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民國*時期加拿大華文報刊聯話的學術價值和文化意義

姚惠蘭

摘要：民國時期，加拿大華文報刊聯話蓬勃發展。本文以《大漢公報》為例，闡述了加拿大華文報刊聯話的學術價值和文化意義。這些聯話不僅充實了民國聯話資料庫，拓廣聯話研究領域，且在藝術形式上對傳統聯話有所革新，體現了較高的理論批評水平。加拿大華文報刊聯話寄托了海外華人的“去國之思”，為華人提供了怡情養性的娛樂形式，包含了豐富的文化交流信息。

關鍵詞：民國;加拿大華文報刊;聯話學術價值;文化意義

文章編號：978-7-80736-771-0（2019）01-133-03

聯話屬于話體文學批評的一種，主要以漫談、隨筆的形式，對楹聯（亦稱對聯、聯語）及其創作進行品評、紀事和考辨。從宋朝開始，就出現了零星的聯話;到了清代，楹聯創作興盛，出現了楹聯話專著梁章鉅的《楹聯叢話》;民國時期，聯話方興未艾，形態豐富。報紙、期刊形式成為民國聯話的主要形態。從目前已有的整理和研究情況看，學界主要著眼于中國境內的聯話，如河南文藝出版社2013年出版的張小華《全民國聯話》（第一輯），該書是當今對民國聯話進行整理的第一本專著，收錄范圍仍未出國內。海外華文文學作為中華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理應納入研究范圍。民國時期，加拿大華文報刊繁榮，刊登大量聯話，僅《大漢公報》就刊登300種左右聯話。報紙大范圍、長時間的征聯活動，亦促進聯語品評的興盛，豐富了聯話創作。這些報刊聯話不僅有著較高的學術價值，還有著重要的文化意義。

（一）加拿大華文報刊聯話的學術價值

民國時期，加拿大華文報刊聯話與中國國內報刊聯話既有共性，又有很大差異性。一方面，前者對后者進行了選擇性的傳播與接受：另一方面，加拿大華文報刊聯話又呈現出了自身的創新性。其學術價值主要體現為三方面：

1.豐富的域外聯話充實了民國聯話資料庫，拓廣聯話研究領域

加拿大華文報刊聯話主要分為三大類：報刊征聯品評聯話、華人自創聯話、轉載各地聯話。這些聯話是對民國聯話資料庫的重要補充。

從1915至1945年，僅《大漢公報》就刊登了16次大規模征聯及其品評。組織征聯的不僅有加拿大華埠的酒樓、藥房、報局、文學社團等，還有美國華埠如舊金山等地的文學社團。影響大的如1929-1930年溫哥華龔貞信書報局組織的6次征聯活動，不僅邀請社會名流、文壇宿儒進行精心評點，還結集出版。此事在當地華人中間引起很大反響，紛紛吟詠品題。其邀請的6位評委分別為舊金山總領事龔安慶、溫哥華領事保君嗥、前任臺山中學校長黃明超、美國軒佛中華學校校長蘇靄云、滿地可圣神學校校長陳心存、三藩市崔通約（革命報人，康有為弟子）。

1945年，溫哥華觀風社為救濟病僑組織的兩次大型征聯，每次獲獎作品都是200幅以上，前50幅都逐聯點評，點評人分別是《大漢公報》主編徐子樂、美國軒佛中華學校校長蘇靄云。此外，加拿大滿地可（今譯為蒙特利爾）風雅社、美國金山大埠藻香吟館都舉行了十八次征聯，征聯揭榜，逐聯品評，聘請的也都是文化名儒。

當地華人在交游宴集中，也產生了許多聯話。如曾任職溫哥華文華學校校長的周家職就曾撰寫多則聯話，其中有追述他和朋友林彬合撰長聯、總結其一生經歷的聯話：也有記錄廣東名儒李淡如應維多利亞華僑公校之聘，由香港啟程時所撰之聯：還有他與夭寅米埠致公堂交往時的聯話。值得注意的還有鳴琴所撰《江亢虎博士之妙聯》，該聯話講述了江亢虎（民國時期著名文化學者和政治人物）在溫哥華埠為僑商林舉振之子林國英所撰賀婚聯的故事，并對其聯語之妙進行詳細點評。

此外，加拿大華文報刊不僅轉載祖國國內聯話，還轉載海外其他國家的聯話，如《大漢公報》1935年2月-26日所登《聯話》，記載了美國金門以對聯歡迎蔡廷鍇將軍的情形。無獨有偶，該報4月3日《零碎聯話》亦記載抗日名將翁照垣奉命出洋，受到菲律賓華僑熱烈歡迎歡迎，會場各門懸掛長聯的情形。

這些域外聯話，不僅為我們提供海外華人文學、政治、社會交游等活動資料，也記錄了民國時期政治文化名人在海外的聯語文學活動，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是民國聯話研究不可缺少的領域。

2.加拿大華文報刊聯話藝術形式多樣，對傳統聯話有所革新

加拿大華文報刊刊登的聯話形式多樣，不僅具備傳統聯話的所有形式，而且有所革新。一是出現白話聯話;二是傳統聯話創作形式出現變化，這主要體現在征聯品評類聯話的創作。

傳統聯話主要是以散體或駢散結合的文言形式對對聯進行品評，加拿大華文報刊登載的征聯品評也多是這兩類。但是在溫哥華龔貞信書報局組織的征聯品評中，出現了兩種新形式：對句+律詩;律詩+散體點評。前者見于第五次征聯評委陳心存點評第1-10名時，先是用八言對句概括征聯之佳處，再以七言律詩闡發，余者（11-30名）則以散體點評。后者見于第六次評委崔通約點評（1-3名）時所用，余者（4-10名）以散體點評。在滿地可風雅社第十八會征聯揭曉評語中則采用了另外一種新形式：駢散結合點評+律詩。這些新的點評形式不僅體現了品評者深厚的詩學、聯學素養，也充分說明了詩聯相結合的文學魅力。

3.加拿大華文報刊聯話對對聯藝術的探討，體現了較高的理論批評水平

盡管沒有產生像國內陳子展《談到聯語文學》這樣重要的報刊聯話，但加拿大華文報刊聯話對對聯藝術的探討是非常全面的。從對聯（包括白話聯）的溯源及發展史的梳理、各種對聯（長聯、回環聯、嵌字聯、集句聯等）作法的探析到對對聯風格、流派的辨析，無所不包。如《大漢公報》1935年3月22日刊登的《聯話》認為陽曲傅青主（即明末著名思想家傅山）生日自書聯：“天下事戲而已，唾他娘的蛋;東一離，西一把，你要怎底就怎底;世間人苦矣哉，看我老子家，吃兩碗，飲兩杯，活到幾時算幾時，”殆即白話對聯之濫觴。陳子展1948年發表的《談到聯語文學》曾把吳獬“作為清代最后一個特別能夠欣賞聯語的人，而且作為最先一個有意提倡白話聯語的人”但沒有說明白話對聯的最早起源。故該聯話對此問題的考索，也是很早、有意義的思考。又如1943年9月27日該報刊登的《聯話瑣記》在前人辨風格的基礎上，進一步提出了“詩有宗派，聯語亦然，”標舉曾國藩聯語“沉厚雄勁”，薛時雨（字慰農，晚清著名詞家）聯語“神韻風流，均能自成格調”，并評析當時粵省主席陳漢魂題蘇東坡祠之流水對長聯，“作風自異”。這種將聯語與詩歌并舉的提法，也是聯語文學地位提高的表現。既強調詩歌與聯語的聯系，又表明這是兩種不同文體。

加拿大報刊聯話在學術價值之外，還有著更重要的文化意義。這亦是作為“離散文學”所呈現出來的獨特價值。

（二）加拿大華文報刊聯話的文化意義

不同于其他文學，對聯是一種純粹的“中國”文學。正如劉大白先生《白屋聯話》所言：“它地特性是形態腔調和意義地兩兩對稱，是中國所獨有的”。？37 p4863關于這點，亦成為海外華人共識：“聯語為吾國文學之小品，字雖寥寥，足以包羅宇宙之大，體會人情之微，盡古今中外一切事事物物，鑄于聯句中，讀之者可以興、觀、群、怨，故技雖小道，而在文學史上占一位置。實怯廬文之所無，吾華之所獨有者也。”因此，加拿大華文報刊聯話蘊藏的文化意義是非常豐富的。

1.加拿大華文報刊聯話寄托了海外華人的“去國之思”

無論轉載聯話，還是自產聯話，加拿大華文報刊登載的聯話都蘊含著深厚的“中國情結”。其內容大致和同時期祖國聯話相似，呈現出與時俱進的特點。太平天國聯話、晚清名人聯話、革命聯話、抗戰聯話，依次成為各種時期聯話的主題，反映了他們與祖國命運休戚相關，息息相通。如1945年滿地可第十八會征聯揭曉，第一名對聯為“報劉日短陳情表，殉宋時窮正氣歌”，評委朱英三的品評竟有354字，外加1首七言律詩，盡情闡述了對中國傳統文化中“忠孝”的推崇。第二名對聯主題為“民權”，第三名主題為“抗戰”，朱氏皆洋洋灑灑數百言。正可謂借他人酒杯，澆自己塊壘。而許多轉載聯話，多是有關祖國名勝風景、故土習俗、名人軼聞。由于民國時期加拿大華人多從廣東遷入，故其聯話對廣東風土人情關注亦多，具有地域特色。如粵地本土名人康有為、梁啟超、陳白沙，香山縣長唐紹儀、粵省主席李漢魂、警察廳長陳景華等，都為聯話津津樂道。

2.加拿大華文報刊聯話為華人提供了怡情養性的娛樂形式

加拿大華人背井離鄉，異域謀生，諸多艱難。故閱讀報刊聯話成為他們聊以慰藉，精神放松的娛樂形式。追求趣味，注重取樂，就成為當時大量報刊聯話的主要特色。許多聯話以“諧聯”、“趣話”、“滑稽”為名。嘲諷的對象從名人到普通職業者，不一而足。如甲午戰爭棄旅順而逃的龔照嶼，六月六日為壽辰時，有人在其門首貼諷刺長聯。李鴻章、慈禧太后、袁世凱、蔣介石等，都成為被諷刺的對象。“尚巧”也成為當時報刊聯話的特色，多以“巧對”、“巧聯”為名。這類聯話往往構造一個刁難環節，以顯出應對者之奇思妙對，其模式有“老難少”、“女難男”等。如曹一鶴《巧對》記載康熙朝才子徐貽孫少時應童子試被太守所難，后得其賞識，以女妻之，新婚之夕，女又出聯試其才思之故事。許多女才子聯話亦屬此類，體現了聯話的趣味性。

3.加拿大華文報刊聯話包含了豐富的文化交流信息

由于報紙傳媒的特殊性，加拿大報刊聯話通過創作、轉載、傳播等多種環節，實現了廣泛、深入、持久的多向文化交流。這些聯話產生形式多樣，既有普通作者投稿又有征聯評委撰寫，報紙主筆亦時而操觚。聯話作者身處加拿大、美國、墨西哥、中國大陸、香港等地。還有一些聯話主要是轉載其他報紙，有些標明出處，如《大漢公報》1918年6月登載美國檀香山正埠鳴盛社征聯揭曉及評語，就注明轉錄自美國《華興報》;絕大多數都未標明出處，但通過搜尋比對，可以看出其轉載痕跡，如《大漢公報》1923年曾載《愈愚館聯話》，但未標明作者及來歷。查上海《時報》1921年11月4日《時報》第四張刊登《愈愚館聯話》，作者署名愈愚子，殆源于此。由于《大漢公報》銷售地域非常廣泛，其影響力輻射加拿大、美國、古巴、墨西哥、菲律賓、祖國大陸、香港等地，這些聯話通過報紙傳播到了以上各地，實現了文化交流。

綜上所述，民國時期加拿大華文報刊聯話作為海外話體文學批評的組成部分，有著獨特的學術價值和文化意義，亦是全民國聯話整理和研究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應該得到當今學者的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