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莎

壹心娛樂CEO楊天真
“壹心娛樂應該是我最后一個經紀公司?!敝靵單暮V定地看著本刊記者,就像在《聲臨其境》里喊出的那聲“寶貝兒”一樣,聲線低沉,“我可以很肯定地 說”。
楊天真——朱亞文的經紀公司壹心娛樂CEO——走了過來,和朱亞文打起招呼,簡單問了幾句他錄制《奔跑吧》新一季的情況,兩人開了幾句玩笑。
這是綜藝節目《我和我的經紀人》開播看片會前一個小時。看片會被安排在北京朝陽區的一家酒店禮堂,禮堂樓上,第一期出鏡的幾位藝人和經紀人,在各自的房間里接受采訪?!段液臀业慕浖o人》是一檔展現藝人與經紀人工作日常的職場真人秀,鏡頭對準的不只是藝人,還有他們身旁的工作人員。
清華大學副教授常江曾點評:“《我和我的經紀人》所關注的藝人和經紀人都是高光職業,能夠讓觀眾對‘職業這個問題本身產生深入反思——哪怕是娛樂的‘職場,也有自己的專業精神。這檔節目最值得玩味的地方,就在于它完全不走隱私外翻路線,而是以一種相當自由的方式,在最大程度上呈現了藝人經紀行業的原生態。”
經紀人是絕對的主角。

朱亞文在《黃金時代》里飾演端木蕻良
《我和我的經紀人》第一期一開場,就是楊天真流淚的畫面。在壹心娛樂的年會上,她說自己的新年愿望是不要再上熱搜了,“有一個熱搜叫楊天真旗下藝人畫風,好像所有藝人的形象都是由我操縱的?!彼硎荆粋€優秀的經紀人應該隱藏于幕后,他所有的工作應該是藝人的、客戶的水到渠成,不應該被理解為所謂的“我的操縱”?!拔艺娴氖且粋€我認為的優秀的經紀人嗎?”
楊天真把簽約藝人稱為客戶。在現代商業模式中,客戶通常是指通過購買商家的產品或服務來滿足其某種需求的群體。
朱亞文顯然非常認同楊天真提供的服務——他們最初的合作是在2014年,朱亞文剛剛演完許鞍華的《黃金時代》,在電影發布會后臺,一個小個子的年輕女孩一娃被楊天真指定為他的宣傳,負責他的工作。那個時候,算上老板,公司只有13個人,遇到大一點的活動,全公司所有人一起出動。
2014年以前,朱亞文就入圍過艾美獎最佳男演員獎;出演過《闖關東》這種高收視和高口碑的電視劇;是許鞍華電影的男演員,在業內頗受認可。那也是新媒體迅速占領市場的時候,在這樣的背景下,他遇到了楊天真。
還沒正式見過面時,但朱亞文已經對她有了這樣的評價:“在行業中的戰功非常顯著,對市場的敏感度極高。”
他們第一次會面時,像面試一樣,楊天真問了這些問題:“你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你喜歡什么?”“你覺得現在演藝圈是什么狀態?”“你覺得曾經的作品當中你最成功的塑造是什么?”
楊天真想找的客戶,既要是“有共同的事業目標,有共同的情感信任,一起往前走”的合伙人,又要像戀人,合作與否,取決于雙方是否互相喜歡,因為“要經營好這段關系需要花很多時間,如果不真正喜歡對方,很難找到對方的優點,就很難持續性地工作”。朱亞文說她不會“過度吹捧藝人,只是鼓勵你相信自己相信他們,一起邁入新戰場”。
同時期,綜藝開始井噴,《爸爸去哪兒》《花兒與少年》《我是歌手》《奔跑吧》……這些節目在播出時,幾乎可以取代影視,成為當時話題度最高的娛樂產品。
2015年,剛簽約不久,團隊為朱亞文接洽了一檔名為《真心英雄》的節目。他們把案子擺在朱亞文面前時,他一度表示拒絕。一個一直在大導演的正劇里扮演嚴肅角色的傳統演員,還不能理解真人秀是什么。
曝光度和話題度與演員的神秘感如何平衡?演員到底要不要參與綜藝?誰來作這個決定,是經紀人,還是藝人自己?
合作初期,遇到這樣的分歧,多半都是朱亞文妥協,他還是接下了這個綜藝?,F在回想起來,他顯然還是很滿意當時的決定:“當他們領我走到那扇門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真人秀是一個更加貼近觀眾、貼近年輕人、貼近現在市場化的一個自我表達,讓觀眾更加直接地看到你?!?p>
白宇和宣傳經紀琪仔
“我有時也會看綜藝,看到演員上了綜藝之后,再看他們的戲,就跳戲,怎么都進不去。你演得再好,我也入不了戲,我擔心自己會變成這樣。”《我和我的經紀人》第三期中,同在一個公司的白宇,在和朱亞文討論綜藝對演員的意義時,說出了這樣的擔憂。就像接受本刊采訪時說的那樣,朱亞文還是回答了白宇這樣的觀點:“綜藝可以更加貼合當下的審美?!?/p>
曝光度和話題度與演員的神秘感如何平衡?演員到底要不要參與綜藝?誰來作這個決定,是經紀人,還是藝人自己?
“看彼此的追求。”白宇的宣傳經紀人琪仔對本刊說,楊天真曾告訴他們,經紀人是夢想規劃師跟時間管理者,“我們的存在就是跟藝人一起去完成他們的夢想,同時實現我們的夢想”。
簡單來說,其實還是演員自己的選擇。琪仔對白宇的理解:“他本質是一個有一定關注度的專業演員,我也怕有更多標簽限制他的戲路。”
在表示對綜藝感到懷疑后不久,白宇又官宣了一檔新的旅行類綜藝。這個反轉和他在《我和我的經紀人》中展示的情緒一樣矛盾。這也是所有演員在當前市場環境下都要面對的沖突。
2019年,張雨綺遇到的問題就是“影視方面有一些沒起色,放的還是好幾年前的作品”。2016年賀歲檔電影《美人魚》上映前,她加入壹心,但不久因懷孕生子停工,去年才剛剛復出。她的經紀人筱雅,也負責全公司的綜藝工作,復出后,綜藝成了張雨綺最重要的工作之一,用她自己的話說,是“發展得突飛猛進”。她在接受本刊采訪時說,“回來后,綜藝是最快讓大家見到的,一個電影拍的時間很長,這個過程中就很慢?!?/p>
想要曝光和話題,就要犧牲演員的神秘感、損失所扮角色的可信度嗎?
張雨綺給出的回答是:“我覺得上綜藝是有價值的綜藝,比如說之前我上的《心動的信號》,它是和人能夠直接交流的,我一個作品太慢了,等到你看到我作品的時候,可能又要過好幾年?!?/p>
最近,朱亞文又成了《奔跑吧》新一季的常駐嘉賓,繼續向一個有關注度的演員這個目標前行。
但不是所有人都這樣想。
《我和我的經紀人》第一期中,演員喬欣合約到期后,對于是否續約猶豫不決。
喬欣因《歡樂頌》《瑯琊榜》這些爆款劇而成名,當時背靠正午陽光,出演的都是口碑佳作。2017年,正午陽光解散了藝人經紀部,當時給出的解釋是:面對市場日益嚴苛的要求和觀眾越來越高的期待,我們意識到,需要把更多、甚至全部精力投入到內容創作中;而正處于事業上升期的藝人們,也需要更加專業的個人規劃與長遠的戰略布局。
2018年年初喬欣和當時的同事浩浩一起加入了壹心。一年過去了,楊天真對喬欣提煉了幾個關鍵詞是:年輕、清爽,可成為,但沒有不可替代性,以至于喬欣所有的工作見效都會比較慢。“我能感受到她的野心和迫切感?!睏钐煺嬖诠澞恐姓f,“但是我們不是資源型公司,我們也不是一個有制作背景的公司,沒有那種天降的資源?!?/p>
而這正是喬欣現階段最需要的。
《我和我的經紀人》第五期中,喬欣決定不再續約。
入行初期,喬欣對經紀人的想象是“能把一個非常平凡的人打造成巨星,是無所不能的”,工作幾年后,這種想象已經被打破,“演員拼的不是別的,更多的還是作品,就是戲,你戲拍好了腰桿才會硬,我覺得這是沒有任何東西能代替得了的,所以會覺得沒有什么是神話”。
不久前,喬欣的經紀人浩浩和某播出平臺的幾位導演吃飯,席間聊到一些藝人不好合作,配合度不高。浩浩不理解,既然如此為什么還要請他們呢?對方簡明直接地回答:因為他們有關注度。浩浩試圖區分演員和愛豆的區別,他強調自己帶的藝人是演員,靠作品說話,對方只問了一句:那你在聊片約的時候,別人會不會看你的關注度?浩浩不得不承認:會。
在他看來,一味追求低調、神秘感,已經不符合這個行業的發展現狀。“因為你要讓大家看到,你要讓所有人都看到你。所以你說關注度這件事情沒有什么好不好,都很中性?!?/p>
一個經紀人要把藝人帶向怎樣的方向,才算是絕對正確的?
至少楊天真說,目前為止,沒有最滿意的案例?!拔矣X得它不像產品,因為每個人的人生是不一樣的。”她對本刊說,“你都不知道每個人的人生什么時候爆發,過往的我也沒覺得我有什么成功案例,因為這不是你一個人的工作,它就是天時地利人和形成的,所以我沒覺得我做了什么特成功的案例?!?/p>