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經與心靈環保

摘 要：面對日益嚴峻的生態危機，僅從技術、科學和政策法規的角度入手去化解是遠遠不夠的。文章以《道德經》為基礎，從心出發，闡述了《道德經》中體現的心靈環保思想。它不但豐富了心靈環保的內涵，也指出了踐行心靈環保之路的方向，對我們建立一個天人合一的良好自然生態環境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

關鍵詞：心靈環保；生態危機；自然心；道德經

心靈環保是近年來針對人類文明快速發展過程中產生的環境污染， 自然破壞等自然社會問題而出現的概念.澳洲著名的環保運動家約翰·席德（ John Seed）曾說：如果人類的意識沒有更深沉的改革，所有的森林很快就會消失.這句話揭示了人類的意識、行為等與我們正在經歷的自然環境危機的關系。長期以來，文明社會在“人類中心主義”的影響下，事事以人類的利益為出發點，以犧牲環境，其他物種的利益為代價，確實取得了經濟的快速發展。但這樣的發展無疑是短視的，不可持續的。如目前國人正在經歷的河流污染、森林退化，特別是近期引發熱議的霧霾污染都給我們警示了盲目發展的罪惡。

一、什么是心靈環保

面對日益惡化的生態環境，我們又該如何應對呢？ 各行各業，各個領域的人都有所行動。不同的團體和個人提出了不同的建議和解決方式. 一直以來，大家都著力于從技術的改進、政府政策法規的制定以及企業管理的角度去改善與保護環境，這是切實可行的。但也是不夠的。大家忽略了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即從“心”出發，去理解與探尋生態危機的源頭。

對于“心”，中國哲學的不同流派盡管稱謂不同，但都承認了心之存在，并給與了很高的地位。儒家提出了“良心”、“道德心”，這不僅是人性的依據，甚至是宇宙的依據。心是天地萬物的主宰.所謂心外無物，心外無理。如果沒有人心的這點“靈明”，天地萬物將失去它們存在的意義：“我的靈明便是天地鬼神的主宰。天沒有我的靈明，誰去仰他高？地沒有我的靈明.誰去俯他深？鬼神沒有我的靈明，誰去辯他吉兇災祥？天地鬼神萬物離卻我的靈明，便沒有天地鬼神萬物了。” 儒家圣人的使命即是為天地立心。

佛教之心是“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的。所謂心凈則佛土凈，在佛家眼中，心應該是清凈不染，超越一切情欲煩惱的涅槃狀態。主張人間佛教的圣嚴法師在闡述禪的內涵時指出禪是清凈的智慧；是無染的心靈；是無相、無住、無念的精神境界。并據此提出了佛教的心靈環保概念，即通過禪修來凈化心靈。圣嚴法師提出的禪修是通過“觀身法”、“觀受法”、“觀心法”、“觀法法”的四念處觀，在日常生活中不斷的觀照個人的身、心、受，而進行的簡單易行的心靈環保方法。四念處觀為圣嚴法師人間佛教的“心靈環保”理念，提供了內心修養的宗教保證。佛家認為這些日益嚴重的生態環境問題之因，與其說是產業政策、技術層面的問題，不如說是人類精神層面上出現的問題。圣嚴法師曾說：“許多人在提高人類生活的品質上，只注重物質生活品質的提升，這更是環境污染的重要原因。”他還進一步強調：“從禪的精神來講：生活是以簡樸、整潔為原則。所以應該通過禪修的生活，來提高人類的精神品質，保護人類的心理健康，影響全人類的心靈，進而改善生活環境，達到全面健康的目的。

作為中國文化重要支柱之一的道家對心與心靈環保又是怎么理解的呢？追溯道家經典《道德經》，筆者發現，老子早在數千年前提出的心之要義，對我們今天社會所面臨的自然生態危機具有深刻的啟示與指導意義， 同時也為心靈環保之路指出了一個新的方向。

二、《道德經》中的心靈環保思想

老子在《道德經》中對心的描述，對人性的理解，與我們今天提倡的心靈環保有諸多共鳴之處。筆者大體把《道德經》中體現的心與心靈環保思想概括為三個層次，即清凈心、虛心與嬰兒心。

（一）清靜心

清靜心要求人在面臨嘈雜喧囂的外部世界時，仍能保持內心的澄澈寧靜。清，是以不受污染；靜，從青從爭，古同“凈”，指不受外界滋擾保持初生本色，堅守初心。《道德經》第四十五章指出“清靜為天下正”；第16章也提到“致虛極，守靜篤”，“歸根曰靜，是謂復命。”都是在講把守內心的寧靜篤定。靜乃天下之根，凡得道悟道者，都是清靜之人。

根據老子清靜無為思想推演而來的另一道教經典《清靜經》曰：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夫人神好清而心擾之，人心好靜而欲牽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靜，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滅。所以不能者，為心未澄、欲未遣也。

人的心神本來是清靜的，不能得道者，皆是有欲心、妄心、爭斗心的牽扯，如果能遣其欲，澄其心，不被過度的欲望干擾，得清靜，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滅。無欲生的狀態，即是達到了真靜的境界。值得一提的是，此處所說的清靜、“遣其欲”并不是要人放棄正當的欲望。民以食為天，基本正常的飲食是天理，是人之所以能生存的基本要求。但過度追求口腹之欲，奇珍異味，鋪張浪費即是人欲，是老子不提倡的。過度的欲望有害人的身心。“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老子認為外在的過度的物欲往往會擾亂人的心靈，使人迷失本真的自我，人們應當摒棄物欲的誘惑，少私寡欲，追求內心的清與靜，這也是心靈要環保的基本特征之一。

（二） 虛心

虛心，是《道德經》與心靈環保思想相交的第二個要素。虛，從從虍從丘。《說文解字》“虛，大丘也。昆侖丘謂之昆侖虛。” 《爾雅》言：“虛，空也”。《道德經》第三章指出，“是以圣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虛其心，即空其心。此處所說的空并不是沒有，而是大有，它容納了萬事萬物。類似于佛家之“空”的概念。一切皆空，空是世界的本源。虛其心是道家的人生法則，即使心歸于空的狀態，平心靜氣，不被名利得失所擾，掃除心中的一切私心雜念。心虛則氣聚，氣聚則神凝，神凝則樸生。見素抱樸。虛其心不是讓心閑著，無所事事，無所適從，而是積極主動地打掃出潔凈的心靈家園，接納那至誠不移、至高無上的心靈。空是有的前提。虛空，才能有大包容。它是轉變人們的觀念，實現返樸歸真的必要條件，是人的能動作用的具體體現。正如顏色中的白色，它表面看起來是無色，沒有色相，實際上卻包含了光譜中所有顏色光的顏色。物欲橫流的社會環境下，人類產生了太多不必要的物質欲望，不少人也在追名逐利中迷失了初心。人們不是“虛其心”，而是“實其心”，權力心、金錢心、美色心等各種貪心充斥于內，終日為滿腹心事奔波愁煩。為了更大的物質享受，更高的名利誘惑，人們將自己的內心塞滿。如果內心都是蠅營狗茍，又豈能虛其心，做到心靈的環保，獲得人生的大有，參悟人世的大道呢？

（三） 嬰兒心

《道德經》中，有多處將嬰兒心象征為圣人得道的最高境界。修養深厚之人如嬰兒般純真柔和。“圣人在天下，歙歙焉為天下渾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第49章） “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滌除玄覽，能無疵乎？”（第10章）“眾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臺。我獨泊兮，其未兆，沌沌兮，如嬰兒之未孩。”（第20章）“常德不離。復歸于嬰兒”（第28章）“含德之厚，比于赤子。”（第55章）

在老子眼中。心靈應該是自然素樸無為的.如嬰兒一般潔凈無暇，柔軟純真，沒有任何虛偽、矯飾、造作的成分。它結聚精氣，柔和溫順，身、氣、神都是合一的。嬰兒心是混沌無知的，是“樸”這一概念的形象化。嬰兒心是人心的原初狀態，它不被熙熙攘攘的世俗功利寵辱所擾，好像未知啼笑一般，無私無欲，淳樸無邪。人應保持的就是這樣一顆赤子之心，回歸自然、與天地合一，從而進入“道”的最高境界。

無論是清靜心、虛心還是嬰兒心，都是在主張回歸自然初心、回到人心本初的起點，無為少私寡欲，不受外部欲念干擾，尊重自然。道家以“自然心”為基點，與此有關的精神活動與精神狀態以“自然”為特征.修道即是盡可能地保持精神原本的自然狀態.保持人的自然本性，在自我合一的基礎上，追求與道合一、天人合一。

人類是自然界的成員而非主宰者，人與自然界中的其他物種之間處于平等的地位。“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道德經第5章）天地是無所謂仁慈、理性或感情的。人作為萬物之一，并不比芻狗或其他物種高貴，天地萬物齊一平等，每一物種都有自己的內在價值。所以，如果秉持“人類中心主義”的價值觀，以人作為衡量萬事萬物的尺度，將人類的利益凌駕于其它事物之上，一切都以是否有利于自己、是否能滿足自己的私利為目的，必然會對自然生態環境帶來巨大的破壞。要凈其土，必先凈其心。自然環保的根源必是心靈的環保。《道德經》提出的以清凈心、虛心、嬰兒心為內涵的自然之心，契合了心靈環保的內涵， 豐富了心靈環保的內容，為當今的心靈環保實踐提供了不少啟示。

三、《道德經》與心靈環保實踐

既如此，又如何去實踐心靈環保呢？

《道德經》提出了諸多切實可行的方法。如，“滌除玄覽，能無疵乎”（第10章），即告訴我們要清除雜念，時時洞察心靈，內省自身，能做到沒有瑕疵嗎？“絕圣棄智，民利百倍” （第19章）拋棄奇技淫巧，不玩弄小聰明。此處的“圣”與“智”都是巧飾，遮蔽了人的自然之心。“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于無為。無為而無不為”。（第48章）這是在說 修道就需要每天減少欲求，不妄作非為，以無為實現無不為。

“知足者富”。（第33章）“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故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第44章）過分地愛名利就必定要付出更多的代價，過于積斂財富必定會遭致更為慘重的損失，所以懂得滿足就不會受到屈辱，適可而止就不會遇到危險，這樣才可以保持長久平安。在 “知足知止”的同時，老子還提倡“崇儉貴嗇”的節約意識。“圣人去甚、去奢、去泰”（第29章）“我有三寶，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老子》67章）治人事天，莫若嗇。（第59章）儉，意即嗇。嗇”并非貶義的“吝嗇”，而是指節約資源、涵養節用。儉是老子一生持守的三個法寶之一，人們如果能夠做到節儉就可以養成良好的生活習慣和合理的消費模式，培養優良的品行，達到修身的目的。儉嗇修身、節儉持家、勤儉治國，歷來都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也應該是踐行心靈環保的必經之路。

“知足”、“知止”與“崇儉貴嗇”，要求人們樹立恰當的生活觀。何為恰當呢？即執兩用中，無過無不及。自然資源是有限的，人的欲望是無窮的。人們如果過度地追求物欲的滿足，必然會傷害人的自然本性、破壞人心靈的安寧，必然會造成對自然資源的過度利用和對生態環境的極大破壞，必然會帶來人際關系的失調、人與自然關系的失衡，甚至會引發嚴重的生態危機和社會危機。在消費主義盛行的今天，知足、知止、節儉更顯得尤為重要。

如今環保是整個世界關注的熱門話題，更是中國上上下下各個階層關注的重點。在對各級地方政府政績的考核指標中，環保指標占據著越來越重要的地位。中國2016年度政府環境保護責任目標考核細則中，就納入了藍天工程，碧水工程等項目。藍天工程中包括了對空氣中pm2.5、pm10濃度的測量，城市環境空氣優良天數的統計等詳細的內容。但環保工作，如只重視自然、物質和生態資源的保護是遠遠不夠的，自然環保的前提是心靈環保。當人能從心靈深處建立起與大自然的鏈接，與天合一，明白江河湖海，山川草木，與人一樣，都是自然的一份子，共享著這個地球；當人類能以一顆自然心審視自身，持靜守虛，知足知止，打掃干凈了內心的霧霾，那空氣中的霧霾散去也就是可期可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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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傅宗梅（1984- ），四川成都人，澳門城市大學應用心理學在讀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