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小星》主旨淺析

朱茜 賀嘉鈺 徐擎宇

摘? 要：《嘒彼小星》一詩詩旨尚不明確，有多種解讀。明確本詩詩旨先應明確行為主體。詩中“抱衾與裯”句對于行為主體的確立起著決定性作用?！懊C肅宵征”指匆忙夜行，與“夙夜在公”句互文，句意相互補充。抱為古拋字，行為主體可以確認在小吏及小吏之妻。由此可見《小星》之詩是小臣行役之詩，又因“抱衾與裯”句展示的獨特女性視角，所以詩作者應當是小吏之妻，其對公務繁重的丈夫的關懷及對統治階層的憤懣對地位低下的丈夫所受到的殘酷剝削壓迫不滿。

關鍵詞：《小星》;詩旨;行役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11-0-02

引言：

《小星》全文如下：“嘒彼小星，三五在東，肅肅宵征，夙夜在公，寔命不同。/嘒彼小星，維參與昴。肅肅宵征，抱衾與裯，寔命不猶?！庇捎谶@位披星戴月在公的人身份不明，歷代詩旨解說也不盡相同。

一、歷代關于《小星》詩旨解說

賤妾進御于君之說。《小序》為“惠及下也”，《大序》謂“夫人無妒忌，惠及賤妾，進御于君。其命有貴賤，能盡其心矣?！薄多嵐{》釋“肅肅宵征，抱衾與裯”兩句謂“諸妾肅肅然而行或早或夜在于君所，以序進御?！庇衷疲骸把n者，床帳也。諸妾夜行，抱被與床帳侍進御?！笨追f達則直接把小星比喻為群妾，三五比喻為正室，“眾妾自知卑賤，故抱衾往，御不當夕”。眾妾如小星般圍繞著正室，正室賢德將侍寢機會下發給諸妾，而諸妾也知道自己地位低下不敢多有非分之想，只盡心盡力服侍男主人。因此后世竟將小星一詞作為小老婆的代稱。此說在清至清以前尤為流行。

小臣行役之說。自奴隸社會以來，等級制度分明《小星》詩人日夜為公事奔波，地位肯定比較低微，當屬士階層。姚際恒解此詩引用章俊卿之言“以為小臣行役作”《小星》一章言三言五踏著晨曦，二章言參言昴與夜色同歸。詩人披星戴月早出晚歸辛勤公事。王先謙在《詩三家義集疏》中說：“任重道遠，不擇地而息，任事而敦其慮，是‘夙夜在公也。家貧親老，不擇官不逢時而仕，為之使不如其謀，是‘寔命不同也?！?/p>

但是各家對于此說的解釋不盡相同。陳子展認此詩為“小臣行役自傷勞苦之詩”，這首詩反映的是奴隸社會統治階層存在著深刻矛盾，統治階層對平民階層殘酷剝削壓迫?！缎⌒恰吩娙说匚坏拖聼o處訴說其勞苦遂作此詩。方玉潤攻“賤妾進御于君”說：“若謂眾妾，則是乃常分，安見后妃之惠及媵妾乎？”他認為“夫‘肅肅宵征者，遠行不逮，繼之以夜也。‘夙夜在公者勤勞王事也。‘命之不同，則大小臣工不一，而朝野勞役之懸殊也。既知命不同而克盡其心，各安其分，不敢有怨天之心，不敢忽王事，此何如器職呼。”認為是統治者識人有數用人有道，讓人各盡所長，讓盡管地位低下辛苦王事的小官并無怨恨。此說在清以后蔚然大觀。

詠妓女所作之說。方玉潤攻《詩序》賤妾進御于君之說云：“然詩中詞意唯衾裯句進閨詞，余皆不類。不知何所見而云然也。且即使此句唯閨閣詠，亦青樓移枕就人之意，豈深宮進御與君之象哉？”胡適也曾說過“《嘒彼小星》一詩好像是寫妓女生活的最古記載。我們試看《老殘游記》，可見黃河流域的妓女送鋪蓋商店陪客人的情形。再看原文我們看她抱衾裯以宵征，就可以知道她的職業生活了。”但這一說法一提出就遭到當世及后世學者的極大反對，但也不失為一種有趣的解讀。

二、爭議詩句解讀

統觀全詩，爭議最大的一句就是“抱衾與裯”。衾，被也。裯，《鄭箋》曰：“裯，床帳也”洪邁在《容齋筆記》中反駁毛序賤妾進御于君一說中提到“且諸侯有一國，其宮中嬪妾雖云至下，固非閻閭賤微之比，何至抱衾而行！至于床帳，勢非一己之力所能致者，其說可謂陋矣?！敝T侯在諸侯國中是絕對的大宗，若是群妾進御又怎么會要自己帶著床帳去侍寢。且不論諸侯王身邊通常會有固定的侍寢對象，也不至于需要正室將侍寢機會下發給諸妾。這一說法在清朝以前甚為流行，是因為毛詩最大的特點就是重視詩歌的政治禮樂教化功能。封建男權社會的一夫多妻制下家庭難免出現嫉妒之行，賤妾進御于君宣揚的是夫人無妒忌，賤妾安其命，能夠較好的解決一夫多妻下出現的違反倫理的一些行為有助形成一個良好的家庭風氣。

聞一多訓“抱”為“拋”，《聲類》云“抱，古拋字”。抱作拋意，可明《小星》詩旨是小臣行役勞苦一說，但此詩的行為主體是不是小臣還需考慮。小吏夙夜為公忙碌不得已拋棄家中溫暖的被窩，由此可窺小吏對于自身繁重的公務還是頗有怨言的，方玉潤言小吏雖然夙夜在公，但是統治者善于用人，小吏從內心認同這種生活，沒有半句怨言，顯然是有失偏頗的。盡管社會分工各有不同，統治者如周公般賢明善用人，但在高壓工作環境下不發牢騷是不可能的。且在奴隸社會森嚴的等級制度下，小吏地位低下物質也不會太豐富。

“肅肅宵征”句中宵征素來無爭論，宵意夜，征意行?！懊C肅宵征”即匆忙夜行?！百硪乖诠痹诠磸墓?，夙夜從公即意為早早晚晚為公忙。胡適先生提到《小星》可能是最早記載妓女生活的詩篇，匆忙夜行尚可指妓女職業特殊，只能在晚上接客，拿著鋪蓋去陪客人，“夙夜在公”句則風馬牛不相及。方玉潤說：“且即使此句唯閨閣詠，亦青樓移枕就人之意。”更著重在反駁賤妾進御于君之說以抱衾與裯句作為憑證。而胡適正是從“亦青樓移枕就人之意”一句發揮，更近一步說是記載妓女生活。然《老殘游記》杜撰成分居多，以其中一二句話評斷詩旨，其科學性有待考證。

詩中還有兩句詩值得我們去對比，就是“三五在東”與“維參與昴”句的三五與參昴的解釋。一說認為三三五五散落天際的小星就是指參昴二星宿。王引之《經義述聞》：“三五，舉共數也。參昴，著其名也?！标愖诱挂舱J為“一章言三言五，始識大星之數。二章言參言昴，始識大星之名?！睎|無實際意義，只為和公、同押韻。三五實指大星之數，參昴為西方二星宿?！短煳闹尽吩唬骸皡?，白虎宿三星直下有三星，銳曰伐?！币徽f認為三五所指之星與參昴不同。朱熹《詩集傳》言：“三五言其稀，蓋初昏或將旦也?！薄睹珎鳌罚骸叭奈鍑€，四時見更?！笨追f達曰：“言嘒然微者彼小星，此星雖微，亦隨三星之心，五星之噣，以次列在天，見于東方?！标牟晃逍?，則五非指昴星宿，三亦非指參星宿。日出東方，三五出現在東方天空上的小星預示著黎明的到來。參辰卯酉，參星出現時間為酉時就是現在的十七點到十九點。三五實指東方心、喙二星宿。小吏為公事奔波在路上，踏著晨曦去踩著夜色回，看著天上的星星感慨著與高位者命運的不同，小臣之勞苦可見一斑。

三、詩旨分析

認定一首詩的詩旨要從全詩出發，不能以偏概全。從詩句出發，主人公匆忙夜行，為了公事拋下溫暖的被窩，一年四季都是如此，早晨見三五傍晚見參昴，主人公內心悲涼感慨“寔命不同”“寔命不猶”。主人公的身份很明顯就是地位低下的小官吏，《小星》一詩詩旨也可確定為小臣行役勞苦，但本詩作者卻不一定是小官吏本人。小官吏終日忙于公事，有無時間吟詠作詩尚不可知。就“抱衾與裯”一句類女子閨閣詠，若是忙于公事又留戀溫暖夢鄉的小官吏又怎么會注意到如此細微之處。但詩作者又對小官吏的工作和睡眠時間十分熟悉，由此可見詩作者與小官吏關系十分密切。這么看來這首詩就應當是小吏的妻子所作。以獨特的女性視角來記述自己丈夫備受壓迫的一幕，批判在高位者尸位素餐，小吏只恨“寔命不同”“寔命不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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