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奧斯卡獲獎電影《三塊廣告牌》中的性別關系

摘? 要：《三塊廣告牌》講述了米爾德里德為了找到奸殺女兒的兇手而與“不作為”的警察局對立的故事，展現了由對立—緩和—合作的性別關系發展路線。文章從性別關系出發，在對性別關系發展路線進行分析后，認為《三塊廣告牌》不僅構建了一幅和諧性別關系藍圖，同時給出了實現性別關系和諧的具體方案——溝通與信任。

關鍵詞：《三塊廣告牌》;女性主義;性別關系

作者簡介：張潔（1995.5-），女，江蘇師范大學文學院2017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西方文學與影視批評。

[中圖分類號]：J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11--02

《三塊廣告牌》是馬丁·麥克唐納由戲劇家轉型為電影導演后第四部自編自導的作品，該部作品憑借筆力深厚的劇本獲得了第90屆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馬丁·麥克唐納在接受采訪時說：“電影的主題是抵抗，質疑權威，這是貫穿整部電影的。而女主角米爾德里德基乎就是這些主題的化身。”[1]P29導演借助米爾德里德為了找出奸殺女兒的兇手而與“不作為”的警察局對立的故事，不僅建構了一種沿著對立—緩和—和諧的路線向前推動發展的性別關系，更立于人道主義立場之上找出了長久以來兩性對立的原因即“缺乏溝通與了解”，并提出了建構和諧性別關系的具體途徑——男性與女性必須且只有相互溝通，在了解與信任的基礎之上才能建立攜手合作的和睦性別關系。因此文章將以女性主義為基本立場，對《三塊廣告牌》中建構的性別關系進行分析研究，同時對導演提出的理想型性別關系與實現途徑所產生的現實意義進行思考。

一、創傷與憤怒：性別關系的對立

在男權話語體系下，男性在身體、心靈上對女性的壓迫、傷害必然會引起女性的憤怒和不信任，進而造成性別關系對立。米爾德里德婚姻失敗是影片故事展開的背景。米爾德里德的前夫脾氣暴躁、行事強勢，是一位典型的父權話語代表者。處于父權社會中的女性軀體不僅要被男性用來滿足自己的“窺視感”，甚至要承受男性施加的諸如家暴等傷害性行為。米爾德里德的前夫以強勢的姿態掌控了家庭話語權，多次對她施行家暴行為，在米爾德里德懷孕時期對她進行毒打，更出軌一名年輕漂亮的動物園實習生。父權控制之下的婚姻給米爾德里德造成身體和心理上的創傷導致她對男性產生不信任感，她與前夫無法進行有效的溝通與理解，兩人的相處總是伴隨著爭吵、暴力等因素。

《三塊廣告牌》以米爾德里德的女兒被奸殺作為故事發展動因不僅奠定了全片悲傷的情感基調與風格，更以寥寥幾筆構建出了對立的性別關系。米爾德里德的女兒被奸殺不僅展現了男性對女性的暴力壓迫，更進一步加深了米爾德里德對男性的仇視與不信任。雖然米爾德里德在與子女的日常相處之中存在對罵、態度過于嚴厲等問題，但她深愛自己的孩子。當一位社會身份十分普通且離異的母親想要為女兒伸張正義時，她唯一的方式便是依靠法律與警察。但警察遲遲沒有破案正義未能得到及時伸張，深感權益沒有得到保護的米爾德里德將其對男性的不信任和憤怒情緒延續到了威洛比警長和迪克森探員身上。由于憤怒情緒的驅使米爾德里德在明知善良、正直、具有強烈道德感與責任感的威洛比警長患胰腺癌時，還以強硬的姿態立起三塊巨大的廣告牌對他施加壓力。

如果說米爾德里德與威洛比警長的對立關系只是出于女主單方面的憤怒，那她與迪克森探員的沖突則基于完全對立的立場和價值觀。位置偏遠且民風衰落的艾賓鎮其實是父權社會的縮影。成長于艾賓鎮的迪克森雖然是一名探員，但他種族歧視、恐同和性別歧視。迪克森一直以來十分敬重威洛比警長，當米爾德里德對威洛比施加壓力時憤怒的迪克森利用權力對米爾德里德進行壓迫，強制要求她撤掉廣告牌。但米爾德里德以強硬、偏執的姿態對迪克森手中的權力發出挑戰，隨即迪克森對她進行了更加直接的打壓。迪克森在廣告牌事件中向米爾德里德施壓是基于友情的立場，那他在意識到米爾德里德挑戰其權威后的舉動則是其頭腦中性別二元對立意識的體現。而這種性別二元對立意識中所暗含的正是男性拒絕與女性溝通、拒絕理解女性內心世界，以絕對主體的姿態掌控女性。受男權意識影響的迪克森在潛意識中早已把向男性權威發出挑戰的米爾德里德置于對立面，而米爾德里德公然對無辜的威洛比施加壓力和對男性權威的挑戰加劇了迪克森對她的敵視情緒。迪克森在二元對立的性別關系思維模式影響下，既沒有理性的與米爾德里德溝通，也沒有嘗試去理解米爾德里德內心的痛苦，采用的暴力壓迫方式進一步加深了他與米爾德里德的誤解與隔閡，使性別關系更加緊張。當廣告牌被燒毀時，對警察誤解頗深的米爾德里德在獸性因子的驅使下做出火燒警察局的偏激舉動。

“憤怒”是《三塊廣告牌》的情緒底色。形形色色的人物都在各自相關的尖銳矛盾沖突中，在普遍存在的不能相互理解的處境中，展現出像是困獸一般盲目的憤怒。[2]P57人在本質上是話語動物，人類社會的構建基于彼此的溝通、交流與信任之上。在“父系家長制”觀念的影響之下男性忽略了對女性客體精神世界的關注，對女性的身心造成了極大的傷害。而女性在男性意識形態的壓迫下逐漸加深對男性的不信任感和敵視情緒。兩性之間的長期隔絕使他們在交往之中總是從既定觀念出發看待彼此，結果對彼此造成極大傷害進而導致性別關系對立。

二、悲劇與反思：性別關系的緩和

當事物的狀態發展到極端必然會發生轉變。《三塊廣告牌》的開頭馬丁·麥克唐納借助廣告商韋爾比閱讀弗蘭納里·奧康納的《好人難尋》暗示了兩性關系改變與和解的可能性。[3]P62威洛比警長的自殺使影片中的性別關系發生了緩和。電影中威洛比警長找米爾德里德尋求和解是男性主動尋求兩性和諧和理解的第一次嘗試。但當時處于憤怒情緒之中的米爾德里德殘忍拒絕了威洛比的和解提議。米爾德里德由于女兒被奸殺表現的偏執、強硬，但在這些表象之下她實則內心柔軟、對女兒的死心存愧疚渴望得到。馬丁·麥克唐納在影片開頭雖然通過服飾、語言、表演和仰角攝影展現出米爾德里德的強硬姿態，但為她的行動設計的強大動機和一些細節如幫助小蟲子翻身、晃秋千，特別是看見小鹿與她同毛絨拖鞋交談兩場戲將米爾德里德內心的柔軟展露無遺 。她立起廣告牌對威洛比進行質問只是想催促警方早日找到兇手，從未想過對他人造成傷害。威洛比在自殺之前為經濟拮據的米爾德里德預付廣告牌費用的舉動，使米爾德里德在驚詫之余感受到來自男性的幫助。威洛比的幫助使一直以來偏執、強硬的米爾德里德開始展現出柔和的一面。但由于前夫喝醉酒將三塊廣告牌燒毀，使米爾德里德重新陷入憤怒之中，將矛頭再次指向一直向其施加壓力的警察局。沖動之下的米爾德里德放火燒掉警察局以宣泄心中怒火，但在迪克森犧牲自我安危保護案件資料，米爾德里德認識到了偏執態度和偏激行為給他人造成的傷害。

男性對女性的壓迫持續了漫長的時期，一方面是因為受到了固有思維模式的影響，另一方面則是男性建立起的話語體系對他們自身也存在束縛與壓迫。男權話語體系的雙重約束性不僅迫使女性按照男性的意識形態改造自身，同時也將男性固定到幾種模式之中，使男性在某些情況下對自我認知產生迷茫感。表面上男性是男權制既得利益者，實際上他們失去了對自己人生的選擇權，男性或是女性按照社會要求塑造各自的角色。在男性傳統話語中，沉默、堅韌、剛強、隱忍等是男性的代名詞，而脆弱、柔情等則被視為男性的“污點”。因此即使在感受到脆弱、悲傷的時候，男性只能選擇故作堅強，選擇逃避或漠視內心的聲音。父親的早逝對迪克森產生了巨大影響，在悲傷情緒的裹挾下他放縱自我，漠視了內心想成為一個正直的人的聲音。同時作為同性戀的迪克森面對男權社會對同性戀的排擠與壓迫，害怕承認自己的同性戀身份，再次選擇背離內心。對自我認知的偏頗導致迪克森在處理事情時易受情緒驅使并且手段暴力。父親早逝的迪克森早已把威洛比當做自己的 第二個父親。威洛比在自殺之前寫給迪克森的信中所說的“在愛中可得沉著，沉著才能思考。恨不能解決問題”，無疑給予迪克森精神引領，促使他行為和態度產生轉變。當警察局著火的時候，迪克森犧牲自我安危保護了米爾德里德女兒案件的資料。

三、理解與信任：性別關系的和諧

身為人文主義者的馬丁·麥克唐納總是將關注點聚焦于人與人之間的生存關系，并通過對人與人之間混亂關系的刻畫努力尋找使人類關系恢復和諧的途徑。和諧女性主義將消除對立和沖突，構建和諧性別關系為目標。和諧意味著共生共長，和諧意味著相互依存、相互尊重。[4]P45而相互依存、相互尊重的前提則是理解與信任。米爾德里德在經歷了威洛比的經濟幫助和迪克森犧牲安危保護資料后，意識到自身的偏執和態度的偏激，逐漸卸下心理防備建立起對男性的信任。當米爾德里德在餐廳遇到前夫和他的年輕女友時，動物園實習生所說的“憤怒終將招致更大的憤怒”徹底使米爾德里德意識到自己的過錯，她放下偏執和憤怒，選擇原諒前夫與他達成和解。

迪克森在威洛比遺言的感召下，明白了身為一名警察的職責。他在酒吧遇到疑似殺害米爾德里德女兒的兇手時，不惜以激怒嫌犯讓對方毆打自己的方式獲取DNA。雖然沒有找到真正的兇手，但迪克森的舉動獲得了米爾德里德的信任，促使米爾德里德和他攜手合作踏上懲治惡徒的路程。雖然最后米爾德里德還是沒有找到奸殺自己女兒的兇手，但迪克森與米爾德里德攜手踏上懲治惡徒的道路無疑顯示了觀念已經發生轉變的男性與女性攜手合作幫助她們消除男性對女性的壓迫與歧視，對男權社會進行自我解構與女性一起建立和睦的性別關系。

在經歷了“各執一詞”下的互相傷害 后，米爾德里德和迪克森認識到自身的偏執和憤怒給他人造成的傷害，最終他們攜手合作懲治惡徒實現了性別關系由二元對立到和睦共生的轉變。男性與女性作為人類結構關系中重要的兩端，二者的關系不應也不該是對立的。男性與女性和諧發展不是以犧牲男性或女性的發展為代價，更不是以女性取代男性成為權力中心形成新的不和諧，而是要改變不平等的性別關系和性別分工，共同營造男性與女性平等、協調、和諧發展的社會。[5]P130我們在維護女性的權益、為女性爭取同等權利時不要忘記女性的生存與男性息息相關。我們應看到男性被性別成見所困擾從而承受的巨大壓力，將男性的解放與女性的解放創新性的相互聯系起來。男性和女性都應有脆弱的自由和堅強的自由，男女應該是彼此平等、彼此尊重，所以我們應以更客觀的態度來看待性別二元對立的問題，加強兩性之間的對話與溝通，在為女性爭取權益的同時對男性的精神世界與生存困境給與 關注，讓男性在內心壓力得以排解和對自身認知更加明確的基礎上與女性溝通獲得彼此的理解與信任，從而建立起一種和諧的性別關系。

參考文獻：

[1]程瑤：《<三塊廣告牌>編劇：“這部電影是我結構性最差的一部”》[J].《電影》，2018年第3期。

[2]萬本華：《<三塊廣告牌>：后現代主義視野人的生存困境與救贖》[J].《外國電影評論》，2018年第10期。

[3]喬什·馬修斯：《<三塊廣告牌>影評》[J].《世界電影》，2018年第3期。

[4]石瀟純：《和諧女性主義與性別關系的重構》[J].《湖南人文科技學院學報》，2007年第1期。

[5]陳耀：《性別關系的和諧思維》[J].《福建論壇·人文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