策對一國在GVC分工中的產業升級效果有顯著促進影響。[注]李國學,張宇燕:《資產專用性投資、全球生產網絡與我國產業結構升級》,《世界經濟研究》2010年第5期。
此外,考慮到組內自相關問題,進一步采用廣義最小二乘法(FGLS)做穩健性估計,結果如表3所示。模型中的各個回歸中的變量與上文檢驗結果基本一致,說明上文的估計結果是穩健可行的。

表3 FGLS模型
注:***、**和*分別表示回歸系數通過了1%、5%和10%的顯著性水平檢驗;括號內為t值和z值;—表示軟件做出的結果已省略。
按照收入水平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進行分組,根據世界銀行的劃分標準:人均收入高于12000美元的國家為高收入國家,低于12000美元的國家為中低收入國家。在本文所選取的國家中,高收入國家包括捷克、愛沙尼亞、希臘、匈牙利、以色列、拉脫維亞、立陶宛、波蘭、斯洛伐克、斯洛文尼亞、土耳其、文萊、克羅地亞、塞浦路斯、沙特阿拉伯、新加坡;中低收入國家有保加利亞、柬埔寨、印度、印度尼西亞、哈薩克斯坦、馬來西亞、菲律賓、羅馬尼亞、俄羅斯聯邦、泰國、越南。
如表4所示,OFDI和不同動機OFDI對東道國中的高收入國家GVC分工地位都有顯著正相關影響;但對于中低收入國家,只有技術尋求型和效率尋求型OFDI對GVC分工地位有顯著正相關影響,而市場尋求型和資源尋求型OFDI對GVC分工地位沒有顯著影響關系。可能的原因是,在中低收入國家,人們的收入層次較低,消費水平較低,資源開發較差,市場尋求型OFDI和資源尋求型OFDI發揮不了較大作用。

表4 分國家層面的基準回歸模型
注:***、**和*分別表示回歸系數通過了1%、5%和10%的顯著性水平檢驗;括號內為t值。
關于控制變量:無論是對于高收入國家還是對于中低收入國家來說,金融服務水平(FSL)的回歸系數均為負,且都通過了顯著性水平的檢驗,與上文一致。而基礎設施水平(IL),在回歸(1)~(5)中,對高收入國家來說,在5%的顯著水平下與GVC分工地位呈負相關關系;而對于中低收入國家來說,則是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與GVC分工地位呈正相關關系。主要原因可能在于:本文所選的基礎設施水平指標為通信基礎設施,而“一帶一路”沿線很多高收入水平國家主要集中在阿拉伯地區,是能源輸出型國家,出口產品以能源為主,因此交通基礎設施建設水平(比如碼頭、鐵路和公路等) 就顯得尤為重要,[注]②張鵬飛:《基礎設施建設對“一帶一路”亞洲國家雙邊貿易影響研究:基于引力模型擴展的分析》,《世界經濟研究》2018年第6期。而通信基礎設施的過度增加,對高收入國家來說則是一種資源的浪費,并不利于其提升GVC分工地位。但對中低收入國家來說,由于其基礎設施水平的相對落后,加強其基礎設施建設,會發揮出“乘數效應”,對該國家(地區)帶來長期穩定的經濟發展。制度指標對高收入國家沒有顯著影響,而對于中低收入國家,無論何種動機的OFDI,均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主要是因為,“一帶一路”沿線高收入水平國家的經濟自由程度就比較高,所以回歸結果不顯著。對于中低收入國家來說,體制機制還不是很完善,經濟自由程度不高②,制度的完善將會有助于吸引外國向本國進行生產環節的轉移,為本國廠商參與高水平的價值鏈生產環節創造更多的機會,[注]容金霞,顧浩:《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影響因素分析——基于各國貿易附加值比較的視角》,《國際經濟合作》2016年第5期。因此會對其GVC分工地位產生顯著的正影響。
此外,進一步采用廣義最小二乘法(FGLS)做穩健性估計,結果如表5所示。模型中的各個回歸中的變量與上文檢驗結果基本一致,說明估計結果是穩健可行的。

表5 分國家層面的FGLS檢驗
注:***、**和*分別表示回歸系數通過了1%、5%和10%的顯著性水平檢驗;括號內為t值;—表示軟件做出的結果已省略。
在全球經濟處于高質量發展的背景下,隨著貿易自由化水平的不斷提高,對外直接投資起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發展中國家參與到國際分工與合作中,不僅是為了獲取收益,更是為了提升價值鏈地位。本文使用2005—2016年TiVA數據庫測算并分析了“一帶一路”27個沿線國家在全球價值鏈分工的地位,在此基礎上,實證分析了中國不同動機OFDI對這些國家GVC分工地位提升的影響。研究得出以下結論:第一,從整體來看,OFDI、市場尋求型OFDI、資源尋求型OFDI、技術尋求型OFDI及效率尋求型OFDI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提升影響是顯著的。第二,按收入情況對國家進行劃分時,OFDI及不同動機的OFDI對高收入國家GVC分工地位的影響都是顯著正相關的。但對于中低收入國家,只有技術尋求型和效率尋求型OFDI對GVC分工地位有顯著正相關影響,而市場尋求型和資源尋求型OFDI對GVC分工地位沒有顯著影響。第三,完善中低收入國家的基礎設施水平和制度建設可顯著提高其GVC分工地位。
為了更好地提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促進其經濟發展,基于上述結論,提出以下幾點建議:第一,應繼續堅定不移地響應“一帶一路”倡議,加大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鼓勵更多有實力的企業走出去。第二,在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進行投資時,應考慮其投資環境的不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國別差異懸殊,國情復雜,我國應根據東道國資源稟賦狀況、經濟發展水平及收入水平等的差異,采取不同動機的直接投資。對于吸收外資能力較強的高收入水平國家,繼續穩步提升投資比例;對于低收入水平的國家,應重視技術尋求型OFDI和效率尋求型OFDI,更好地促進其GVC分工地位的提升。第三,中低收入水平的“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也應注重加強通信基礎設施建設及制度建設。應對其現有較落后的基礎設施進行更新升級,引進先進技術,提升通信互聯互通水平,為融資企業提供優質的通信服務;同時東道國也應加強制度建設,以此提升投資和貿易的合作水平,實現價值鏈的升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