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夜游承載的期許

李璇

重慶洪崖洞夜景 （楊磊/ 攝）

近日，繼故宮博物院首開夜場之后，敦煌研究院也對外宣布，將于2019年上半年面向公眾正式推出“夜游莫高窟”系列活動。

相關機構頻頻祭出“大招”的背后，是近年來我國夜間旅游參與度已經相當之高。根據中國旅游研究院發布的《夜間旅游市場數據報告2019》，接受調查的游客中有過夜游體驗的占比92.4%。

與此同時，夜間旅游也成為不少城市繁榮夜間經濟、提振居民消費的重要環節。例如，2018年西安市政府辦公廳就印發《關于推進夜游西安的實施方案》，提出要“以夜游經濟提升為突破口，積極拓展西安市旅游產業鏈，構建‘品牌化、全域化、特色化、國際化西安夜游經濟”。

南京秦淮河夜色（王頌/ 攝）

當夜游項目不再只是藝術家交流的平臺，而躍升為旅游消費升級的新動能、城市品牌的亮眼載體，它所承載的期許便越來越多。

從“人海戰術”到“燈光戰術”

夜間旅游并非新概念。旅游演藝、燈光秀、節慶活動等夜游業態，早已出現在各個城市的旅游景區之中。

曾幾何時，“人海戰術”是大多數旅游演藝節目的當家法寶，這類節目的模式大致如下：在遼闊的山水夜景前，演員們排列出若干陣型，在頗具地方特色的舞美聲樂中，為觀眾提供排山倒海般的震撼體驗。

這樣的演藝方式固然有其過人之處，卻也需要耗費大量人力成本和運營成本，如果上座率不夠高，很可能會出現“演一場虧一場”的窘境。

燈光本是發展夜間經濟的基礎，隨著光影技術的升級，旅游演藝節目也有了新玩法。

2019年元旦，西安城墻的西南角與東北角，分別上演了兩場燈光秀。西安城墻秀使用了激光投影、實時編輯等技術，以及傳統光束和裸眼3D表演。

負責該項目總體規劃設計的北京清城同衡照明設計研究院副院長李麗向《瞭望東方周刊》介紹，“以前燈光秀投影機用的是傳統燈泡，使用一段時間后光衰就較明顯，現在使用的則是激光光源技術，長時間運行都能持續保證高亮度。另外，一鍵式智能控制系統趨于穩定、對片源的實時編輯功能擴展等可以讓燈光秀更為便捷、靈活。”

2019年春節在成都舉行的“2019夢想之塔光電煙火秀”，更是通過5G網絡和VR技術，在錦繡天府塔附近開啟了“燈光秀+煙花秀”的VR直播，增強了游客的現場感。

“最初觀眾就是看熱鬧，只要看到光束的搖動、光影顏色的變化就會感覺比較新奇;現在消費者看得多了，審美眼界也提高了。人們對秀的文化性和體驗感的期待越來越高，燈光秀不僅要秀，還要與觀眾和周圍環境進行鏈接。”李麗說。

旅游規劃機構巔峰智業創新研究院院長劉馥馨對《瞭望東方周刊》說，“無人機、全息投影、裸眼3D等加入演藝項目后，新的視覺呈現方式出現了，演員可以不再出場，成本自然會減少。像連云港推出的‘天海傳奇節目，一晚只需要500度左右的電。”

引燃立體消費

燈光經濟、旅游演藝經濟并非孤立地存在，運營方的目標是以此為“燃點”，進行資源整合，打造包含多種消費場景的夜游綜合體。

幾年前，劉馥馨負責設計廣州珠江夜游路線時，注意到游船項目必須兼顧江與岸的關系：“游船本身自然是夜間的一道風景線，但如何讓游船聯起水路與陸路的眾多景點，是更為關鍵的問題。”

“旅游是一個系統工程，游客的需求是立體的，不是只看演出、燈光秀就可以了，他們還會在游玩過程中產生餐飲、住宿乃至文化消費的需求，夜游項目只是一個可以‘引燃的點。”劉馥馨說。

李麗認為，“燈光秀的作用是快速聚攏人群。體驗完秀后，如何讓游客逗留更長時間，有消費、有交往，才是文旅運營的核心。吃住行游購娛，有和秀配套的消費場所，旅游時間自然就延長了，附近的餐飲、購物、住宿等經濟自然也就被帶動起來了。”

例如，無錫靈山小鎮·拈花灣的水幕燈光秀，已成為當地的核心景點，大部分游客會選擇下午入住、傍晚出門，夜間門票的價格也高于日間。

近年來，不少城市都制定了夜間旅游的相關政策，鼓勵建設夜游街區。例如，西安市在《關于推進夜游西安的實施方案》中明確提出，要重點培育夜間觀光游憩、文化休閑、演藝體驗、特色餐飲、購物娛樂五大夜游經濟產業，形成一批與區域商圈發展相融合、具有一定帶動輻射功能的特色夜游消費街區。

在李麗看來，不少城市打造夜游景點，是與城市的整體規劃發展相匹配的：“溫州山體燈光秀，對面是未來準備升級打造的CBD地塊，一場燈光秀，可以使區域成為未來CBD的欣賞窗口，有的看，才有人氣;有文化，才可經營、拓展出新的消費場景。”

除了節慶時間和公共假期，夜游對人們是否有足夠的吸引力？

此外，若是跳出城市范疇來看，相近城市的夜游項目在某種意義上還能聯動，創造地域夜游經濟。

城市形象的窗口

夜間旅游不僅是旅游經濟發展的新動能，不少城市更希望把夜游品牌打造成展示城市形象的窗口，因此，在創意設計上，愈發注重對城市個性和城市風采的展現。

“夜游錦江”是成都2019年新推出的游船項目，游船采用的是頗具古意的烏篷船，游覽線路則以“錦江故事卷軸”為主線，串聯起成都的古今生活。在夜游航段的終點合江亭，游客還可以欣賞以成都永陵二十四伎樂為藍本的國樂觀念劇《伎樂·24》片段。

南京秦淮河則在2018年實現了外秦淮河全線亮燈，為“夜游秦淮”增添了新的景致，也豐富了“夜金陵”的形象。

在歷史積淀深厚的古都西安，燈光秀別有一番古意。

西安城墻秀，讓陜西歷史博物館的24件國寶在城墻西南角上一一“亮相”，觀眾在聲光電中領略了女立俑、馬球圖等文物的魅力。“城墻小武士”則在城墻東南角“穿梭遨游”，為古老的城墻增添了幾分鮮活。

“廣州國際燈光節已舉辦多年，并與法國里昂、澳大利亞悉尼燈光節并列為世界三大燈光節，雖然一度虧損，但廣州市政府的扶持讓它堅持了下來。”劉馥馨說，“新的夜游活動，不僅可以吸引各地游客，也是提升市民文化旅游生活的途徑，還能對城市品牌的提升起到特別明顯的作用。”

“太快了未必是好事”

盡管城市夜游已有數十年發展歷史，但在不少業內人士看來，如今國內的夜游項目依然存在盲目跟風、產品單一、業態不夠完善等問題。

“燈光秀的跟風和模仿比較明顯，很多地方有湖就想做水秀，有古建就想做裸眼3D，而沒有考慮當地是否有足夠的觀看場地、歷史人文氛圍和旅游資源，更何況一些項目只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設計建設出來了，過于倉促，完全沒有推敲燈光秀的場地視看和文化運營條件，太快了未必是好事。”李麗說。

燈光秀反映出的問題，也在其他夜游項目上有所體現。

從投入產出的角度來看，劉馥馨認為國內的夜游依然處于起步階段：“很多城市還處于投入階段，產出效果還不夠明顯。同時，過去投入產出比的計算方式也需要更新，因為夜游消費業態是與其他產業聯動發展的，如果統計時將餐飲、住宿、購物等類別分開計算，就不能從整體上看出夜游的帶動效應。”

另外，有業界人士認為，對于仍處于起步階段的夜游產業，各個城市不應片面追求短期效應，而是要在持續投入的過程中，維持夜游的常態發展。

中國主題公園研究院院長林煥杰接受《瞭望東方周刊》采訪時提出了一個問題：除了節慶時間和公共假期，夜游對人們是否有足夠的吸引力？

在他看來，“夜間旅游有三個成本——金錢成本、時間成本和身體成本，任何一個元素都會影響游客夜間出游的積極性。因此，與日間旅游相比，夜間旅游有天然的局限性。除此之外，交通配套、安全保障、區域位置也都是需要納入考慮范圍的。”

李麗認為，人們對夜間旅游的需求情況，很大程度上也受到夜游設施布局是否合理的影響：“比如說，當夜游項目不能讓人舒適或出行不便的時候，人們的夜游頻率就會相應減少，所以，要想滿足或刺激夜游需求，就必須合理增加供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