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術俠
摘? 要:《還鄉》是英國著名小說家托馬斯·哈代在1878年發表的一部長篇小說,奠定了他在文壇的地位。本文擬從身份認同視角對《還鄉》進行解讀,旨在探尋資本主義工業文明腐蝕下人們面臨的生存困境與認同危機。通過分析小說主要人物克林和尤苔莎,論證資本主義的快速發展導致了社會的巨變,社會的不穩定性和流動性帶給人們精神上的危機和困惑,從而導致身份認同的失效,而這正是小說中主要人物悲劇的根源。
關鍵詞:資本主義;認同危機;悲劇;根源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11--02
一、引言
維多利亞時期的英國,經歷了工業革命與殖民擴張,經濟快速發展,人們都沉浸在物質富足、社會穩定的自豪感之中,而哈代卻看到了大工業時期農村社會的瓦解、階層的貧富分化和社會道德觀的松動與裂痕,更是用其一系列威塞克斯農村悲劇小說表達了對快速發展的資本主義工業化的不滿和擔憂。《還鄉》正屬于威塞克斯系列,也是他的性格與環境小說的代表。小說中有著大量的自然景觀描寫,筆調陰郁低沉。魏艷輝認為,如果將哈代的鄉土敘事放置到他所處時代的鄉村階級結構、經濟變遷局勢和文化心理等歷史背景中進行考察會發現,他的鄉土敘事實質上再現了人與自然之間的疏離現象以及這種現象的歷史必然性。[1]李紅蓉則認為,尤苔莎的坦誠、她的自尊、她的獨立、她的柴鶩不馴以及她為追求理想和愛情所表現出的那份執著與犧牲精神,在百年后的今天也令生活在物欲橫流的現實社會中的我們反思。[2]綜觀目前的研究成果,多集中在鄉土敘事、女性主義、宿命論的研究上,還沒有人分析《還鄉》中男女主人公精神上的危機和困惑。筆者認為正是資本主義的快速發展導致了社會的巨變,社會的不穩定性和流動性帶給人們精神上的危機和困惑,從而導致身份認同的失效,而這正是小說中主要人物悲劇的根源。
二、尤苔莎的認同危機
Identity的基本含義就是指“在物質、成分、特質和屬性上存在的同一的性質或者狀態;絕對或本質的同一”[3]。Identity這個詞最初是由德國心理學家埃里克·埃里克森提出來的。埃里克森認為,人格在人的一生要經過八個發展階段,每個階段人格都要面臨一定的危機并試圖適應和解決它:(1)口腔-感覺階段:基本信任對不信任;(2)肌肉-肛門階段:自主對羞怯和疑慮;(3)運動-性器階段:主動性對內疚感;(4)潛伏階段:勤奮對自卑;(5)青春期:自我同一性對角色混亂;(6)成人早期:親密對孤離 ;(7)成人中期:繁殖對停滯;(8)成人后期:自我綜合對絕望。[4]從人格發展的第五個階段(即青春期)開始,認同危機出現。這個階段正是兒童向成年人過度的階段,青少年不僅要經歷一個生理上性別明確區分的發展過程,還要在心理上適應和承受社會文化的急劇變遷所帶來的價值觀念的沖突,因此在這個階段最容易產生危機。[5]尤苔莎在海濱城市布達茅斯度過了她的童年。“午后的廣場陽光明媚,軍樂隊古樂悠揚,軍官與風流少年圍在身旁”[6],這些流光溢彩的生活在她的人格和個性塑造上都留下了深深的印記。后來突遇家庭變故,父母撒手人寰,她便只能跟隨外公來到荒原居住。從時間上看,尤苔莎遭遇變故的時間剛好是青春期開始,在這個最容易產生危機的時期,她卻遭遇了如此重大的家庭變故,生存環境、生活方式與價值觀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必然會帶來同一性危機或認同危機的出現。“我是怎樣努力著要成為一個了不起的女人,可是命運一直跟我作對!……我有能力去做很多事情;但是我被我不能駕馭的事情傷害、摧毀、壓垮!”[7]那種熟悉自身的感覺,那種知道自己將會怎樣生活的感覺,那種相信自己保持內在一致性和連續性的感覺蕩然無存。尤苔莎的自我意識受到了摧毀,即自我對自己在時間上的內在相同性和連續性的直接覺知受到了摧毀。自我對個人以往各種身份、各種自我形象的綜合感以及對未來理想職業的向往都發生了重大的轉折,個人同一性遭到了嚴重破壞。在埃里克森看來,自我的基本功能就是建立并保持自我同一性或自我認同感,而一旦人不能正確處理這些問題,就會產生危機,導致角色混亂。對尤苔莎而言,雙親去世是她無法避免的,她是這一重大家庭變故的受害者,只能被動地面對事件的結果-跟隨外公離開生活多年的布達茅斯,來到荒原。在荒原上,尤苔莎一改以往在布達茅斯時喜歡熱鬧的習性,離群索居,與世隔絕,并且不服從于當地的風俗。可見尤苔莎的個人同一性受到了破壞,這種對身份的不認同的意識讓她經常陷入沉思和痛苦中,也是她一心想要離開荒原并最終造成悲劇命運的根本原因。
三、克林的身份認同的消解與重構
與尤苔莎不同,克林是土生土長的荒原人,如果說有誰真正熟悉荒原,那就要數克林了。克林離開荒原,遠赴巴黎,正是由于對荒原生活的不認同,而這種不認同是由資本主義的快速發展造成的。資本主義的快速發展帶來了資本的快速流動。資本流動的不穩定性、不均衡性使原先秩序化的社會生活和標準被打破了,消費取代了生產成為推動社會發展的主導力量。各種各樣的可能性和個人選擇的多樣性成為現實生活的實際狀況,欲望取代需要成為人們生活的動力。在這個充滿欲望的不穩定的、流動的生活環境中,人們很難在由歷史時間和社會空間搭建的人生坐標中找到自己的定位,界定自我核心的精神內容也被消解了。而在固態的時代中,雖則生活更可能是根深蒂固的、靜止的,但有限的范圍更傾向于消減風險,而規范和限制本身也極易催生人們的依賴性和歸屬感。[5]那么當固態的、根深蒂固的社會環境被流動的、不穩定的社會環境取代時,這種依賴性和歸屬感便不復存在,這直接造成了克林的精神危機,他很難在這樣的動亂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也便失去了對自我的身份認同。“我覺得這地方不值得花心思。我認為我們這兒的生活不屑一顧,靴子用油脂涂,而不是用黑油擦;衣服用樹枝撣,而不是用刷子刷。還有什么比這更可笑的了?”[8]克林帶著這種精神困惑和對大城市的向往,離開荒原,來到巴黎當起了珠寶商的經理,過起了荒原人人艷羨的生活。但最終資本主義社會的奢華和虛無再一次使他陷入了認同危機。“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的生活變得非常壓抑。我當時意識到,我是想使自己跟那些和我差不多沒有任何共同之處的人一個樣。我是在努力擺脫一種生活,換來另一種生活,但新的生活并不比我以前所熟悉的要好。只是不一樣罷了。”[9]正是在這種對職業和生活的雙重不認同下,克林放棄了巴黎的“美差”,轉而回到荒原追尋自己想要的理想的職業和生活狀態-在荒原辦學校,成為人們需要的有用的人。雖然這種理想最終還是失敗了,但它充分展現了被資本主義摧毀了個人同一性的克林,依然在努力重構自我的身份認同。
四、結語
《還鄉》作為托馬斯·哈代的代表性的“性格與環境”小說,深刻體現了他的宿命論思想,即環境的力量是巨大的,悲劇不可避免,這似乎有些悲觀。但通過從身份認同視角對《還鄉》進行解讀,我們發現哈代其實是想揭示資本主義的快速發展導致了社會的巨變和動蕩,社會的不穩定性和流動性帶給人們精神上的危機和困惑,從而導致身份認同的失效,而這正是小說中主要人物悲劇的根源。即使是在這種身份認同失效下的動蕩和不安中,克林和尤苔莎依然在努力重構自我的身份認同。前者期待未來,希望成為一個對他人真正有用的人。后者渴望回到過去,竭盡所能尋找那個曾經熟悉的自己。雖然都失敗了,但這過程絕對是可歌可泣的。小說的悲劇結局似乎也暗含了作者對資本主義腐蝕下人們的精神困境的同情和哀嘆。
參考文獻:
[1]魏艷輝.反田園牧歌的鄉土敘事——重論哈代小說《還鄉》與《德伯家的苔絲》中人與自然的關系[J].解放軍外國語學院學報,2012,35(06):104-109.
[2]李紅蓉.論托馬斯·哈代《還鄉》中的女主角[J].外國文學研究,1999(02):79-82.
[3]王曉路.文化批評關鍵詞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278.
[4]葉浩生.心理學理論精辟[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0:163-166.
[5]趙靜蓉.文化記憶與身份認同[M].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5:19-20.
[6]Hardy,Thomas.The Return of The Native[M].王守仁譯.譯林出版社,1997:75.
[7]Hardy,Thomas.The Return of the Native[M].王守仁譯.譯林出版社,1997.
[8]Hardy,Thomas.The Return of the Native[M].王守仁譯.譯林出版社,1997:193.
[9]Hardy,Thomas.The Return of the Native[M].王守仁譯.譯林出版社,1997:1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