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沛,陳玖紅,王平,馬清,田莉華,陳有軍,周青平*
(1.西南民族大學青藏高原研究院,青藏高原生態畜牧業協同創新中心,四川 成都 610041;2.蘭州大學草地農業生態系統國家重點實驗室,蘭州大學農業農村部草牧業創新重點實驗室,蘭州大學草地農業科技學院,甘肅 蘭州 730020)
披堿草屬(Elymus)是禾本科(Gramineae)小麥族(Triticeae)一個重要類群,主要分布在北半球的溫寒地帶,屬于北溫帶植物區系成分,集中分布在亞洲和北美洲,個別種分布至歐洲。其垂直分布從海拔幾米的海灘一直到海拔 5200 m以上的喜馬拉雅山區,尤其是2000 m以上的高海拔地區[1-2]。我國是該屬的主要分布區之一,主要分布于西北、華北、東北以及西南的四川和西藏[3]。
關于披堿草屬的界定,由于傳統分類方法主要依據形態劃分的弊端,始終存在較大爭議,歷史上經歷了幾次大的變動,該屬曾包含了冰草屬(Agropyron),猥草屬(Asperella),帶芒草屬(Taeniatherum),鵝觀草屬(Roegneria),賴草屬(Leymus)和偃麥草屬(Elytrigia)。我國的許多學者普遍接受狹義披堿草屬概念,即不包含上述6屬[4-8]。從這一概念講,該屬在全世界約有30余種。我國是世界上披堿草屬分布較多的國家之一,有12種,分別是老芒麥(E.sibiricus)、披堿草(E.dahuricus)、垂穗披堿草(E.nutans)、短芒披堿草(E.breviaristatus)、圓柱披堿草(E.cylindricus)、黑紫披堿草(E.atratus)、毛披堿草(E.villifer)、紫芒披堿草(E.purpuraristatus)、肥披堿草(E.excelsus)、麥賓草(E.tangutorum)、粉綠披堿草(E.glaucus)和無芒披堿草(E.sinosubmuticus)[9]。披堿草屬絕大多數種是飼用價值較高的優良牧草,如弗吉尼亞披堿草(E.virginicus)、加拿大披堿草(E.canadensis)等葉量大、莖稈柔嫰,適口性好,已被全世界各地的草場、牧場大面積引種栽培;還有一些種如短芒披堿草、垂穗披堿草、老芒麥等具有抗旱、耐寒、抗風沙、耐鹽堿、耐貧瘠、適應性廣等特性,擁有麥類作物所缺乏的優異抗逆基因資源。因此,該屬植物不但是人工草地建植及高寒草甸、沙化地等脆弱生態區生態恢復的重要物種,也能為小麥(Triticumaestivum)、大麥(Hordeumvulgare)等麥類作物的分子育種提供重要的基因資源[3,10]。
披堿草屬是二倍體多年生物種經天然雜交而形成的異源多倍體[11-13]。對我國分布的披堿草核型分析發現,除老芒麥為四倍體(2n=4x=28)外,其余種多為六倍體(2n=6x=42),但不同研究中報道的核型公式和類型卻存在很大差別[14-15]。
盡管我國對披堿草屬的研究起步較晚,但近年來,隨著草牧業的日益發展,我國對該屬植物的研究越來越多,已占全球披堿草屬研究的1/2以上。主要集中在非生物脅迫抗性、系統發生和遺傳多樣性、營養品質及生產性能評價等方面。其中,本團隊在抗旱[16-18]、生產性能[19-22]等方面開展了大量研究,Fu等[23-29]在垂穗披堿草抗寒性,陳仕勇等[30-31]、陳智華等[32]和張成林等[33]在遺傳多樣性方面也取得了許多研究成果。此外,Song等[34-35]對該屬內生真菌、Zhang等[36]對老芒麥種子休眠、Xie等[37]和Zhao等[38]對老芒麥種子落粒性等方面也開展了系統研究。主要綜述了近年來在披堿草屬植物抗逆性方面的研究以及存在的問題,以期為今后的研究提供方向,為抗逆牧草種質創新和進一步利用披堿草屬優良的遺傳資源提供參考依據。
高濃度的鹽會對植物產生滲透脅迫,導致水分虧缺和離子分配不均衡[39]。植物為抵抗滲透脅迫,會大量積累脯氨酸(proline, Pro)等滲透調節物質。水分虧缺和離子分配不均也會擾亂植物的有氧代謝,引起活性氧(reactive oxygen species, ROS)的積累超標,破壞氧化還原平衡[40]。為避免ROS的損害,植物會啟動一系列的防御系統,包括上調超氧化物歧化酶(superoxide dismutase, SOD)、過氧化物酶(peroxidase, POD)和過氧化氫酶(catalase, CAT)等抗氧化酶的活性來清除ROS[41]。鹽脅迫還能進一步引起離子毒害,破壞膜系統和蛋白活性,導致K+外排,進一步抑制植株生長[42-43]。目前關于披堿草屬耐鹽性的絕大多數研究集中在通過測定Pro等滲透調節物質的積累及各種抗氧化酶的活性進行不同種、品種、種質的耐鹽性評價方面。劉錦川等[44]比較了NaCl處理下3種披堿草屬牧草的生理特性和耐鹽能力,結果表明,引進的加拿大披堿草的耐鹽性強于披堿草強于老芒麥。與該研究類似,劉亞玲等[45]隨后也發現加拿大披堿草的耐鹽性高于老芒麥。有研究表明,老芒麥的抗鹽性比披堿草弱,但要強于肥披堿草、垂穗披堿草和麥賓草[46-47]。然而,楊月娟等[48]的研究卻表明,高鹽脅迫(≥150 mmol·L-1NaCl)下,垂穗披堿草的耐鹽性強于老芒麥。隨后的一項在NaCl+Na2SO4復鹽處理下的研究也表明,無論在種子萌發期還是苗期,垂穗披堿草的耐鹽性都要強于老芒麥[49]。對西藏3種野生披堿草的研究卻發現,老芒麥萌發期的耐鹽性高于垂穗披堿草和披堿草。在寧夏鹽池縣次生鹽堿地的引種實驗發現,垂穗披堿草的耐鹽性高于從美國引進的細莖披堿草(E.rachycaulum)[50]。這些研究采用了不同生境的野生種質資源,而不同種質資源間由于長期生長在不同鹽漬化生境,其耐鹽性也存在較大差異[51-53]。此外,各項研究中鹽的成分、濃度不同,也可能是造成研究結果不一致的原因之一。
低鹽環境可以提高垂穗披堿草和老芒麥種子的發芽率[54-55],但具體機制仍不清楚。事實上,目前為止,對披堿草屬耐鹽生理機制的研究極少,僅有兩項研究通過測定鹽脅迫下各組織中離子和礦質元素的積累探討披堿草響應Na+毒害的生理機制。賈亞雄等[56]通過比較兩份不同耐鹽性的野生披堿草種質材料在不同程度鹽脅迫下根和葉中的元素含量,發現耐鹽材料葉片中具有較低的Na含量和較高的K、Ca含量。表明披堿草的主要耐鹽機制可能是拒鹽,即降低Na的吸收,提高K、Ca的攝取。朱慧森等[57]的研究也發現,不論鹽脅迫強度如何,披堿草地上部始終比地下部保持較高的K+/Na+,表明維持地上部較高的K+含量及K+/Na+也可能是其耐鹽的策略之一。盡管有許多研究關注披堿草屬植物的耐鹽性,但也有研究表明披堿草屬植物的耐鹽性并不強,如垂穗披堿草的耐鹽性遠低于堿茅(Puccinelliadistans)等鹽生植物[58]。
水分虧缺是引起干旱脅迫的主要誘因,與高鹽引起的滲透脅迫類似,植物在應對干旱脅迫時,會主動積累各種滲透調節物質以降低滲透勢和水勢,便于從干旱土壤中吸收水分[59]。同時減少蒸騰、降低氣孔開度和導度、提高水分利用效率、增加抗氧化酶活性等也是常見的植物抵御干旱的手段。因此,與鹽脅迫類似,滲透調節能力、光合能力、膜系統穩定性以及抗氧化酶活性等指標也常被用來評價植物的抗旱性。目前,對于披堿草屬牧草抗旱性的研究也都以細胞膜完整性為基礎結合滲透調節物質積累、抗氧化酶活性等指標進行討論。研究基本停留在不同種質的抗性評價層面,對于其抗旱機制的研究極少。德英等[60]通過電導法對聚乙二醇(PEG6000)模擬滲透脅迫下7種披堿草屬59份種質幼苗進行了抗旱性初步評價,將它們的抗性分為4個等級,發現抗旱性最強的5份種質均為老芒麥,而供試的4份麥賓草抗性均為最弱。而劉錦川等[61]綜合分析了老芒麥、加拿大披堿草和披堿草的抗旱性,結果表明,干旱脅迫下,老芒麥的葉片相對含水量減少最多,細胞膜透性的增加幅度最大,SOD活性最低,丙二醛(malondialdehyde, MDA)和Pro的含量最高,這些結果表明老芒麥的抗旱能力低于披堿草和加拿大披堿草。通過隸屬函數綜合評價法,楊滿業等[62]的研究得出,“川草2號”老芒麥(E.sibiricuscv. chuancao NO.2)的抗旱性高于“阿壩”垂穗披堿草(E.nutanscv. Aba),而在其結果中,“川草2號”老芒麥在干旱脅迫下相對含水量和葉綠素含量下降更快,相對電導率、MDA的增加顯著高于“阿壩”垂穗披堿草,而前者的SOD、POD活性以及Pro含量的變化率都遠高于后者,作者在隸屬函數評價時將Pro、SOD、POD均作為正相關指標,而這3個指標屬于植物的應激反應和反饋調節物質,是否能作為抗性評價的指標有待商榷,作為評價依據時更要結合表型和其他指標共同分析。通過自然干旱處理后各項指標的隸屬函數分析,陳有軍等[16]的研究也表明,圓柱披堿草>老芒麥>垂穗披堿草>麥賓草>披堿草>短芒披堿草。然而,王曉龍等[63]通過分析葉綠素熒光,發現老芒麥的抗旱性低于垂穗披堿草。王慧君等[64]采用10% PEG6000滲透脅迫模擬干旱,對采自新疆的6種披堿草屬種子萌發期的抗旱性綜合評價也表明,垂穗披堿草>圓柱披堿草>披堿草>短芒披堿草>麥賓草>老芒麥。盧素錦等[17]對來自青海不同地區的2份垂穗披堿草、2份圓柱披堿草、1份披堿草和1份老芒麥種質進行自然干旱處理,綜合評價結果也表明,2份垂穗披堿草的抗旱性最強,而老芒麥的抗性較弱。以上大多數結果指向四倍體的老芒麥抗旱性低于六倍體的垂穗披堿草等其他種。然而,也有部分研究[16,60,62]得出不同結論。這些對披堿草屬不同種的抗旱性結果與耐鹽性研究類似,不同研究結果并不一致,尤其是對該屬的模式種老芒麥抗旱性的定位在各研究中存在較大出入。這一方面是由于不同研究者采用的研究方法和評價體系不同,表明目前的評價方法仍有待改進。另一方面可能與老芒麥分布范圍廣,野生種質資源更為豐富有關。對20份不同居群老芒麥遺傳多樣性的分析發現,干旱脅迫處理下不同產地的老芒麥材料間差異顯著,遺傳多樣性豐富[65],閆偉紅等[66]通過對2份老芒麥材料基因組DNA進行甲基化敏感擴增多態性(methylation sensitive amplification polymorphism, MSAP)分析,發現老芒麥基因組中有58.2%~85.5%的CCGG位點發生了胞嘧啶甲基化,甲基化水平及狀態變化存在材料差異性。與之相對應的是,不同老芒麥種質資源的抗旱性之間也存在較大差異[67-68]。因此可以推斷,DNA去甲基化是老芒麥適應干旱環境的策略之一。此外,各項生理指標在干旱或模擬干旱脅迫下也出現了顯著的種間差異,產地不同的種質在種子萌發期和苗期均表現出不同的抗旱性,實驗選擇的苗齡不同可能也是不同研究結果不一致的原因之一[18,69-70]。
植物遭遇低溫脅迫時,同樣會引起細胞內活性氧代謝失衡,膜脂過氧化作用加劇,從而造成細胞膜系統發生嚴重的氧化損傷。大多數植物都能通過抗寒鍛煉獲得一定的抗寒性[71]。因此,不同生境下生長的披堿草種質資源間抗寒性具有明顯的差異。近年來,國內外對于披堿草屬牧草抗寒性的研究主要以不同抗性品種間的生長表型、光合等生理指標結合RNA-Seq手段進行的比較研究。張尚雄等[72]對低溫脅迫下采自西藏不同地區的兩個垂穗披堿草種質與同德老芒麥(E.sibiricuscv. Tongde)進行了苗期抗寒性綜合評價,發現巴青垂穗披堿草的抗寒性最強,而那曲垂穗披堿草最弱,且供試材料葉片細胞膜透性和MDA含量均隨低溫脅迫的加劇而上升。
周瑞蓮等[73]研究發現,當環境溫度降到0 ℃以下時,垂穗披堿草體內棕櫚酸、亞油酸、亞麻酸比例發生變化,脂肪酸的不飽和度增大。而有研究表明,低溫脅迫下不飽和脂肪酸含量增加對維持細胞膜的流動性十分重要[74]。這可能暗示著脂肪酸去飽和酶在披堿草屬植物抵御凍害(0 ℃以下低溫脅迫)中的重要作用。付娟娟等[23]比較了冷脅迫對西藏野生的當雄垂穗披堿草(Damxung, DX)與甘南垂穗披堿草(E.nutanscv. Gannan, GN)的生長與生理特性,結果表明,相比于GN,DX能通過提高抗氧化酶活性有效清除體內活性氧的積累,減輕細胞膜系統受損傷的程度,以提高其抗寒性。進而通過RNA-Seq測序發現,相比冷敏感的GN,抗寒的DX在冷脅迫下有更多的基因表達上調,差異主要表現在果聚糖生物合成、α-亞麻酸代謝和DX特異的脫水蛋白相關基因,表明這些基因可能是維持DX垂穗披堿草抗寒性的重要因子;此外,抗寒誘導因子CBFs基因與冷響應基因COR14a的表達在DX中顯著上調,而低海拔的相對敏感品種上調幅度較小,暗示著CBFs類轉錄因子通過和植物激素信號互作激活COR14a調控垂穗披堿草的抗冷性[24-25]。在與另一種采自低海拔地區(昌平)的冷敏感品種正道(Zhengdao, ZD)相比,DX同樣表現出冷脅迫下更高的干重、葉綠素含量、相對含水量以及較低的電解質外滲,更強的凈光合速率(net photosynthetic rate,Pn)、最大CO2同化率(maximum CO2assimilation rate,Pmax)、羧化效率(carboxylation efficiency, CE)以及相關核酮糖二磷酸羧化酶(Rubisco)基因的表達和甘油醛-3-磷酸(glyceraldehyde-3-phosphate, GAPDH)酶的活性等,而且在復溫后,DX可以將光系統Ⅱ (photosystem Ⅱ, PSⅡ)的光量子產率(fluorescence quantum yield,Fv/Fm)、電子傳遞速率(electron transfer rate, ETR)、Rubisco活性以及CE等指標恢復至對照水平,因此該研究認為,冷脅迫下DX通過減少氣孔擴散限制(diffusion limitation)和代謝因子的快速恢復,以維持更高的Pn和Pmax,是其抗寒的主要機制;而恢復處理后DX葉片中Pn、氣孔導度(stomatal conductance,gs)、葉肉導度(mesophyll conductance,gm)和蒸騰速率(transpiration rate,Tr)并未恢復到脅迫前水平,表明低溫脅迫下氣孔因素是限制DX光合碳同化效率的主要原因[25-26]。此外,他們還發現適度施加外源5-氨基乙酰丙酸(5-aminolevulinic acid, 5-ALA)能有效減緩冷害引起的氧化損傷,從而提高垂穗披堿草種子在冷脅迫下的抗寒性[27,75],進一步研究發現,外源施加5-ALA顯著增加了抗寒的DX體內NO合酶(nitric oxide synthase, NOS)活性以及NO的釋放,但對冷敏感的ZD增加不顯著[28]。通過NO清除劑抑制NO的產生能破壞外源5-ALA帶來的保護效應,但外源NO處理和抑制內源NO的積累均不能誘導5-ALA,表明在垂穗披堿草中,NO可能是5-ALA誘導的抗寒機制中的下游信號[28]。另有研究[25,29]表明,外源褪黑素的施加可能誘導產生內源褪黑素,進一步激活下游抗寒關鍵基因如EnCBF9、EnCBF14、EnCOR14a的表達,緩解低溫脅迫造成的氧化損傷。除了這種脫落酸(abscisic acid, ABA)非依賴途徑外,外源褪黑素也能通過ABA依賴途徑提高冷脅迫下抗氧化酶活性緩解ROS造成的氧化損傷[29]。雖然Fu等[23-29]在垂穗披堿草抗冷(0 ℃以上低溫脅迫)機制方面做了較為系統的研究,但關于該屬植物如何適應凍害的機制卻少有學者探究。
隨著工業化進程的加快,土壤重金屬污染日漸突出,重金屬在植物體內過度積累會打亂植物本身的代謝活動,抑制植物生長,甚至造成植株死亡。而且重金屬在人體內長期積累也會影響人類健康,在糧食安全問題日益受到關注的當下,通過重金屬抗性植物和超積累植物對重金屬土壤進行修復是目前研究的熱點之一。盡管有關披堿草屬植物應對重金屬脅迫的文章較少,但僅有的資料也暗示著該屬植物對重金屬脅迫有一定的耐受性。李希銘[76]的研究表明,披堿草對鎘的耐受性較好,且地上部鎘含量較高,是較理想的鎘修復材料。楊麗等[77]對采自全國各地的20份野生披堿草種質的耐鎘性進行了研究,發現耐鎘性強的種質葉片SOD和POD活性隨鎘脅迫濃度增加不斷升高,而耐鎘性差的材料卻呈下降趨勢。而李慧芳等[78-79]的研究也表明,披堿草和老芒麥對鉛也具有較好的耐受性,且不同老芒麥種質資源間也存在較大的差異。Zhang等[80]發現內生真菌侵染能顯著增加高鎘(≥100 μmol·L-1)脅迫下披堿草的種子萌發及幼苗Pro、MDA和抗氧化酶活性,提高對鎘的耐受性。薛博晗等[81]發現外源添加檸檬酸、蘋果酸和草酸能顯著提高披堿草對鎘脅迫的耐受性,并增加體內鎘積累,進一步強化披堿草修復鎘污染土壤的效率。然而目前為止,對披堿草屬植物重金屬脅迫的耐受機制還未見報道。
植物在其一生中往往不止受到單一環境因子的傷害,多數情況下需要面對多個因子帶來的復合脅迫,如在青藏高原等高寒地區生長的植物面臨冷害與水分雙重脅迫,而西北荒漠地區生長植物會受到高溫和干旱的威脅,干旱半干旱地區由于長期不合理灌溉也導致了次生鹽堿化等。而披堿草屬植物主要分布在上述區域也造就了其特殊的抗寒、抗旱、耐鹽等多重抗性,復合脅迫下披堿草屬植物的抗性研究對作物和牧草的育種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韓國的研究人員報道了一個來自老芒麥的小熱激蛋白EsHsp16.9能賦予大腸桿菌(Escherichiacoli)對高鹽、滲透脅迫以及重金屬(砷)脅迫的多重抗性[82]。該研究一方面證實了老芒麥抵御多重脅迫的能力,還找到了一個可能參與調控其多重抗性的候選蛋白,然而遺憾的是,作者并沒有更進一步去驗證該蛋白在真核生物中的功能。我國對披堿草屬植物多重脅迫抗性方面研究也較少,而且由于研究起步較晚,直到近兩年才有相關研究,因此研究的深度仍較淺。馬曉林等[83]分析了垂穗披堿草和老芒麥幼苗對鹽和低溫的響應,結果表明, 鹽脅迫能夠誘導垂穗披堿草和老芒麥根尖細胞內H2O2的積累, 且低溫處理加劇了垂穗披堿草根尖中H2O2的積累, 導致根尖細胞大量死亡; 但低溫卻能緩解鹽脅迫對老芒麥的損傷,該研究認為低溫誘導增強了老芒麥中CAT 活性, 清除了部分H2O2, 使根尖H2O2的積累減少, 進而減輕了鹽對根尖細胞的損傷程度。王傳旗等[84]的結果表明,低溫和PEG6000處理均能抑制老芒麥種子的萌發,低溫+滲透脅迫處理的抑制更為明顯。然而關于披堿草屬響應多重復合脅迫的機制幾乎沒有涉及。

表1 已報道的披堿草屬抗逆性相關機制Table 1 The mechanisms reported to be involved in the abiotic stresses resistance of Elymus species
盡管近年來針對披堿草屬植物抗逆性方面開展的相關研究越來越多,然而絕大多數研究集中在對屬內不同種和(或)不同品種的抗逆性評價方面,涉及到機理研究的極少,關于該屬抗逆分子機制的研究幾乎沒有。盡管個別的文章對這方面有所涉及(表1),大多并沒有得出確切的結論,因此,對披堿草屬植物如何適應各種逆境脅迫的機制方面幾乎還是空白。目前已知該屬中老芒麥為同源四倍體,其余的優勢種均為六倍體[12-13],且由于遺傳背景復雜,重復序列多,基因組尚無法解析,對后續分子機制的研究帶來了很大困難。同時,披堿草屬分類上的混亂也限制了對其優良抗性的深入探索。
近年來關于披堿草屬抗逆性評價的研究,一方面由于供試品種或種質資源不同,得到的結果也不盡相同,甚至部分研究關注的是不同種質資源在抗性方面的差別,卻并沒有提供這些種質的來源、采集地的氣候條件和海拔等信息,對后續工作的指導意義不大。另一方面,過往的研究在抗逆性綜合評價的方法上也存在許多差異,有些以膜透性或葉綠素含量為主要評價指標,另一些研究則通過隸屬函數法進行綜合評價,其中大多數以抗氧化酶活性和有機滲透調節物質的含量作為主要評價依據,這些研究多以生理指標作為評價依據,卻大多忽視了表型,導致許多研究得出的結論存在一定的問題,因此認為,現有評價體系在一定程度上存在不科學性。首先,不同脅迫對植物造成的傷害有共性也有特殊性,比如鹽脅迫不僅帶來滲透脅迫、膜脂過氧化,還有Na+本身的毒害效應[42,85];干旱脅迫的主要誘因是水分虧缺,與滲透脅迫并不完全一致。因此,對不同脅迫類型應采用不同的評價體系。其次,不同種或不同品種對脅迫的耐受程度不同,在特定脅迫條件下對逆境的抵御策略也不同,而抗氧化酶和滲透調節在植物響應脅迫過程中屬于較早期的事件,并不是植物對刺激的最終反應。此外,這兩類指標在脅迫下的增加為非線性的。因此,抗氧化酶活性和有機滲透調節物質的含量這兩類指標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卻并不能作為主要的評判指標。
以干旱脅迫為例,植物在遭受水分脅迫時,會出現游離脯氨酸的大量積累,所以很多研究者主張可將Pro積累的數量作為植物抗旱性的指標。但是,也有些研究表明,不同植物品種在水分脅迫時,Pro的積累有很大差異,有些抗旱品種在輕度干旱脅迫時Pro含量并不高,而一些不抗旱品種,器官組織內部水勢下降快,游離Pro積累也快。因此,用Pro積累作為抗旱鑒定指標時,應結合其他抗旱鑒定指標一起評價。Pro不僅作為植物滲透調節物參與調節, 其親水性還可以防止脅迫時組織細胞的脫水。脯氨酸的存在可以消除蛋白質分解初期產生的氨, 防止其他有毒物質的積累。游離脯氨酸積累的作用有:一是可作為細胞的有效滲透調節物質;二是保護膜和酶的結構;三是作為可直接利用的無毒形式的氮源,作為能源和呼吸底物,參與葉綠素的合成等;四是從游離脯氨酸在逆境條件下積累的途徑來看,它既可能有適應性的意義,也可能是細胞結構和功能受損傷的表現, 是一種傷害反應[61]。因此認為,通過脅迫下葉片滲透勢與水勢的測定,分析植株的水分狀況,相比游離脯氨酸、甜菜堿等滲透調節物質的積累更為直接準確。
又如在輕度干旱脅迫下,植物受到生長抑制但不致死,強抗旱品種體內產生活性氧類(ROS)較少,因此SOD、POD、CAT等抗氧化酶活性相比干旱敏感品種較低,而在重度干旱脅迫下,抗旱品種積累了更多的抗氧化酶以清除ROS,而干旱敏感品種膜脂過氧化加劇,ROS清除系統紊亂,抗氧化酶活性反而降低。因此,抗氧化酶活性的高低不能始終反映供試材料的抗性強弱。如要作為抗性評價指標,其在隸屬函數計算時作為正相關指標還是負相關指標須結合表型去分析,但不易界定,容易引起混淆。此外,ROS的種類多種多樣,植物清除ROS的途徑也很多,如細胞通過水-水循環清除超氧陰離子和H2O2,水-水循環無法清除的ROS和葉綠體基質中產生的ROS又可被SOD和基質抗壞血酸-谷胱甘肽(ascorbic acid-glutathione, ASA-GSH)循環所清除。基質中,過氧化物還原酶(peroxiredoxin, Prx)和谷胱甘肽過氧化物酶(glutathione peroxidase, GPX)也參與H2O2的清除。在過氧化物酶體中,因脂肪酸氧化、光呼吸或其他反應而產生的ROS可以被SOD、CAT和抗壞血酸過氧化物酶(ascorbate peroxidase, APX)所清除。而ROS也是一柄雙刃劍,既可以抵御生物/非生物脅迫反應和調節植物生長發育,又是一類損傷植物細胞的毒性分子[42]。因此,不建議將這類反饋調節物質作為抗旱評價的指標。相對而言,細胞質膜透性(即相對電導率)等線性指標以及植物生長發育抑制的表型作為植物響應脅迫刺激的最下游事件,能較真實地反映植物受傷害的程度,應適當增加在隸屬函數分析時所占權重。
分子生物學中對基因功能的研究越來越多的傾向于在真核生物活體中的功能驗證,主要分為功能獲得(gain of function)和功能缺失(loss of function)兩大類,而后者對結果的真實性更為可靠,但無論是經典的RNA干擾(RNA interference, RNAi)還是近年來的熱點CRISPR-Cas9基因組精準編輯技術,都無疑需要有穩定的遺傳轉化體系。而披堿草屬近年來關于組織培養方面的研究極少,這將嚴重阻礙對其抗逆基因資源的挖掘與利用。近兩年關于毛狀根在許多草類植物遺傳轉化體系建立中的研究越來越多,或許能為披堿草屬的研究提供借鑒作用。
近些年,對于披堿草屬植物抗逆性的研究陸續展開,但截至目前,研究的深度亟待提高。隨著分子生物學和生物信息學的快速發展,今后在這一領域的研究應以解析其抗逆機制為主,今后的重點應逐步開展老芒麥和垂穗披堿草基因組測序工作,同時建立高效穩定的遺傳轉化體系,為通過CRISPR-Cas9基因編輯技術挖掘重要抗逆基因奠定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