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學海及《脈義簡摩》述略*

陜西省中醫(yī)藥研究院(西安，710003)

胡 玲 焦振廉 張琳葉

關于作者

《中國中醫(yī)古籍總目》著錄周學海所輯《周氏醫(yī)學叢書》，凡3集，32種。初集為周氏校刊的醫(yī)著，計《神農本草經》、《本草經疏》、《脈經》、《脈訣刊誤》、《難經本義》、《中藏經》、《內照法》、《諸病源候論》、《脈因癥治》、《小兒藥證直訣》、《閻氏小兒方論》、《董氏小兒癍疹備急方論》12種。二集、三集以周氏所著及其評注的醫(yī)書為主，計《脈義簡摩》、《脈簡補義》、《診家直訣》、《辨脈平脈章句》、《內經評文》、《讀醫(yī)隨筆》、《診家樞要》、《藏府標本藥式》、《金匱鉤玄》、《三消論》、《溫熱論》、《幼科要略》、《葉案存真類編》、《印機草》、《評注史載之方》、《慎柔五書》、《韓氏醫(yī)通》、《傷寒補例》、《形式外診簡摩》、《重訂診家直訣》20種。由于卷帙浩繁，該書自1891年起陸續(xù)刊行，至1911年始得完成。

成書及刊行

《脈義簡摩》書前有王步蟾撰于光緒十八年(1896年)的他序。王步蟾，同安(今屬廈門)人，舉人出身，喜吟詠，有《小蘭雪堂吟稿》11卷。王步蟾序稱自己曾“搜輯叔和佚書，手錄數過，即思付梓行世”，但因“未窺全豹，加以阮囊羞澀”而未成。至“壬辰秋末，路過袁江，獲睹澂之司馬于官寓”，此時周學海已“擷前賢數十家脈學之精華，參以己所閱歷者，細心討論，輯成《脈簡》八卷”[1]，可知《脈義簡摩》當時已經成書，王步蟾于是有感而欣然為《脈義簡摩》作序。該序署為“光緒壬辰秋九月下浣海鹽懶閑居士秋圃王步蟾拜識時年七十有三”。據此王步蟾當生于1823年，即清道光三年，較之周學海應屬長輩。王步蟾序前有許興文所作的他序。許興文應為歙縣人，生平未詳，其序中稱“曩者先大人善以醫(yī)術濟人，生平持脈精審，壹以古經為斷。興文谫陋，愧不能承家學”，可知許興文之父亦為醫(yī)，善脈診，尊經典。許興文在署名時自稱“年侍”，應為周學海的晩輩。

王、許二序皆作于光緒十八年(1896年)。王步蟾序后為周學海自序，亦作于“光緒壬辰”，則《脈義簡摩》應于是年或稍早成書。

周學海作《脈義簡摩》，系認為“瀕湖李氏箸《脈學歌訣》，其書于脈理何所發(fā)明？而天下爭奉之為圭臬者，徒以其簡而已……李氏之書其太簡矣，吾之書以簡治簡，所謂從治者也。夫斯簡也，其原出于《內經》、《難經》、《傷寒論》、《金匱方論》、《脈經》、《甲乙經》、《千金方》、《翼方》，及宋元以來至于近世名賢，與夫日本、泰西諸國著述，參閱者五六十種，凡四百余卷，撮而記之，而后乃成斯簡者也。考之于古而有所本，反之于身而有可信，征之于人而無不合，斯施之于病而無不明矣，夫是之謂簡”，實為執(zhí)簡馭繁之義。

《脈義簡摩》與《脈簡補義》、《診家直訣》、《辨脈平脈章句》合稱“《周氏脈學四種》”，周學海稱此四書“皆依舊義而衍釋之。《簡摩》，正義也；《補義》，余義也；《真訣》，本義也；《辨脈平脈章句》，古義也”。可知為脈學“正義”是《脈義簡摩》的宗旨。

《脈義簡摩》刊行于清光緒二十二年(1896年)，見《周氏醫(yī)學叢書》中。《中國中醫(yī)古籍總目》著錄陜西省中醫(yī)藥研究院、青島大學醫(yī)學院圖書館、黑龍江省圖書館、上海圖書館等館有藏。另，《中國中醫(yī)古籍總目》著錄齊齊哈爾市圖書館藏有清光緒十二年丙戌(1886年)貴州刻本，應非《脈義簡摩》而為他書。

陜西省中醫(yī)藥研究院圖書館藏有《脈義簡摩》清光緒二十二年(1896年)刻本，八冊，半頁11行，行21字，白棉紙印，四周雙欄，白口，單魚尾。

體例及內容

《脈義簡摩》書前有許興文序、王步蟾序及周學海自序，其后為凡例，再后為《脈義簡摩》總目。正文卷一為部位類，8篇；卷二為診法類，9篇；卷三為形象類，13篇；卷四、卷五為主病類，凡14篇；卷六為名論匯編，44篇；卷七為婦科診略，凡23篇；卷八為兒科診略，凡脈診法33篇。全書凡144篇。

該書凡例稱“每篇正文引用經文及前賢名論皆頂書，其下一格及夾雜小注則拙注也”，則每篇先引經典及前賢論述，后加注以闡說之。如下“三部九候”篇。

三部者，寸關尺也；九候者，浮中沉也。(《難經》)

此亦發(fā)明《內經》診脈之正法也。《脈要精微論》略見此義而未明言者，蓋當時相習以為常法，不待縷敘，而又其時重在針刺，故著《三部九候論》，以人身分上中下三部，每部分天地人三候，以明針刺察病取穴之法，非以明診脈之法也。后世乃執(zhí)此以詆越人，試思《內經》察脈決病，用《三部九候論》之法者有幾耶？況人迎、趺陽、太溪，要脈之必診者也，而不列于其中，抑又何耶？寸關尺三部，每部有浮中沉三候，三而三之，故曰九候。《刊誤》曰浮以候府，沉以候藏，中以候胃氣，又有謂浮候經，中候府，沉候藏者，皆不必拘。大概寸關尺候身之上中下，浮中沉候經絡藏府之表里，而上下去來候陰陽血氣之升降噓吸者也。詳見第二卷陰陽、藏府兩篇。

“三部者，寸關尺也；九候者，浮中沉也”為《難經·十八難》原文，以為提綱。此下闡說首先認為該句為《難經》“發(fā)明《內經》診脈之正法”，因為 “《脈要精微論》略見此義而未明言”，而《三部九候論》則“非以明診脈之法”，于是闡說之，最后提出“寸關尺候身之上中下，浮中沉候經絡藏府之表里，而上下去來候陰陽血氣之升降噓吸”的觀點。

《周氏醫(yī)學叢書脈學四種》凡14卷，而以《脈義簡摩》8卷為首，稱“皆依舊義而衍釋之”，而“《簡摩》，正義也”，可見為著力所在。全書內容豐富，是清代后期理論性與實用性皆強的脈學專著，有較大學術影響。

整理思路與方法

2010年8月，《脈義簡摩》列入國家中醫(yī)藥管理局“中醫(yī)藥古籍保護與利用能力建設項目”整理書目。整理工作遵循國家中醫(yī)藥管理局項目組《工作細則》進行。由于《脈義簡摩》僅找到一個本子，作為校勘方法中最基本方法的“對校”無所施其能。《脈義簡摩》屬編述性質，采擇范圍涉及經典醫(yī)籍如《素問》、《金匱要略》、《難經》、《脈經》、《甲乙經》、《醫(yī)存》、《韓氏醫(yī)通》、《脈如》、《脈神》、《脈訣》、《學古診則》、《醫(yī)存》、《診宗三昧》、《慎柔五書》、《李瀕湖脈學》、《正眼》等。《脈義簡摩》的校勘為訂其訛誤，見其異文，使用本校、他校、理校三法，其中他校使用較多。茲舉其要如下。

1.校勘方法

本校法 本校是用本書校本書的校勘方法。陳垣先生在《校勘學釋例》中說：“本校者，以本書前后互證，而抉摘其異同，則知其中之謬誤。”

如卷七婦科診略，經月不調雜病脈證篇引《脈經》之“澀則血不行”，《脈經》卷九作“澀則血不來”。

又如卷七婦科診略，帶下崩漏脈證篇引《脈經》之“大堅實數者死”，《脈經》卷九作“大緊實數者死”。

他校法 陳垣在《校勘學釋例》中說：“他校法者，以他書校本書。凡其書有采自前人者，可以前人之書校之；有為后人所引用者，可以后人之書校之；其史料有為同時之書所并載者，可以同時之書校之。此等校法，范圍較廣，用力較勞，而有時非此不能證明其訛誤。”《脈義簡摩》僅得一底本，無對校之資，他校便成為尤其重要的校法。又由于其書以編述前代文獻為主，且流傳不廣，所以“采自前人者”多而“為后人所引用者”寡，因此他校以其書之前文獻為主要依據。如明代中期及明代中期以前的文獻，個別不見于前代文獻者，酌用后代文獻以校勘之。

如卷一部位類，人迎氣口篇有“陽逆”一詞，本于《黃帝內經太素》，“逆”原作“迎”，遂據《太素》卷二十六校改之。

2.校勘內容

誤文 誤文為原書中訛誤之字形，其中有形近而誤者，有音近而誤者，亦有形音皆不近而誤者，茲舉數例如下。

卷七婦科診略，半產死胎脈證篇有“其胎必倚而墮，非時孤獎預下也”句，其中“獎”文義不屬，按《脈經》作“漿”，是。“獎”、“漿”屬形近而誤，遂據《脈經》校改，出校為：漿，原作“獎”，據《脈經》卷九改。

卷八兒科診脈，相病吉兇雜法篇有“頭毛皆上逆者死，囟陷者死”句，其中原為“囪”，文義不屬。“囪”、“囟”屬形近而誤，遂據《幼科類萃》校改，出校為：囟，原作“囪”，據《幼科類萃》卷二改。

異文 異文為同一書的不同版本，或不同的書記載同一事物而字句互異。有時將通假字、異體字等也稱“異文”，有時也將原文中的誤文、脫文、衍文、倒文等稱為“錯誤性異文”。《脈義簡摩》雖無他校之本，但征引廣泛，與其所征引的文獻時有不同，其中異體字、俗體字及字形或筆畫小誤等情況，見“文字規(guī)范化”。此處所稱“異文”包括兩種情況：一是指原文與他校文獻不同，義皆可通且以他校文獻義勝者；二是指原文與他校文獻不同但難以判定是非者。茲舉數例如下。

卷五主病類死脈篇“藟”，《素問·大奇論》作“壘”。

卷六名論匯編，戴同甫審脈分合偶比類五法篇“此皆三者之所亂也”，《素問·示從容論》作“此皆工之所時亂也”。

注釋

1.文字

古今字 原文中尚有一些古體字。如“藏”之本義為“儲藏”，讀cáng，又為儲藏之處所，讀zàng，此二義至今仍是該字的基本字義。其讀zàng時，可表示“內臟”。如《周禮·天官·疾醫(yī)》中有“參之以九藏之動”語。自后起形聲字“臟”字分擔其“內臟”之義后，“藏”與“臟”即構成“古今字”關系。古體字在中醫(yī)古籍中亦很常見。如“藏”表示“內臟”之義，“反”表示“返回”之義，等。此類亦酌其文義于首見處出注。如注為：藏，同“臟(臟)”；反，同“返”等等。

通假字 《脈義簡摩》中共有二十余個通假字。如“王步蟾脈義簡摩序”有“既不惜重貲，將叔和《脈經》原本，暨唐宋元諸名家醫(yī)籍世無傳本者，次第付梓”句中“貲”字，即“資”之通假字。通假字一般注為：某，通“某”。

如卷三形象類，脈有變幻無定篇有“天寒日陰，則人血凝泣而衛(wèi)氣沉”句，其中“泣”為“澀”之通假字，遂注為：泣，通“澀”。《六書故·地理三》載：“泣……又與‘澀’通。”

其他 原文中尚有一些字的音義相同，如“章”同“彰”，“穉”同“稚”，“匡”同“眶”，“傅”同“敷”等等。此類情況在中醫(yī)古籍中并不少見。

如卷八兒科診略，諸脈應病篇有“脈體似宜見長，止因穉陽氣弱”句，其中“穉”同“稚”，遂注為：穉，同“稚”。《列子·天瑞》載：“純雄者其名穉峰。”張湛注：“穉，古‘稚’字。”

2.語詞

書中語詞生僻疑難者酌為出注，以暢明文義。

如王步蟾《脈義簡摩序》有“夫公閥閱世家，少年高第”句，其中“閥閱”二字生僻，遂出注：閥閱：功勛世家。

3.典故

書中用典屬生僻者，簡注其義，并點注明出處。

許興文《序》有“非夫精研古籍，神明于古人之法，安所執(zhí)以為定衡耶”句，其中“神明”為用典，出注如下：神明：觸類旁通而自有心得。典出《周易·系辭上》。

4.專業(yè)詞語

卷一部位類趺陽太溪篇有“上走空竅，循眼系，入絡腦，出顑，下客主人，循牙車，合陽明，并下人迎”句，其中“顑”生僻，遂出注：顑(kǎn 坎)：面部骨名。《太素》卷八楊上善注：“顑，謂牙車骨上抵顱骨以下者，名為顑骨。”

5.人名

人名屬一般熟稔者不注，如黃帝、岐伯等。其生僻者，或以字號稱者，或單稱姓氏者，酌與簡注。

王步蟾《脈義簡摩序》有“孫真人、狄梁公一流人物，今何幸及身見之”句，其中“狄梁公”即狄仁杰，既是唐代大臣，其死后曾追封“梁國公”。遂出注：狄梁公：即狄仁杰，唐代大臣，其死后曾追封“梁國公”，因稱。唐代薛用弱《集異記》載有狄仁杰用針法治愈疣贅事。

卷四主病類，陳修園二十八脈綱目篇有“故《崔紫虛脈訣》、《李瀕湖脈學》，雖無所發(fā)明，而簡約切當”句，其中“崔紫虛”即崔嘉彥，南宋醫(yī)學家，道士。出注如下：《崔紫虛脈訣》：南宋崔嘉彥所撰脈書。崔紫虛，南宋道士，字希范，號紫虛、紫虛道人，建昌(今江西永修)人，著《紫虛脈訣》，以四言體歌訣寫成，后世流傳廣泛。

6.書名

①書名有節(jié)略而稱者，酌予簡注。

卷一部位類，輕重呼吸沉浮篇有“元氏《輯要》曰：菽，小豆也”語，其中“《輯要》”為書名，遂作注如下：元氏《輯要》：指日本丹波元簡所撰《脈學輯要》。

卷一部位類，三部分配藏府篇有“《刊誤》曰浮以候府”句，其中“《刊誤》”為書名，遂作如下：《刊誤》：即《脈訣刊誤》，又名《脈訣刊誤集解》，二卷，元代戴起宗撰。

卷一部位類，人迎氣口篇有“《脈如》曰：內傷七情之脈，淺者惟氣口緊盛而已，深者必審其何部相應，何藏傳次，何藏相克，克脈勝而本藏脈脫者死”句，其中“《脈如》”為書名，遂作注如下：《脈如》：脈書，清代郭治撰。郭治，清代醫(yī)家，字元峰，南海人，清乾隆十八年著《脈如》二卷。

②書有別名者，亦予簡注。

卷一部位類，輕重呼吸沉浮篇有“診老人虛人，久病產后，皆不可無此法。(《醫(yī)存》)”句，其中《醫(yī)存》即清代王燕昌所撰《王氏醫(yī)存》，遂予簡注：《醫(yī)存》：指《王氏醫(yī)存》，清代王燕昌撰，十七卷。

7.引文出處

凡原文中明引前代文獻，盡可能查閱原書，簡注說明，一則以明其源流，二則以訂其訛誤。其中引用與原文無差者，用“語出”；引用與原文有出入者，用“語本”。凡稱引自某書而某書不見反見于他書者，或引稱籠統(tǒng)者，用“語見”。

卷一部位類，前后上下內外左右篇有“尺脈牢而長，少腹引腰痛”語，出于《脈經》，與原文字句無出入，出注說明其出處，用“語出”。如：“尺脈……腰痛：語出《脈經》卷一。”

卷四主病類，郭元峰二十八脈集說篇有“經曰：脈弱以澀，是謂久病” 語，見于《素問·平人氣象論》，但略有出入，出注說明其出處，用”語本。如：“脈弱……久病：語本《素問·平人氣象論》。”

卷八兒科診略，虎口法篇有“更不可從風關推上命關，此紋愈推愈出，大損肺氣，戒之。(《鐵鏡》)”語，見于《幼幼集成》卷一，此類稱引某書而某書不見反見于他書者，出注說明其出處，用“語見”。如：“《鐵鏡》：清代夏鼎有《幼科鐵鏡》，六卷，然未見此上語。此上語見《幼幼集成》卷一。”

(《脈義簡摩》校注工作得以完成，得到國家中醫(yī)藥管理局領導、總項目組領導、國家中醫(yī)藥管理局項目專家組、陜西省中醫(yī)藥研究院暨陜西中醫(yī)學院領導、陜西省中醫(yī)管理局及我省項目專家組的大力支持和悉心指導，謹此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