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益豐
(南京林業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江蘇南京 210037)
自2007年《中華人民共和國農民專業合作社法》頒布并實施以來,我國農民專業合作社的規模與數量呈現逐年遞增態勢。截至2018年10月,我國農民專業合作社數量達214.8 萬家,是2007年合作社數量的82 倍;入社農戶數量占全國農戶數量比重超過48.5%①數據來源于《2018年全國農民合作社與農業產業化發展情況盤點》,https://mp.weixin.qq.com/s?__biz=MzU0NzA-zNjkxNg%3D%3D & idx=2 & mid=2247489756 & sn=f12e77de1712457e859ae2ae036c3830.。盡管合作社作為聯結農戶與市場的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發展勢頭強勁,但其在發展過程中存在著組織帶動能力不顯著[1]、合作社名實分離[2-3]、成員異質性嚴重[4],以及合作社質性嚴重漂移等諸多問題[5-6]。
在當前我國農業產業化先縱向聯合(嵌入農產品供應鏈)、后橫向聯合(發展農業合作組織)的現實背景下[7],合作社發展始終面臨著“三重契約”治理環境(即同時存在嵌入供應鏈所面對的商品契約治理、合作社內部成員之間要素契約治理以及嵌入村社發展所必需的社會關系治理)[8]。理順三者的關系有助于實現合作社的規范運營與農業產業的優化發展。
在當前農業合作社發展數量驟增但發展質量不高的現實背景下,要實現合作社建設的有序推進亟待對以下幾個關鍵問題做出解答:首先,針對“產品買賣型”合作社而言①周振、孔祥智根據合作社核心成員與普通社員合作關系,將合作社定義為要素參與型與產品買賣交易型合作社,本文也將遵循這一界定標準,其他合作社如服務型合作社、社區型合作社等不在本文討論的范疇。,如何保證合作社與社員之間產品交易的商品契約治理環境良性運行?其次,商品契約治理與合作社內部要素契約的治理能否實現交互治理,怎樣實現?再次,商品契約與要素契約形成交互治理的保障機制是什么?最后,針對所謂的“要素參與型”合作社,上述問題又該如何解答?
針對上述問題,本文提出以下觀點,首先,在產品買賣型合作社中,合作社內部強的社會關系治理能夠促進合作社交易成本與組織成本的降低,從而規范商品契約環境,促進合作社組織結構優化(要素契約治理有序),實現商品契約與要素契約的交互治理;其次,在要素參與型合作社內部,企業借助合作社進行合作社內部強社會關系治理,能有效規范合作社內部要素契約治理環境,進而降低合作社組織成本,并促進合作社組織結構優化。為證明上述觀點,我們分別針對兩種不同類型的合作社構建數理模型,并且以山東萊州市澤潭漁業養殖合作社為實驗組,山東蓬萊市紅旗果業合作社與山東煙臺福山區卓良水稻種植合作社為參照組進行典型案例分析②后文將澤潭漁業養殖合作社、蓬萊市紅旗果業合作社、福山區卓良水稻種植合作社簡稱為澤潭合作社、紅旗果業和卓良合作社[3]。,驗證了上述假設。
農民合作社這一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在農業產業化演進過程中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合作社的數量及參與人數呈現逐年增多的趨勢,政府對于合作社的關注度也越來越高[9]。合作社在發展過程中衍生出多種類型和組織模式,其中苑鵬指出農產品生產的服務供應商已經成為合作社的領辦主體,符合經典合作社理論規定的農民自發型合作社數量稀少[10]。張曉山認為大農(企業)領辦型合作社已經成為我國農業合作社發展的主導力量,其發展占優勢的原因在于大農(企業)領辦型合作社既順應了政府對農業規模化、市場化、組織化生產的綜合管理要求,同時又與資本逐利目標要求吻合[11]。因此大戶和企業主導的合作社能獲得政府的重點扶持并得以快速發展[12-13]。
既然大戶領辦型合作社已成為我國農業產業發展的必然選擇,那么優化其組織架構并突出其產業發展優勢將有助于我國合作社健康發展。有學者強調發揮大農所具有的企業家能力將成為合作社獲得成功的保障[14];張益豐、劉東提出龍頭企業與普通社員釋放雙向“置信承諾”能穩固合作社內部契約環境,有助于合作社組織結構改良[15]。有研究認為領辦者與普通參與者只要形成所謂的“利益共同體”,能將關鍵交易內部化到交易性專用資產共有的合作社層面,就能減少雙方彼此的機會主義行為,降低交易專用性資產的使用風險[16]。但相關研究僅進行宏觀層面經驗研究或者案例分析,缺乏微觀實證數據支撐。
劉西川、徐建奎的研究立足于契約治理環境視角研究合作社層面上商品契約與要素契約的交互治理過程,并且強調一旦出現商品契約對要素契約的反向治理即構成真正合作社存在的條件[17]。崔寶玉、劉麗珍認為社員與合作社形成不同類型的交易時,合作社治理將呈現動態變化(外圍社員與合作社交易表現為商品契約治理;積極社員與合作社重復交易,則突出關系治理;只有在核心社員與合作社形成長期交易中要素契約治理作用才會凸顯,并且形成商品契約的反向治理)[8]。遺憾的是上述研究并未就合作社核心成員—普通成員合作形態進行針對性的分類研究。
前人的理論研究已經關注到社會關系治理對合作社發展的作用。如楊燦君就“能人治社”中能人通過鄉土社會關系性交往法則,強調個人聲譽和合作社集體聲譽,實現合作社組織治理[18]。福爾騰和亞當奧維斯(Fulton and Adamowicz)強調社員承諾是合作社發展的必要條件,社員承諾缺失將威脅合作社的融資能力及生存能力,合作社的服務社員能力會降低[19]。萬俊毅、歐曉明以及邢成舉認為在合作社這一混合經營組織中,社會關系治理的作用要大于正式的契約治理[20-21]。
上述研究突破了組織成員身份認定這一單一標準,通過契約治理與關系治理“多元”互動來實現保護農戶利益、發展農業產能并提升農產品品質的目標,為合作社規范化建設提供新的思路。然而合作社內部如何通過社會關系治理影響合作社商品契約與要素契約履約環境的傳導機制剖析不明晰;同時上述研究依然存在注重案例描述,缺乏數理分析與實證數據支撐等缺陷,且研究對象聚焦度不夠。
另外,上述論證僅立足于“合作社+農戶”層面去研究合作社與社員在經營過程利益趨同及治理環境優化過程,忽略了領辦大戶(如企業)在“企業+合作社+農戶”這一組織架構中的行動邏輯分析,缺乏形成契約治理與社會關系治理良性互動的可行性論證與理論模型構建。本文的研究將對上述缺陷進行相應的彌補。
通過對文獻的回顧,本文認同合作社內部實現契約治理與社會關系治理之間存在有序互動是農民專業合作社良性發展的重要條件。借鑒周振、孔祥智的設定,我們將當前合作社形態按核心成員與普通成員的合作形態分為“產品買賣型”合作社(如種植、養殖類合作社)和普通成員通過要素參與形成的“要素參與型”合作社(如農機合作社、土地入股型合作社)[3]。
本文認為無論是何種形態的合作社,“大戶—合作社—農戶” 三方通過社會關系治理達到相互的“置信承諾”,能夠有效地促進“大戶—合作社—社員”之間交易順暢。按照這一思路,本文提出兩個基本假設,并試圖借助數理分析和典型案例分析來證實社會關系治理是產品買賣型合作社與要素參與型合作社組織優化和運營績效提升的關鍵。
假設1:產品買賣型合作社中,合作社通過實現社會關系治理,能有效降低合作社組織成本(要素契約治理),同時也減少內部商品交易成本(商品契約治理),形成以合作社為平臺的農產品交易信息在領辦者與農戶之間無偏傳遞,實現合作社要素契約與商品契約的交互治理。
假設2:要素參與型合作社中,領辦者通過合作社來實現合作社內部社會關系治理,促進合作社組織成本降低,實現領辦者的經營成本隨合作社經營規模擴張而下降以及合作社組織優化的雙重目標。
首先在“產品買賣型”合作中,我們設定合作社作為大戶(企業)、農戶就商品契約(如農產品買賣)與要素契約(如合作社組織治理)進行交互治理的產業中間層存在。研究認為其良性運轉的關鍵在于實現領辦者對農產品收購意愿的充分表達,同時社員能向合作社表達其真實的成本參數①盡管我們高度認同合作社與社員之間關系及利益訴求的多元化。但僅就產品買賣型合作社而言,領辦企業-合作社關系順暢建立在能通過商品契約交易,借助合作社這一經營主體領辦者能獲得穩定、質優的初級農產品;而合作社與社員的關系穩定建立在通過商品契約能解決農戶生產的農產品銷售問題。因此,對于產品買賣型合作社而言,研究農產品在“企業-合作社-農戶”之間交易過程顯得尤為重要。。假設領辦大戶(企業)通過合作社向社員收購農產品量Q,獲得的收益為Y=Y(Q,ω),其中ω 為領辦者對采購該合作社農產品的偏好程度。Y(Q,ω)隨Q 而遞增同時為凹的,并且隨ω 遞增;邊際收益Y'隨Q 遞減。社員成本c=c(Q,c),c 為成本參數。c(Q,c)隨Q 遞增且為凸的,隨c 遞增,同時邊際成本c'隨Q 遞增。
參照斯普爾伯(Spulber)的機制設計,研究設定買方(領辦者)購買意愿ω 分布區間為[ω0,ω1]范圍內,其累計分布函數F、密度函數f 均為正且連續。賣方(社員)成本分布區間為[c0,c1]范圍內,其累計分布函數G、密度函數g 均為正且連續[22]。根據艾斯普利蒙特等人(Aspremont et al.)的設定可知,領辦者的虛擬偏好評價為;社員的虛擬成本為。令a 代表領辦者愿意收購合作社提供農產品的意愿期望金額;b 代表合作社支付給農戶的期望金額[23]。眾所周知,為保證合作社作為產業中間層獲得利潤,并能有留存作為返利支付給農戶,其必要條件可以表述為:a-b>0。又令Ei(i=ω,c)分別表示廠商與社員的預期算子。借鑒斯普爾伯(Spulber)及麥耶森和薩特思韋特(Myerson and Satterthwaite)的設定,采用邊際密度表示[22][24]:
a1(ω)=Eca(ω,c);a2(c)=Eωa(ω,c);b1(ω)=Ecb(ω,c);b2(c)=Eωb(ω,c)
在此基礎上,賣方(農戶)的期望收益為:

買方(領辦方)的期望收益為:

在滿足激勵相容與個人理性雙重約束的基礎上,合作社通過選擇機制(Q,a,b)實現利潤最大化。合作社的利潤函數:

借鑒斯普爾伯的模型設計,本文設定買賣雙方均以傳遞真實買賣雙方交易意愿為最優策略[25]。買賣雙方的邊際評價函數為:

然后對買賣雙方的邊際評價函數積分獲得新的評價函數:


對評價函數取期望值并進行局部積分后可得:

要實現中間層利潤最大化,需要使得買方(企業)提高買方向中間層(合作社)的支付額a,降低中間層向農戶(賣方)支付額b,促使最低評價的ω0與最高成本的賣方c1期望凈收益均為0,即L(ω0)=W(c1)。在這種情況下,將公式(1)、(2)、(8)、(9)代入方程(3)獲得:

中間層利潤最大化的一階條件為:

在方程式(11)中,要使中間層利潤達到最大化,至少滿足:

即大農從合作社那里收購農產品獲得的邊際收益要遠高于農戶生產農產品的邊際成本。由題意可知,由于Y1(ω)為遞減函數,隨著收購(生產)農產品數量的進一步提高,領辦者的收益將下降。大農為保持其收購過程中既得的利潤,同時維持合作社利潤最大化,勢必要求合作社通過要素契約環境治理等治理手段,實現合作社社員與合作社雙方利益趨同,從而降低合作社經營成本。
單就合作社經營而言,合作社短期運營成本定義為c=B+α1cA+α2cB+α3cC,c 為總成本,B 為固定成本,cA表示專用性資產投資與專有性資產投資的支出成本(如加工、儲運、場地使用、農資使用、市場拓展、職業教育、新技術引進推廣等費用),cB為農產品買賣前后產生與交易相關的交易成本,cC為協調農戶統一生產支付的組織成本。
其中cA、cB隨著合作社經營規模的擴張而呈現出專用性資產與專有性資產投資增長的趨勢。因此隨著交易量Q 的增長,cA、cB也相應增加。同時通過合作社內部社會關系治理①社會關系治理專指合作社利用信任、社內有效溝通、聲譽等非正式的制度安排,促進合作社與社員形成互惠機制與互信關系。,促進合作社領辦者、核心成員與普通成員行動一致,形成經營上的“準縱向一體化”,在種—養—管—收各階段實現統一流程和科學管理來降低合作社組織成本cC;組織成本與交易成本cB所具有的內在關聯性,使合作社通過有效降低組織成本來規范農產品生產流程與交易過程,從而使降低交易成本成為可能,實現農戶生產邊際成本c1(Q,c)下降。數理模型證實通過社會關系治理,通過合作社組織成本下降的方式來降低交易成本,實現商品交易信息在收購者與被收購者之間無偏傳遞的最優策略,最終形成合作社要素契約與商品契約的交互治理。假設1 可證。
要素參與層面,本文觀察到大戶(企業)領辦合作社成立縱向一體化生產基地(如土地入股形成集中連片種植等形式)。大農(企業)對農產品的前期投入包括資金投入和企業用于維持合作社日常經營的相關投入(由于日常維護用工費用由合作社承擔,勞動力費用合計在相關投入中)。
企業投資合作社組建生產基地的成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