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效

背景資料:在2017 年5 月的第70 屆戛納電影節上,來自北歐的電影《方形》擊敗《無愛可訴》《每分鐘120 擊》《憑空而來》等佳作拿下金棕櫚獎最佳影片。《方形》以其深刻的精神內核和有意義的故事架構成為2017 年最受關注和好評的影片之一,并在2018 年1 月23 日提名第90 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
《方形》一亮相就因其獨特氣質擄獲受眾,并受到各方影評人、媒體的稱頌。它的氣質疏離,帶著對中產階級、當代藝術、新媒體宣傳手段、言論自由、自我審查的思考與批判,以碎片化的情節連接了一個荒誕的“方形”。在其中,電影撕開了“方形”之內的偽善與文明、丑惡與無知,并在無意間承載了電影思辨的符號表達,多重語匯在方形之中相交融合,互相擁抱。
“多重語匯”必須有的放矢,才能拼接得完整,而非雜糅。《方形》的多重語匯是置于其并不突兀的荒誕語境下——男主克里斯蒂安正在籌劃一場名為“方形”的裝置展覽,希望宣揚一種人人平等互助的理念。在街邊的騙局中,男主的手機、錢包被偷了,通過GPS 定位后,他給公寓樓的每一戶都投遞了一封威脅信。在手機、錢包失而復得之后,一個小男孩跑來控訴他對其造成的威脅與傷害。這個內容承載了整個故事的方形。
從克里斯蒂安投遞威脅信開始,故事畫面以樓道的景深方塊構圖,配合燈影的節奏變化展開。直到男主發現自己的失誤與失控,對自己的公眾身份開始進行思考,并決定對小男孩上門道歉時,這層語匯跟著影片末尾樓道間旋轉的方形結束。在這層語匯中,小男孩的權力身份與男主的權力身份極其懸殊,這種懸殊既造成了力量上的差異,也影射了男主在家庭與權力關系下的野蠻與文明。導演有意將男主與小男孩對峙一事,赤裸裸地展現在他的兩個小孩眼前,而這兩個小孩在家中的廝打與野蠻對抗,就如同一個遺傳的行為展現一般。這種野蠻在電影中無處不在,但是野蠻面紗揭下的那一刻,男主接受女兒陪他一同登門道歉的那一刻,是他與自己虛偽身份偽善假面的剝離,也是他與自己的和解。這層語匯承擔著故事主線的功能。

第二層語匯從克里斯蒂安作為當代藝術博物館策展人的身份探討出發,與新媒體宣傳之間形成沖突互文,對當代藝術的意義與對新媒體宣傳手段、言論自由的二層語匯空間進行思索與挖掘。影片開頭,男主對女記者提出的問題顯得尤為尷尬與不適,電影中“方形展覽”所謂對公共空間的探討,平等自由相互信任的圣所似乎從頭到尾都是一具空殼,這種所謂對公共性的構建,除了讓騎士雕塑倒塌之外,并未對公共空間造成任何影響與思考,也成了荒謬的對比。當代藝術似乎成了當代藝術從業者自身空白的枷鎖,而他們舉著這一層枷鎖搖旗吶喊自己知識分子的身份,藝術變成了一場自我欺瞞,以文明的外殼欺瞞野蠻的本性。電影用“黑猩猩”與“人類黑猩猩”完成了符號上的調侃與諷刺。
由人扮演的“人類黑猩猩”是這層語匯至關重要的一次符號表達。他是文明的中產階級與被展覽、影像、裝置所困的“原始人類”之間的一次沖撞。
人類在尋求藝術行為的表達過程中,真正回到了原始的野蠻。在“人類黑猩猩”剛進入會場的時候,影片呈現了每個個體西裝革履之間的尷尬與虛與委蛇。誰也沒揭開這層尷尬,因為,這是一次“藝術的演出”。就算“人類黑猩猩”對“文明人類”進行沖撞時,那些人也只是“文明”地走出了會場,直到“人類黑猩猩”拉扯著女人的頭發,對她形成肢體上的傷害之后,一個男人跑出來撲倒他,一群人蜂擁而上。此時群體的野蠻昭然若揭,暴力本身讓他們撕破了假面——西裝革履的假面,觥籌交錯的假面,文明本身的假面。現代文明之下,每個人借由群體野蠻得到了紓解與釋放。在這個片段中,導演關閉了音效和音樂渲染烘托的渠道,以最原始的聲音表現這次沖突,鏡頭也沒有刻意渲染情緒,不帶任何批判的審視,只留下戲謔的旁觀。

用電影的鏡頭語言,以及戲劇性的情節構作方式,形成相對自由的表達,并融入整部電影當中。探討文明——從孩童的野蠻到中年人被包裝過的野蠻;探討藝術——對當代藝術的無效和荒誕進行思考,而非簡單的諷刺或者贊賞;探討逃離——每個人對枷鎖的逃離以及重新被困,循環往復。
多種語匯構成這樣一部電影,一部邏輯清晰、隱喻性強、戲謔而生活、荒誕而真實的“現代文明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