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 奇
《牡丹亭》是我國明代偉大的戲劇家、文學家湯顯祖的代表作之一。《牡丹亭》譯本眾多,但對于其第十回的篇目“驚夢”二字的翻譯出現了偏差:一是令人驚訝之夢,二是被人驚擾之夢。因此,要準確理解“驚夢”的含義先要確定其中“驚”字的含義。著名語言學家杰弗里·利奇(Geoffrey Leech)將語義劃分為七個類別,從“驚”字的概念意義而言,“驚”為“受驚”;從聯想意義而言,“驚”為“驚醒”。本研究在加強對《牡丹亭》的理解、區分“驚夢”二字的理解的同時,進一步豐富對《牡丹亭》的翻譯研究。
《牡丹亭》早在二十世紀就已經走出國門,在世界范圍內享有盛譽。迄今為止,《牡丹亭》已經擁有不同語種的全譯本、選譯本和改譯本。比如英文譯本有常見的白之(CyrilBirch)、張光前、汪榕培、許淵沖的譯本。白之將“驚夢”翻譯為“An Interrupted Dream”[1]。張光前先生將其翻譯為“A Surprising Dream”[2]。汪榕培先生將其譯為“An Amazing Dream”[3]。許淵沖先生將其譯為“An Enchanting Dream”[4]。在其他語種的翻譯中,“驚夢”的翻譯更加不同。洪濤生的德文譯文將其譯為“Die Begegnung im Traum”[5];Andre LEVY的法文譯本將其譯為“LE REVE INTERROMPU”[6];雷愛玲的西班牙語譯文將其譯為“Un sueo interrumpido”[7]。由此可見,不同的譯者在翻譯“驚夢”的“驚”字之上出現了不同的結果:
從意義上而言,除洪濤生的德文譯本將“驚夢”進行意譯為“夢里的邂逅”之外,其他譯者均采用了直譯的方式,但是所選用的詞義也各有不同:使(人)驚奇、驚擾、使(人)迷醉。從形式上而言,使用了動詞的現在分詞、過去分詞以及動名詞三種形式。一般而言,及物動詞的現在分詞表示主動意義,與中心詞存在主動的主謂關系。及物動詞的過去分詞一般表示被動,與中心詞之間存在被動的主謂關系。因此,要確定“驚夢”的翻譯需要從兩方面入手:一是確定“驚”字的含義;二是確定“驚”和“夢”之間所存在的主謂關系。
著名語言學家杰弗里·利奇將語義劃分為七個類別——概念意義、內涵意義、社會意義、感情意義、折射意義、搭配意義、主題意義,其中中間五種意義被稱為聯想意義。概念意義被放在第一位是因為它包含了最基礎、最核心的意義成分,通常是詞典中所注釋的意義。依此將“驚”字的意義分析如下:
“驚”字在《古漢語大辭典》中的釋義為:1.馬因受驚嚇而行動失常。《史記·袁盎晁錯列傳》:“馬驚車敗。”引申為驚恐、驚駭的通稱。如:吃驚、驚異。《史記·淮陰侯列傳》:“拜至大將,乃韓信也,一軍皆驚。”2.震動。如:驚天動地。《易·震》:“震驚百里,驚遠而懼邇也。”3.亂貌。《呂氏春秋·慎大》:“其生若驚。”高誘注:“驚,亂貌。”[8]在《現代漢語詞典》中的釋義為:1.由于突然來的刺激而精神緊張:驚喜、驚呼、受驚、膽戰心驚。2.驚動:驚擾、打草驚蛇。3.騾馬因害怕而狂跑不受控制:馬驚了。[9]
由“驚”的概念意義可見,“驚”字是動詞,既可以用作及物動詞,也可以用作不及物動詞,本意為“受驚”,進而引申出“驚恐”、“驚異”、“驚喜”之意。
在《驚夢》中,杜麗娘游園疲倦郁悶,昏沉睡去。在睡夢中,隱約見到一名書生。兩人在“牡丹亭畔、芍藥欄邊,共成云雨之歡”。恰被花神看見“淫邪展污了花臺殿。咱待拈片落花兒驚醒他”(注:橫線為筆者所加以示強調,下文同)。而后,在杜麗娘被母親“喚醒”,遂“旦做驚醒,低聲叫介”[10]。由此可見,在夢竟之內的虛擬環境中,花神以一片落花將杜麗娘“驚醒”。而在夢境之外的現實生活中,杜麗娘是被其母親“驚醒”,情節上互相呼應。最終,杜麗娘因夢而亡。杜麗娘死后,在閻羅殿前,杜麗娘說道:“不曾見誰,則見朵花兒閃下來,好一驚。”[10]文中“驚”字做“驚醒”之意重復出現,因此,“驚”字的聯想意義應為“驚醒”。
由前文所述可知,“驚夢”二字屬于“動詞+名詞”結構。若“驚”為及物動詞,則可看做“動賓結構”,若“驚”做不及物動詞,則可看做“使動用法”。“所謂動詞的使動用法,顧名思義,就是主語所代表的人物并不施行這個動詞所表示的動作,而是使賓語所代表的人或事物施行這個動作”[11]。王力認為,在古代漢語里,不及物動詞常常有使動用法。及物動詞的使動用法比較少見,因為及物動詞本身帶賓語,在形式上和使動用法沒有區別,區別只在意義之上:

總而言之,不論“驚”字作何解釋,“驚”與“夢”之間是存在隱含的被動主謂關系,即:夢為(主語)驚(醒)。
筆者從《牡丹亭》不同的譯本中發現譯者對“驚夢”一詞所譯各有不同,經過進一步研究發現,“驚”字從概念意義上而言,應取“受驚”之意;從聯想意義而言,應取“驚醒”之意。從語法結構而言,“驚”和“夢”之間存在的被動的主謂關系,“驚夢”應當理解為“夢為(主語)驚(醒)”。參考大家之作,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人千慮必有一得。筆者認為,作為文學翻譯的初學者和實踐者,在文學翻譯實踐過程中,要更加注意對對詞義和語法結構的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