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可心
“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初讀《前赤壁賦》,我懵懂不解,不知其深意。細讀《蘇東坡傳》,我似乎于蕪雜中抽得一絲,悟得一點兒真諦。
樹欲靜而風不止。風動?幡動?皆心動!若秉承一顆初心,躲進小樓成一統,管它春風與冬風。這,是蘇東坡教授給我的。他的一生也確實經歷了春風得意、夏風灼灼、秋風蕭瑟、冬風凜冽,而不管在哪種風候中,他都能保持一種曠達與自適,做一個樂天派與道德家。
生于小康之家,父親因其降生而發奮讀書,父子三人同時進京趕考,他名列第二,二十歲高中進士,才華出眾、壯志凌云,春風得意、快馬疾馳。“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其心之自如可見一般。他奉命為本朝皇帝寫傳記,為百姓向上天祈雨,閑暇之余吟詩作賦。“一門三父子,都是大文豪,詩賦傳千古,峨眉共比高”的口碑開始有所樹立。他始終保持著那份低調與從容,不事張揚、不求聞達,可謂春風得意還需策馬加鞭。
神宗繼位,新法推行,朝堂之上刮起新舊兩黨之爭的灼灼夏風,以王安石為首的新派和以司馬光為首的舊派劍拔弩張、不可調和。身在廟堂之上,難免被風吹,何況蘇東坡這一耿直之士?蘇東坡不騎墻、不媚上,從事實出發,力陳青苗法、募役法的危害,并向皇帝上呈萬言書,直呼王安石名字直陳新法之弊,并于萬般無奈之中提請歸隱,自然引起得勢新黨宵小之輩的極度嫉恨。在風雨飄搖中保持一顆初心何其難能可貴,可謂夏風灼灼我自遺世獨立。
初次遭貶黜,自杭州、湖州而黃州、宜興、登州……他的生活境遇每況愈下,而他的心境卻并無太大變化。他力求為百姓解除饑饉,指定醫生為囚徒治病,成立救兒會拯救被遺棄嬰兒。他無端遭受指控,經歷了牢獄之災和以為死期臨近的喜劇式恐慌,化身為農民和隱士。他躬耕于東坡,因號“東坡居士”;他與藥師、大夫、酒監為友,感受普通人的快樂;他將“富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的豬肉做成人間美味,讓“東坡肉”至今蜚聲;他靜習瑜伽,創作《養生論》。這個時期他的文學才情達到了極致,“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的《飲湖上初晴后雨》,“月有陰晴圓缺”的《水調歌頭》,“孤館燈青、野店雞號”的《沁園春》,將胸中塊壘抒發于筆端,可謂于秋風蕭瑟中品味獨得之樂。
在短暫的太后恩寵之后,蘇東坡迎來了人生的寒冬——二度被流放,成為被貶謫到廣東高山大禹嶺以南的第一人,隨行者唯有朝云而已。他依舊極盡所能為百姓做事:推行“浮馬”緩解插秧之苦,創辦公立醫院,實施飲水工程,努力陳規陋俗……在極其惡劣的境遇中,他研究釀酒之法,寫成《松醪賦》;他研制良墨,苦心鉆研書法和畫藝;他去鄉野采藥,尋求新的醫藥用途;他校注《論語》《易經》,從經典中吸納人生智慧……即便飲食已成憂,他還調侃陽光療餓之法,可謂寒風凜冽心中依然有溫度。
歲月有四季,人生有四風,不管風從哪個方向吹來,不管風帶著何種溫度,我們內心的淡定和從容或許比風帶來的影響更重要。聯想到自己,太容易為風向所左右,太容易受外物所羈絆。朋友不經意的一句話語會讓我如沐春風,一次不起眼的考試會讓我如夏風吹過大汗淋淋,媽媽無意識的幾句譏諷就讓我覺得風雨凄凄,班主任無意的一個小眼神近乎寒風過境。其實,世間萬物皆隨心而動而非隨風而動,變的不是環境,是我們的心境,倘若心懷曠達,即便“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也會“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
在這個喧囂浮躁又發展神速的世界里,或許,讓心沉靜下來,感受不到風的侵襲才是最上上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